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木梳
“你想……娶我?”淩曲眉目一挑,覺得十分有意思,“你怎麽敢的?”
“不對,”他忽然扶額,盡量不讓此刻嚴陣以待的思衿看出他的笑意,“你要想清楚了,娶我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他日若後悔了,我可是不會允許的。”
思衿想得很清楚了。他還能怎麽辦呢?若是師兄在這兒,定然也會教育他要為他人負責。禍是自己惹出來的,也活該自己要收拾爛攤子。
見思衿神情未變,一副末日臨頭自己一人頂着的努力樣子,淩曲罕見地良心發現,覺得玩笑開得有些大,有點過意不去:“其實我是……”
“你不用多說,你有你的苦衷。”思衿接過他的話,眼神竟多了幾分溫柔和擔當。女子柔弱,在這樣混亂的亂世中生存很不容易,思衿能理解他。
我有我的苦衷?淩曲眨了眨眼睛,不知這話從何而來。
他不由地湊近思衿,挑起思衿的下巴,想看清楚這張幹淨到毫無人間煙火的臉,到底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小和尚腦子怕不是睡壞了吧?
思衿任他挑着,乖乖的也不反抗。
還能怎麽辦呢?自己都決定娶她了。
雖然思衿很不能适應這樣親密的舉動,可是他打心眼裏并沒有十分地抵觸。大抵是因為這個晚上過去兩人的關系更上一層樓了,他必須從現在開始習慣。
“日後我無論對你做什麽,你都不會反抗了是麽?”淩曲眼中藏着笑意。
真是……意外之喜。
思衿只能點頭。雖然是只雌孔雀,可是身高和氣場帶來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他下意識地就會被淩曲牽着鼻子走。
“所以,你願意讓我娶嗎?”思衿認真地問。
他差點忘記了,自己願意娶,人家還不一定願意嫁呢!得事先詢問對方的意見方能顯得尊重。
“現在還不是時候。”淩曲忽然俯下身,壓低聲音在他耳邊低語,“待我殺了想殺的人,你再娶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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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衿怔怔地望着他。原來孔雀背負了太多東西,怪不得前些日子總覺得看不透他。
真是太不容易了。
“若我四面樹敵,還未來得及嫁你,就有死敵想置我于死地,你會保護我嗎?”淩曲問。
“會。”思衿認真果斷地回答。
修行者不會食言。既然選擇相守,對方遇難,思衿定然不會坐視不管。
“甚好。”
聽到想聽到的答案,淩曲舒展出一個微笑,唇竟輕輕貼在思衿耳廓。
思衿觸電似的掙紮了一下,想從淩曲的唇邊逃出來,然而下一秒,淩曲就用牙齒,咬住了思衿的耳朵。
“啊!”思衿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只是被咬了一下耳朵而已,竟然反應這麽大,以往修行者的心如止水全部都化作雲煙了。難道是因為中了莫名其妙的毒的緣故?
“你這一聲,竟比我巫山作的曲子還悅耳。”淩曲說。
他滾燙的舌尖裹挾着思衿的耳垂,原本如白玉一般溫潤的耳垂愈發變得滾燙熾熱,不一會兒甚至直接從白玉變成了朱玉。
思衿不願再次失态了。他推了一下淩曲,示意對方放開自己。
淩曲意猶未盡地松開他,舔了舔嘴唇。
“你平日裏的糕團點心是不是都吃到耳朵上去了,怎麽這麽甜?”
思衿委屈地揉捏自己的耳朵。
淩曲看在眼裏,笑了一聲:“時辰尚早,要不躺回去繼續睡?正好我喝了點酒,也有些困了,可以與你共眠。”
“可是這裏只有一張床榻。”
“有甚要緊。你我都同床共枕許多次了。”
思衿有些糾結:“今時不同往日……”
淩曲挑眉:“今日有何不同?”
思衿沉默,心裏卻在回答:今日是自己立誓要娶他的第一天。兩人還未成婚,怎麽能随便睡在一張床上呢?
這不是對對方不夠尊重嗎?
“我……我睡不着。”思衿結結巴巴地說。沒辦法,自己現在太過緊張了,緊張的狀态下是沒法入睡的。
淩曲撫摸着他的後頸,聲音不由自主地溫柔下來:
“我有個法子能讓你入睡,想不想試試?”
毛晉握着關鍵證據,連夜趕回皇宮,卻在入宮門的那一刻,被大公主的人攔下來。
毛晉是西厥王身邊的掌事太監,宮裏誰人當差心裏都有個數,見了來者,便朝身後的近兵使了臉色示意他不要露面,自己則換上一副無事發生的谄媚笑容,迎上去:
“大公主深夜派人來找咋家是為了什麽事?”
來者是大公主身邊的近侍翡翠,見了毛晉,欠身行了禮,悄聲說:“大公主遣奴婢來請總管去公主府喝茶呢。”
毛晉見推脫不掉,便讓近兵先下去,自己跟着翡翠去公主府。
入了公主府,月色如銀,月光盡數灑在紫藤架上。
淑麒不久前才沐浴過,披着淺淡的衣帛,此刻正在月下專注撫琴。毛晉駐足聽了一會兒,才輕輕咳嗽一聲。
行了禮,他柔着嗓音道:“幾日不見,公主的琴音越發動人了。”
“總管過獎。”淑麒按下琴弦,讓琴音漸漸消散下去,“我這琴技實在沒什麽長進,倒是總管這幾日忙得連人影都不見,對我這把琴生疏了而已。”
她話裏有話,令毛晉低下了腦袋。
“公主有事就直說吧。大晚上的,咋家不想叨擾您休息。”他說。
“那我可就直說了。”淑麒端起一杯早已沏好的涼茶遞給他,道了一句,“總管慢用。”
毛晉連忙雙手接過,卻不敢擡頭看她一眼。
“總管這次替父王辦的差事可辦妥了?”
知道她要盤問這事,毛晉并不覺得驚訝,他飲了一口茶,便說出早就想好的托詞出來:
“這事兒公主還是不要過問得好。”
大公主私會巫馬真的事宮裏一夜之間都傳了個遍,自然也傳進西厥王的耳朵裏。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在這特殊時期卻足以讓別有用心之人拿來做文章。
“看來總管是知道一些關于我的事了。”淑麒淡淡一笑,仰首将一杯甜酒送入喉中。
“恕咋家直言,當下西厥正在商議和北疆和親的事,大公主您和二公主勢必會有一人做出犧牲遠嫁北疆,您在這時候犯王上忌諱,後果也許會不盡人意啊。”
“我替父王撫恤忠臣,犯了什麽忌諱?”淑麒反問。
知道她明知故問,毛晉便又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城主便是王上的忌諱。”
“公主你若不同意北疆這門親事,大可直接與王上說,犯不着舍近求遠,将自己送入城主府。您是知道的,巫馬真功高震主,又和三軍關系複雜,若有朝一日擁兵自重,勢必會成為王上心頭的一大隐患。您若是嫁給他,就等于斷送了與王上的父女情誼了。”
毛晉說的不無道理。淑麒承認當時的所作所為的确欠缺考慮,但事後經過仔細思索,她發現只要稍微改變一些細節,嫁與巫馬真可能就會由壞事變成好事。
那就是,讓自己成為父王的眼睛,盯住他。
她心裏盤算着,嘴上卻說:“依總管之見,我該如何才能讓父王打消拿公主和親的念頭?我跟澆麒姐妹情深,我不願遠嫁,更不願看她遠嫁。”
“這其實不難。”毛晉将杯子裏的茶飲盡,“公主若是同西厥哪位權貴兩情相悅,王上體恤公主,自然不好誤了公主的天命。”
“我自幼長于深宮,哪裏懂得什麽兩情相悅呢。”淑麒輕輕嘆了一聲。
“唯一入了眼的男子,便只有涼朔城主了。他雖年長于我,可言談舉止甚是年輕,因此我與他并未有隔閡。只是……”
甚是年輕?毛晉似乎聽出了一些東西,便追問:“只是什麽?”
“只是還請總管放心,他并未有娶我入門的打算。他同夫人伉俪情深,心裏容不下我。”淑麒作勢攜了繡帕,擦幹眼角。
毛晉在心裏理清楚來龍去脈,心中的想法又堅定了幾分:巫馬真肯定是被人取而代之了。
而大公主看上的,很明顯不是真正的巫馬真。
“咋家鬥膽問公主一句,您是于何日拜訪的城主府?”毛晉問。
“十日前。怎麽?”
“公主莫要擔心,奴才只是随口一問罷了。”
走之前,毛晉還是忍不住提醒她:
“公主,莫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這話,淑麒并沒有聽進去。
淩曲所謂能讓人入睡的法子其實根本不算是正經的法子,思衿拒絕得要多果斷就有多果斷。
“修行者不可飲酒。”
酒能不能引人入睡思衿不得而知,但不飲酒已經是他身為佛門中人最後的倔強了。
“這樣啊。那便算了。”出乎意料的,淩曲并沒有堅持,格外好說話。
思衿在床榻上坐定,看他對着銅鏡,用木梳打理自己的頭發。
不知為何這樣的場面思衿适應良好,因為孔雀好像都是這樣打理毛發的。
果真是個女子呢。思衿內心的想法再次得到印證。
背對着思衿,淩曲發現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小和尚不說話的時候,看人的眼神都很認真,坦然而又直率,絲毫不會隐藏自己眼中的想法。
淩曲手中的梳子停在半空中,突然回眸,道:“這頭發我梳得倦了,你可願幫我?”
從沒用過梳子的思衿猶豫了一下,無奈抵不住心中好奇,最後還是選擇下塌,慢慢走到他身邊。
接過他遞來的梳子,思衿小心翼翼地将它沒入淩曲漆黑的頭發中,從上往下輕輕地梳。
淩曲的頭發格外順滑,思衿梳了許久,都沒有梳到任何打結的地方。
見他梳得格外專注,淩曲靠在椅背上,問:“可是好玩?”
“是”字壓根沒好意思說出口,思衿臉紅了紅,沒說話。
他雖然不羨慕淩曲有一頭可以天天梳理的長發,可是偶爾這樣觸摸一次,的确是有些意猶未盡。
心思完全寫在臉上了,小呆子。淩曲心裏想。
他看破不說破,只是将思衿從身後牽到面前來。
他坐着,思衿站着。仰頭就能清楚地觀察到燭光灑在思衿眼睫上灑下的陰影。
“小和尚。”他說。
思衿的眼睛動了動,仿佛在安靜地等待下文。
“你是第一個揚言要娶我的人。我這個人又笨,又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的鬼話,你說什麽我都當真。”
淩曲頓了頓,握住思衿的手繼續說:“所以你說娶我那便一定要娶了。若日後食言,我可是要傷心的。你知道嗎?孔雀傷心是會掉毛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老婆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