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巨蟒
井口傳來繩索割裂的聲音, 緊接着随着繩索的斷裂,思衿整個人栽進水井深處。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彌漫他的口鼻,令他無法呼吸。随着身體往下潛, 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只看見岸上有個朦胧的身影一閃而過, 将一柄短刃随意丢進了井裏。
在太和寺修行多年,思衿深喑水性。可是這井裏的水實在冰涼, 令他的意識逐漸開始恍惚,等到再次睜眼時,入目的竟然是淩曲深邃隐忍的眼睛。
“咳……咳……”思衿剛想開口, 卻被喉嚨中湧出的水給嗆了一下。
冰涼的掌心按住他的胸口, 撫平他因為急劇咳嗽而帶來的瑟縮。待思衿平複下來時,淩曲溫熱柔軟的唇就已經覆蓋上來。
思衿哽咽了一聲,渾身顫抖。随即卻感覺喉嚨裏泛濫的井水都被吸了幹淨。
過了一會兒, 淩曲放開他,側過臉來将銜出的水吐了出去。
孔雀救了他。
思衿愧疚得不行,可意識卻不允許他有任何猶豫和放松:“剛才在井裏,我看到了一樣東西。”
“剛才那樣的情況, 就算看到的是你我的孩子,都道尋常。”淩曲說。
思衿知道他說的是氣話。
左不過是覺得自己快淹死了, 意識在走馬燈, 所見并非真實。
可思衿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從入井的那一刻起, 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井中, 可是卻忽視了從井底往上看的角度。直到在繩索被割斷、他落入水中的前一秒,他才擡頭, 不小心看見了上面的光景。
一片槐樹, 樹影婆娑。樹影裏有一只翠綠的眼睛。
這只眼睛比尋常人的眼睛要更大。瞳孔分明, 細微處甚至帶有猩紅的斑點。單從這點上看,就大致能得出“不是人眼”的結論出來。
所以,公主或許也是這樣。她入井不是要在井裏尋找什麽,而是她也注意到了這只眼睛。
Advertisement
“晚來一剎那,我現在捧着的就是你的屍體。”淩曲的臉色很難看。
他氣的不是思衿不經允許私自行動差點丢了性命,他氣的是哪怕差點丢了性命,思衿還有精力去思考別的問題。
這小和尚怎麽就不能聽話?
“我不會死的。”思衿蒼白的唇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篤定,“我相信我若出事,你必定會來救我。”
淩曲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忍住将他活生生掐死。
“你覺得我好拿捏?”淩曲語氣不善,“日後若再出現這種情況,我親自送你上路。”
思衿乖乖地說:“下次不會了。”
披着孔雀柔軟的大氅,思衿将一件東西交給他:“有人用這把匕首割斷了我的繩索,企圖置我于死地。”
淩曲拿來一看,此刀其貌不揚,刀鋒崎岖不平,光從上面看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但是他注意到了繩索的斷裂處。比起刀割,繩索的斷裂處要更加平整,像是被什麽液體給腐蝕掉了一樣。
再結合剛才思衿的描述,淩曲不由地擡頭望向槐樹。
這棵槐樹,似乎真的藏了什麽東西。
“末将高子龍,見過城主大人。”渾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淩曲回眸,對上來者。
高子龍微微一怔,随即抱拳俯首。他心裏私有鼓點作響,剛剛僅僅是一個對視,城主冷如冰刀霜劍的眼神就筆直地刺入他的心間,讓人膽寒。
他作了京副城主十餘年的副将,從來沒有見過城主一面。當時只道是兩人政見不合,老死不相往來,沒成想城主自身就是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性情。
只一眼神,就滿含凜冽與肅殺,傲然如霜雪。
“該殺。”淩曲冷冷地說。
高子龍的目光放在披着軟氅的思衿身上,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麽:“末将該死,看護不周,還望城主恕罪。”
“你們王權軍是官家的隊伍,橫豎與我沒什麽關系。但是你們不要忘了,只要你們身在涼朔,一條命就攥在我巫馬真手裏。你們想讓誰死,我也能讓你們死。”
淩曲眼尾幽幽,不冷不熱的語氣像極了勾魂攝魄的魑魅。
只見他驀然揚起自己的嘴角,用最漫不經心的語調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你們錯殺一個,我便錯殺一百。你們錯殺一百,我便錯殺一萬。我該讓你們知道,三軍之上,才是我巫馬真。”
他這番話,成功令周圍跪倒一片。
幾個守衛推出瑟縮不前的店小二,将他踢跪在淩曲面前。
淩曲側眸,瞥了他一眼。
店小二一聽“巫馬真”這個字眼,就知道今日他是活不成了。再被這眼神一吓,便連滾帶爬慌不擇路:“不是我幹的,我沒有殺他,不是我……”
思衿欲言又止。
“殺了。”淩曲輕描淡寫地說。
“是。”幾個守衛應聲道。說來奇怪,官家的兵,竟然情不自禁聽起城主的命令。或許是單論一個“巫馬真”的名字,就夠令人聞風喪膽了。
“等一等。”思衿上前止住官兵,說,“等一下,我有些話要問他。”
淩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這把匕首是你的對不對?”待衆人走後,思衿問。
小二滿口否認:“小的怎麽會帶刀?客官您剛才下去的時候,小的就在不遠處替您把風,怎麽可能割繩子呢?”
思衿忖度着,随即問:“那你可有看見是誰?”
小二搖頭晃腦。
奇了怪了。思衿想,自己落水的那一瞬間,看見的就是眼前這人啊。
“滿口謊話的人你留着過年?”淩曲拎起小二的領口直接将人扔了出去,痛得店小二嗷嗷求饒。
思衿于心不忍:“主子,要不算了……”
為時已晚。小二顯然是中了毒,臉色瞬間變得烏青,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喉嚨在地上滾,不一會兒整個人就不動了。
思衿似乎忘了:除了他之外,誰碰到淩曲都會死的。
思衿似乎還忘了:淩曲這種拒人千裏的氣息并不是裝的,而是他本身,就該是這樣的人。他渾身是毒,若不拒人千裏,豈不是要殘害他人?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被他的毒排除在外,他是不是也要拒自己于千裏之外呢?
“你在想什麽?”淩曲從屍體上越過去,問他。
思衿回過神,微微搖頭:“沒什麽。”
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把眼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好。
淩曲忽然朝槐樹上看去,眼神不悅:“這畜/生倒是貫會躲。”
剛才他就感覺到周圍氣息與尋常地方不同,原來是方才這條毒蟒将毒氣散播在空氣中,與自己體內的毒混在一起,來藏匿自己的行蹤。這毒蟒一直藏匿在這樹上,不知道已經害過多少條人命。
淩曲回眸看向思衿:“避開。”
自己體內的毒思衿不怕,不代表思衿就能不怕世間其他的毒。這蛇若是惱羞成怒,思衿會遇到危險。
等等。淩曲想:自己緊張他一個小侍奉做什麽?
于是他補充:“若是不避也可,待會替你收屍。”
豈料他話沒說完,思衿就聽話地站遠了。
淩曲抽出雲雨,在手腕上劃了一道。血滴下來的一瞬間,風聲鶴唳,一條巨蟒在樹間翻滾。
思衿站在遠處,踮着腳緊張地看着。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什麽叫做西厥絕無僅有的毒修。他只知道毒與毒之間是相生相克的,毒蟒受到了威脅定然不會放過淩曲。
淩曲的血很快讓毒蟒注意到他,張開血盆大口朝他襲來。
淩曲略微一側身子,兩顆毒牙就深深嵌進他的肩膀中。
“人心不足蛇吞象,見到上好的容器便想占為己有,不愧是畜/生。”淩曲忍住疼痛冷笑一聲,捏住蛇的三寸,竟然将蛇按得更緊。
巨蟒的毒液滲入進淩曲的傷口處,傷口處流出的鮮血瞬間化為烏黑。
思衿看得心裏七上八下,但思及淩曲的話,沒有輕舉妄動。
“喝了我的血,今後可就是一家人了。”淩曲按着巨蟒,任由它痛苦地翻滾,發出低低的吼叫聲。
巨蟒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幾乎要沖破蛇腹而出,然而一番風起雲湧過後,蛇腹驟然癟了下去。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淩曲扔掉巨蟒,血淋淋的手臂垂下來。那巨蟒回過神,竟然游過來舔舐他的血。
淩曲給了它一個眼神,巨蟒兀自竄回槐樹上去了。
“過來。”淩曲看向思衿。
思衿下意識問:“怎麽了?”
淩曲失了血色的嘴唇抿了抿,開口道:“抱抱。”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的毒=家毒
其他的毒=野毒
(更新時間越來越陰間了orz
and
快要入V了,多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