第25章 虎翼
楊朝聞看向外孫女,目露贊許。
“你能敏銳的看到這一點,我很欣慰,你沒有因自己的婚事而自誤。這些年間,大荊的女子的确越來越受限。”
“你也曾遍讀閑書,交友也算廣泛,女商榮黛是東越國人。東越以女子為尊,男子在家相妻教子。而女涼國則恰恰相反,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出門都要身披厚紗,不能露出臉手。若被男子無意看見,或者自盡以保清白,或者就只能嫁給那男子了。”
“而陛下的貴妃,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正是女涼國公主。十餘年前,貴妃之弟來大荊投奔,著作了一本《貞女傳》,在大荊廣為流傳。”
宛苑略一挑眉。女涼國的這位王子,現在是大荊的左相。
而大荊的女子就是從他入大荊開始,逐漸被弱化,她小時候出門,還常見到鮮衣怒馬、一同游獵的少男少女,只要是大庭廣衆,并不需要避忌。
到現在她出門,反而還要戴上帷帽,遮遮掩掩,仿佛被人看去容貌,就會被不貞不潔的浪蕩名聲。
真讓左相大人的名著這麽流傳下去,大荊就快變成第二個女涼了。
而大荊的女子也離穿上厚紗不遠了。
她想要招贅,留在楊家,不止要守住外祖的家業,還要承繼外祖的鴻廬書院。
榮黛做了女商,商隊之中就有許多女子,擔任大掌櫃、文書、賬房、護衛,應有盡有。
鴻鳴大公主喜愛舞刀弄槍,進了軍中,就收了女兵,有幾個還在禁衛軍中擔任要職。
而如今的工部女尚書餘珂,則是十年前皇後力排衆議,親自推舉。
身居高位者,若全是男子,只會打壓女子。高位處有女子,才會提攜女子。
她若真做了楊家家主,那鴻廬書院之中,也會有女子。
而女子一旦有了學識,起碼也不會再說什麽“食肉丨體味臭,不被男子所喜”、“母憑子貴”了。
宛苑小心翼翼的問:“我想招贅,您覺得如何?”
楊朝聞捋捋胡須:“那招吧。”
宛苑有點不敢相信:“您就這麽輕巧的同意了?沒什麽要叮囑我的了嗎?”
楊朝聞笑道:“你想做什麽,只管去做。外祖避了這麽久,也該再次進京了。”
宛苑盤算了許許多多理由,用以說服外祖,沒想到還沒來得及說,楊朝聞就同意了,而且已經開始替她平事。
楊朝聞随後就修書給楊明超,說對不起,一時沖動,把他打成了烏龜,請他去燕子樓喝酒,談一談收他小孫子做親傳弟子的事。
他收下楊明超之孫,行緩兵之計,楊家宗族那邊對宛苑招贅一事,也就不會有太多異議。
畢竟,以他們的腦子,也想不到自己會真的把畢生心血都全給宛苑。十年後,楊明超的幼孫才長成人,而宛苑也早就立穩了。
處理完楊明超,又叫楊凝明天回家一趟,和她商議要事。
宛苑從書房離開,坐在石頭上出神,驟然見到琴師,欣然起身,道:“先生,我要招贅了。”
孟濯纓:“招贅?”
宛苑點點頭,帶湘弦回了院子,盤算贅婿的人選。
孟濯纓一個人站在石頭上,有點淩亂。
昨日才為了“側妃”一事哭的凄涼,今天就要歡天喜地的招贅了?
小姑娘家家的,悲喜無常。他白白為她牽腸挂肚,真是一腔真心打了水漂。
……………………
宛苑見湘弦拿着厚衣,随口問了句是誰的。
湘弦沒好氣道:“姑娘不是交代了,要細心照看秦公子?您那時要避嫌,我又不用。我怕下邊人不盡心,偷棉花,叫她們做好冬衣,拿來我先看看。姑娘瞧瞧,有了這件,過冬都不冷了。”
宛苑靈光一現:“好!”
她要招贅,人要可靠,又要忠厚,還有什麽比秦師兄更合适的人選不成?
宛苑風風火火,和湘弦收拾好冬衣,就去秦家。路上碰見琴師,湘弦随口說了幾句。
孟濯纓慢慢吞吞:“哦?這麽快就連贅婿的人選都有了?”
孟濯纓抱着琴跟上。
湘弦笑嘻嘻的:“琴師去做什麽?就算我家姑娘看好了人,也要等成親的時候再請你彈琴。”
孟濯纓沒好氣道:“我好奇,看熱鬧,不行?”
湘弦擠眉弄眼:“琴師今天說話怎麽陰陽怪氣?”
孟濯纓不理這丫頭了。
這主仆兩不識好人心。他不是想去替這小姑娘掌掌眼嗎?
便是招贅婿,也得招個好的才行。若是她稀裏糊塗找了個不好的,到時候又要偷偷哭哭啼啼。
等到了秦家,秦鳳瀾鑽在桌子底下,不知在找什麽。宛苑怕他撞到腦袋,學他蹲下,問:
“秦師兄,你在找什麽?”
秦鳳瀾“噓”的一聲:“我的翅膀飛走了,我在找翅膀。”
宛苑一下就懂了:“師兄你先出來,我知道翅膀在哪裏,我帶你找。”
秦鳳瀾忙爬出來,抓住宛苑的衣裳:“在哪裏?”
宛苑指着牆上的畫:“如虎添翼。師兄自己畫的,你還記得嗎?看,這是不是師兄的翅膀?”
孟濯纓瞧那男子,面色微白,明眸紅唇,五官明麗,比宛苑高了許多,站在一起,若不是有些呆呆的,還真是女才男貌,十分養眼。
孟濯纓問:“秦鳳瀾和你家姑娘相熟?”
湘弦搖搖頭,嘆氣:“何止啊,秦公子生病之前是老太傅的入室弟子,和姑娘是一處讀書一處吃飯,比親兄弟姐妹還要親。可惜,後來秦公子酒後寫了首酸詩,向姑娘表白心跡,姑娘那時有婚約在身,便漸漸疏遠了。”
孟濯纓:……還是個登徒子!
宛苑把點心飯食擺出來,哄秦鳳瀾吃飯,見他吃的高興,她心裏也開心。
宛苑問:“秦師兄,你要媳婦不要?”
秦鳳瀾:“昂?媳婦是什麽?”
宛苑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師兄,我給你做媳婦你要不要?”
秦鳳瀾:“昂,媳婦!可以親親嗎?”
說罷,揪着嘴突然過來。
咚!
宛苑甩着手,心虛的看向哭起來的秦鳳瀾:“師兄,你別哭了,吃個糖吧?”
秦鳳瀾捂着臉哭哭啼啼:“壞人打我,我不要壞媳婦,要好媳婦。”
孟濯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湘弦:“……”她也想笑,可她不敢。
宛苑铩羽而歸。
楊朝聞知道後,扶額無奈:“你這孩子,怎麽不事先和我商議?”
宛苑道:“我原本以為,師兄是最合适不過的。他現在像個孩子,外公也放心不下他,正好今後我和師兄可以相互照顧。沒事的,我今天是太吃驚了,明天我再去哄哄他,非哄得他高興不可。”
楊朝聞吹胡子:“你還不死心?”
又道,“你就別禍害你師兄了。你要娶你師兄,呸,你要招你師兄,今後你若有了喜歡的人呢?他如今這個樣子,你若要照顧他,是要照顧他一輩子的。”
宛苑篤定道:“我可以照顧師兄一輩子啊。”
楊朝聞氣的拍腦殼:“你要有喜歡的人了呢?一輩子那麽長,你才幾歲?”
宛苑撓撓頭,沒多考慮,隔日又親手做了好幾樣點心去看秦鳳瀾。
秦鳳瀾見到她——就氣哭了!
孟濯纓抱着琴呆在一邊,都笑不成聲了。
宛苑輕輕踢他一腳:“你快走,別在這礙事。”
孟濯纓就不走,看她發揮。
宛苑把點心拿出來,秦鳳瀾頓時眼前一亮。
“秦師兄,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常給你做好吃的,你嘗嘗嘛。”
秦鳳瀾看着點心,不吃。
“你先吃一口。”
宛苑:“啊?”
秦鳳瀾嗜甜,他吃的點心,一頓用的糖,能讓宛苑吃一個月。
宛苑咬牙切齒的吃了一塊,覺得嗓子眼都被糖黏住了,趕緊灌了一大碗水。
秦鳳瀾看她吃過,這才放心的吃起來。
宛苑試試探探:“師兄,好吃嗎?”
秦鳳瀾點點頭。
宛苑問:“你想不想以後每一天,都能吃到我親手做的點心?”
秦鳳瀾轉過頭,望着她。
小姑娘眸中帶笑,手裏無意識的抓着他的一縷頭發,目光輕輕柔柔的。
他自幼沒有母親,她有也和沒有一樣,宛苑雖比他年少,卻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照顧身邊的人,像他的妹妹、母親、知己和恩人。
秦鳳瀾:“想。每天都給我做嗎?”
宛苑連連點頭:“嗯嗯,以後我和師兄住一塊,我照顧師兄,師兄也照顧我,好不好?”
秦鳳瀾呆呆的笑起來,剛要開口,孟濯纓冷不丁道:“她要給你做媳婦!”
秦鳳瀾“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不要!不要壞媳婦,打人好疼,媳婦壞!”
宛苑:……
“孟櫻!”
回去的路上,宛苑氣的不說話。
孟濯纓自知理虧,買了兩串糖葫蘆賠罪。宛苑糖葫蘆照吃,人還是不理。
翌日一早,宛苑帶着湘弦偷偷出門,不帶琴師了。
馬車剛出門不久,就晃晃悠悠停了一下,她正奇怪,車簾就被掀開,琴師從外面遞進來一本畫冊。
宛苑極喜歡這個畫師,近來事多,新出的冊子還沒來得及買。
孟濯纓問:“宛姑娘,這可不是去秦家的路。”
宛苑道:“外公昨日找我了,不許我打秦師兄的主意。榮黛給我安排了幾個人,叫我今日去瞧瞧。”
孟濯纓皺眉:“安排了好幾個?難道贅婿是地裏的蘿蔔,一抓一大把。”
宛苑輕輕一笑:“你不是要替我掌掌眼嗎?正好讓你也挑一挑。”
等馬車停下,孟濯纓和宛苑被人引進莊子,一路輕紗垂蔓,廊檐下都用輕紗籠着鳥籠,嫩綠色和鵝黃色的各式鳥兒,婉轉輕歌,一股子奢豔迷醉的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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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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