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獻花
思湛一路跑來的, 跑得滿頭大汗,連忙撐到桌邊灌了一大口涼茶。
“你确定是北疆王嗎?”思衿等他氣順了,這才問。他有些不可思議, 北疆王怎麽就像事先知道太和寺發生了什麽似的, 這麽快就造訪太和寺了呢?
他不由地看向一旁神色沒變的淩曲。忽然, 他有個大膽至極的猜測,這猜測令他剛垂下的眼神猛然又看向淩曲。
前一個眼神若是還帶着特有的含蓄, 那麽後一個眼神就顯得有些直白了。
淩曲“嘩啦”一聲甩開折扇,又“嘩啦”一聲收回去:“你覺得我是北疆王的親信?”
沒想到一個眼神,孔雀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思衿咬着唇點頭, 說:“在魏公公當衆為難我的時候搬出北疆王替我解圍, 現在北疆王又親自造訪太和寺,這一切都太巧了。”
親信什麽的思衿不能确定,但孔雀與北疆王之間的往來是肯定會有的。
朝野權貴私下裏肯定四處擴大自己的勢力, 偶爾超出西厥範圍也是常有的事,思衿不覺得難以理解。
但淩曲他并非朝野權貴,他只是取代巫馬真坐上城主之位的。他披着巫馬真的皮,卻四處擴展勢力, 長期以往只會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艱難。畢竟每擴展一份勢力,他就會多一成身份被揭穿的風險。
然而。
思衿不是沒有發現, 淩曲一點都不為巫馬真的皮随時會掉而感到焦慮, 相反, 他甚至很期待這一天的來臨。
為什麽呢?淩曲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又是東晟的蒼府, 又是北疆的女王,淩曲同這些牽連在一起, 恐怕不是為了西厥的江山社稷吧?
想到這兒思衿忽然明白了:淩曲, 想毀掉整個西厥。
“不湊巧, ”淩曲一半臉逆着懸窗的光,一半臉融化在窗上的木質花紋裏,“今天來的這個,不是西厥王。”
不是西厥王?他怎麽知道是誰不是誰的?
見思衿疑惑,淩曲折扇一收,人已經從窗邊的睡塌上移了下來:“出去見見不就知道了?”
寶殿內,金身的大佛面露慈悲。
藍五的雙膝跪在蒲團上,虔誠地焚香行禮。她身後的女僧也拉着孩童一起跪拜。
女僧跪拜完畢後忍不住問藍五:“當真要将佑臨留給太和寺?”才相處一天,女僧便不舍得與孩童分開了,收留時有多不情願,現在就有多不舍得。
藍五側睨了她一眼,道:“你還有別的法子?北疆路途遙遠,氣候惡劣,他到不了北疆。太和寺是西厥第一大寺,這裏會是他最好的歸宿。”
藍五說得句句屬實。女僧人默然,只将目光放在一直好奇打量大殿的孩童身上,眼中盡是不舍。
“來人了。”忽而,藍五道。
她站起身,将點燃的香插進香爐裏。餘煙袅袅,竟将她神情目光都給遮住了。
帶着幾分雀躍,她滿懷欣喜地回頭,卻在看清來者是誰之後,失望的神色掩蓋不住:“思衿,你師兄呢?”
她今日是來看首座的,可思衿身邊這位身上配色宛如北疆蛾子的男子,很明顯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首座。
“師兄他,近幾日不在寺內。”思衿回答。他沒料到今天來的會是藍五,上次涼朔佛會一別,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思衿原本以為她已經同北疆使臣一道回國了。
聽完思衿的回答,藍五更加失望了:“那我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思衿不明白她的意思。藍五将目光放在北疆蛾子身上,這才想起來問:“此人是誰?”
思衿于是介紹:“他是涼朔城的城主,巫馬真。”
豈料淩曲的折扇一揮,臉上挂了三分笑意:“不,吾是淩曲。巫馬真只不過是我在朝野上披的一層皮。”
藍五聽後,嘴角一揚:“有趣。”
原來西厥竟然有此等路子野的人物。藍五不由地多看了幾眼淩曲。在野路子加持下,花蛾子的配色似乎都順眼了許多。
思衿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暗地裏為淩曲捏了一把汗。
好在無事發生。
“我收到了你的信,”藍五手撐在窗邊,同淩曲說,“此事确實麻煩。吾姐雖是女兒身,卻勝過無數男兒,若娶,就算不計較男女,也該要百裏挑一才成。前陣子聽聞西厥為和親之事痛失一國公主,吾姐便決意不娶了。無奈北疆那群屍位素餐的腐朽老臣們,放着家國社稷的心不操,卻操着吾姐子孫十八代的事,一個個以頭搶地逼着吾姐寫和親诏書,吾姐不得已寫了一封,卻在言辭上下了功夫。”
說到這兒藍五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吾姐的意思,和親之事一切随緣。和親之人,必得完完全全符合她的條件,她才娶。否則她都不考慮。”
淩曲誇贊道:“一石二鳥,既安撫了朝臣,又給西厥王設下絆子,你姐好生聰明。”
“這麽說來,那太監看中誰了?”藍五好奇地問思衿。
整個太和寺的和尚她只認得兩個。信上說是她的熟人,應該不會是首座吧?若是那不長眼的太監看中首座,她決計不依。
“看中我了。”一旁思衿無奈地說。
“撲哧。”聽到這句話後,藍五忍不住笑了。讓她藍家老二娶思衿,這場面怎麽就這麽好笑呢?
“要不你就應了吧!吾姐骁勇善戰,能保你生死安危,且目前為止她後宮裏沒什麽人,你嫁過去,整個後宮就是你的了。”藍五道,“閑暇時,我還能找你玩,多好。”
說着她轉向淩曲,似乎是希望得到他的認同,豈料淩曲皮笑肉不笑:“你不厚道。”
藍五沒懂:“我怎麽不厚道了?”
淩曲折扇一晃,收入袖中:“借花獻佛,還厚道麽?”
藍五品了品,半晌琢磨出味來,指着思衿問他:“這花,是你的?”
淩曲的目光一擡,晃過她手指的方向,沒有說話。
懂了,她都懂了。她終于知道淩曲這一圈下來,到底是為什麽了。
本該和親這事就與他八竿子打不着。他犯不上淌這趟渾水,還平白無故欠她這麽大個人情。但若是思衿是他的人,他就有理由這麽做了。
人人都道涼朔城主巫馬真心懷城府狡詐詭谲,藍五想破腦袋都沒料到原來是這種詭谲法。
可嘆,可敬。
藍五道:“若是寺裏有酒,我真想敬你三杯。”
思衿詫異:“你們北疆僧人為何沒有酒戒?”反正在西厥,僧人是不許擅自飲酒的。
藍五解釋:“北疆寒冷,飲酒能暖身。僧人允許喝酒,但不允許酒醉,酒醉了也是會罰的。”
原來是這樣,思衿懂了。
淩曲不想聽他倆探讨寺廟規矩,他只想将此事盡快解決:“三日之內,那大太監還會再來太和寺。你能做得了你姐的主麽?”
藍二對這些事向來不上心,細枝末節還得自己來敲定。藍五于是自豪地說:“自然是做得了主的。我替吾姐否決了,那太監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如此甚好。”淩曲不多說,“權且當我欠你個人情,若日後有難,能幫的我一定幫。”
藍五笑了:“我自當記在心裏。”
其實若淩曲不這麽說,她也會幫這個忙的。思衿是她的朋友,更是淩凇心尖上的小師弟。若是思衿不小心嫁到北疆去,淩凇定然會不高興。
她不想讓淩凇不高興。
這樣想着,她拉過思衿的手,悄悄問:“你可知這些日子首座去哪兒了?何日回來?”
思衿回答:“前陣子太和寺出了個兇手,師兄去抓兇手了。他說抓到必回。”
“抓兇手?”藍五眉頭一皺。
思衿以為她擔憂師兄安危,連忙安慰她道:“你放心,師兄武藝高強心思缜密,不會吃虧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藍五擺擺手,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這麽好玩的事情,為何不帶我一個?”
若是淩凇将她也帶去,不用數日,只需一天,她必定能将賊人帶回!
思衿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似乎總是琢磨不出女子的心思。
“哦對了,”藍五想到什麽,從女僧人手裏牽過孩童,“這是佑臨。”
佑臨見到思衿,有些怯生生的,但他看了一眼藍五,依然下定決心跪下來說:“我是佑臨。請讓我入太和寺!”
他第一次進太和寺金殿就被這一座座宏偉的雕像震驚了,平生第一次萌生出敬畏之感。當他看到思衿,這個眉間一點朱砂、面容清秀目光柔和的釋子,竟比畫中的人物都還好看。
他忍不住看呆了,眼神直勾勾的。
“佑臨?”思衿低頭看眼前的孩童。不看還好,越看越覺得眉眼處竟有幾分像師兄。
只不過師兄眼尾比較窄,孩童卻因稚氣未脫,眼尾有些圓潤。
不能這麽想,一旦這麽想,他越發覺得這孩子長得像師兄。
抛去雜念,思衿問佑臨:“為何入寺?你知道的,皈依佛門,一輩子就要平靜地度過了。”
佑臨用力地點頭:“我想每天有飯吃,每天都能看着這個……”
他不知道這些金燦燦的佛像叫什麽,只能用手指了指。
孩童的話語總歸天真,思衿被都笑了,當即拉着他的手說:“那你同我去見主持。見了他,你就可以入寺了。”
望着一大一小離去的背影,淩曲不悅的語氣絲毫不掩飾:
“你借花獻佛就算了,弄個小的來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你弄個小的來搶我老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