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籠中

思衿不可置信:“是個女人?”

在他印象裏, 北疆地處險要又幅員遼闊,因此常年與西厥分庭抗禮。這些年來雖然沒有大的戰亂,可是邊境一帶的小摩擦是經常有的。北疆的人口少, 按理來說産生摩擦應該不會處于上風, 但由于北疆王骁勇, 兩軍之間的摩擦竟然沒怎麽敗下陣來。

如此骁勇善戰的君王,竟然是名年輕的女子?

“怎麽?”淩曲瞥了他一眼, “知道是女人,想嫁了?”

思衿回過神來,不理會他的話, 問道:“你為何确定北疆王此刻就在涼朔?難道你認識她?”

他看得出來公公是忌憚淩曲才勉強答應下來的, 若是淩曲不能将北疆王親自請來,那麽事後他依然要經歷官家的選拔。

淩曲扇子一收,說:“現在認識也不遲。”

思衿呆住了, 随即跟上去說:“你好大的膽子,現在朝廷許多雙眼睛盯着你,官家的态度也不明朗,你這樣貿然請北疆王來, 不就正好告訴他們你事先就與北疆王勾結讓他們抓你的把柄嗎?”

淩曲腳步一停,感受到身後的人猛地撞上來:“你以為我為了誰?”

思衿揉了揉被撞的腦袋, 不說話了。

的确, 是他莫名其妙入了太監的眼, 才惹來這麽一堆麻煩事的。只是他沒想到, 淩曲竟然能為了他,走這麽險的招。

這招實在太冒險了, 萬一北疆王反咬一口, 淩曲必然成為衆矢之的, 後果不堪設想。

思衿紅着眼睛說:“你其實不必為了我……”

“我為誰礙着你了?”淩曲笑着打斷他的話,“管我的蛇咬不咬人就算了,我咬不咬人你都要管?”

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思衿本來醞釀出來的眼淚一下子都給憋了回去。他說:“我什麽時候管你了?”

看着淩曲輕松的笑,思衿一瞬間竟然覺得,再險的招淩曲都能輕松越過。在他這裏,一切仿佛都是預料之中的。

涼朔主城區是整個涼朔最為繁華的地帶。在這裏,客棧林立,形形色色的商販與車水馬龍的街道交雜出一副蒙着煙霧氣息的繁華市景圖。

在街道邊緣漫無目的地行走,藍五白色的裙裾竟被一只髒兮兮的手給抓住。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低頭望去,竟是一個不足五歲的流浪孩童,蓬頭垢面,身上還帶着淤青和傷口。

“仙女姐姐……給些吃的……餓……”孩童虛弱着嗓音說。

藍五看看自己,規規矩矩的北疆僧人打扮,着實與孩童口中的“仙女”二字沾不上邊。她擡頭朝不遠處看去,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然走出街市來到了一條灰色的街道,街道上到處都是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和乞丐,自己一身潔淨的打扮的确像個腳不沾地的……仙女。

這不是涼朔嗎?涼朔不是西厥的都城嗎?怎麽會有這麽多饑腸辘辘的人?

如果現在有人告訴她,這裏是偏遠的難民區,她都會相信的。

明明才走了一條街道!

身邊沒帶什麽吃食,藍五為難地蹲下身子,對孩童說:“姐姐身上沒帶吃的,要不這樣,姐姐給你些銀子,你自己去買好不好?”

同她一起來的女僧人見狀,規勸她:“咱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這些都是西厥的百姓。”

藍五依舊将銀子給了孩童,轉而對女僧人說:“無論是哪裏的百姓,佛和慈悲都是無邊界的。若是我們在西厥受難,佛難道就不管我們了嗎?”

這話說的女僧人一怔,默默将頭低下去了。

“謝謝姐姐。”接過銀子的孩童感激地朝藍五和女僧人磕了好幾個頭,額頭都磕破了。

藍五趕緊将他扶起來:“去買吃的吧!”

孩童點了點頭,還沒站起來,一只大手就将她拎了過去,一把奪去他手上的銀子:“小孩子哪需要這麽多錢?”

孩童愣了,哭喊着:“這是姐姐給我的!”

大手滿意地掂了掂銀子,将小孩扔到一邊:“現在是我的了。”

一旁冷眼觀看的藍五終于說話了:“兄臺,當我是死的嗎?”

女僧人吓破了膽,一直拽着藍五的衣裳示意她不要過去。

藍五扯掉她的手,上前一步質問該人:“這錢是我給孩子的,你為何半路劫過去?”

大手冷笑一聲:“若不是你給了他,我就直接從你這裏搶了。”

藍五沒想到此人竟如此過分,當即就說:“天子腳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大手連同街邊好幾個流/氓似的人物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齊不懷好意地笑了,“在西厥,僧軍就是王法!”

僧軍?藍五驀然冷下臉面。原來如此。

打定主意,她扭頭就要帶孩童離開,大手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來了咱們僧軍的窩,你以為你還能幹幹淨淨地離開?”

藍五沉下目光,斜睨了他一眼。

這銳利的目光宛如千軍萬馬,當下就将大手定格在原地。

路上。女僧人抱着昏厥過去的孩童,着急忙慌地問走在前面的藍五:“我們貿然将他帶回去,如何向師父交代?”

藍五正在想事情,聽聞巧華的問題,哧了一聲:“你是不是剛才吓糊塗了?師父哪裏在西厥?”

女僧人的确是吓到了,可還沒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難道你不帶他回去?”

只要回到北疆,師父肯定會知道的。

這的确是個問題。藍五想了想,突然一笑:“那就将他托付給那個首座吧!”

“噓。”她突然做了個手勢,眼尾一掃,“何人?”

暗中一個身影隔着光影站出來,朝藍五鞠了個躬。

一副生面孔,卻端的忠厚老實。藍五的眼睛危險地一眯,問道:“你是誰?”

杵濟又規規矩矩的鞠了個躬,雙手呈上一樣東西,說:“小的名叫杵濟,乃巫馬城主身邊的近侍。這是我家主子捎給藍姑娘的信,還望姑娘賞光。”

藍五的目光瞥了瞥書信,不知眼前這人的話有幾分真假。

若是沒記錯,她跟這個巫馬城主應該沒什麽交集才是。

杵濟見她面露遲疑,将信重又遞了一遍:“事關太和寺,還望姑娘看一眼。”

太和寺?藍五想起首座冰冷的眼神,當即接過信,拆開來讀。

書信內容很簡單,大致是提了幾句西厥與北疆和親的事,藍五一直讀到最後,才定住:

西厥這位官家竟打算将太和寺一釋子嫁入北疆?這等荒唐事可是空前未有的。西厥王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他難道沒想過如此侮辱北疆會産生什麽後果嗎?!

藍五面色鐵青地收起信件,轉頭對女僧人說:“吩咐下去,我要去太和寺。”

女僧人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麽,呆了一下,問:“現在嗎?”

藍五瞥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有事?”

女僧人反應過來,立即說:“奴……我這就去安排!”

杵濟見狀,暗地裏松了一口氣。

思衿回到太和寺後,一整日都待在禪房中。

他待在禪房中不是什麽稀奇事,可這回淩曲也跟着他一道待着,他做什麽。淩曲就跟着做什麽。

禪房僻靜,懸窗上挂着一籠鹦鹉。那鹦鹉毛色藍中帶綠,頭頂卻有一抹紅。淩曲挑起扇子把玩着,忽然笑了一聲。

手握經書正在閱讀的思衿心神不寧,此刻放下經書,問:“你笑什麽?”

淩曲回頭,無辜地說:“我未曾笑啊。”

明明就是你笑的。思衿皺眉,問:“不是你是誰?總不會是我吧?”

淩曲折扇一指:“這只雀兒笑的。不信你問它。”

思衿說:“它可不會講話。”

淩曲卻道:“它只是不會講人話。你看我用雀語跟它說道幾句。”

淩曲還會雀語?思衿将信将疑,索性看他表演。

淩曲帶着三分笑意俯首,長發随着他的動作拂過鹦鹉籠。用折扇擋着,淩曲裝模作樣同籠中鳥講了幾句話。由于聲音太小,思衿壓根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于是思衿好奇地問:“你都跟它說什麽了?”

他剛才似乎聽見鹦鹉叫了幾聲,仿佛真的在同淩曲說話一樣。淩曲那不成真是孔雀變的?

淩曲輕輕咳嗽了一聲,故作神秘地問:“想知道?”

思衿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但還是答:“想。”

淩曲道:“我同這只雀兒說,羨慕你可以每日看着眼前這個和尚讀書念經寫字畫畫。豈料這只雀兒卻道,若是你羨慕,不如你替我關在籠子裏?”

思衿若有所思。難道紅兒真的不願呆在籠中嗎?

淩曲又道:“于是我就說了,可以是可以,可籠子太小,你得給我找個大的。雀兒說,我從哪裏給你找個大籠子?我只是只鳥兒啊!”

思衿等待下文。

淩曲笑了:“我說,整個禪房就可以當成個大籠子。雀兒沒明白,問我這是什麽意思。”

思衿于是問:“然後呢?”

淩曲笑意深了幾分:“禪房是雀籠的話,阿衿也是只籠中鳥,我願日夜守着阿衿。”

思衿臉一紅。即便他知道淩曲肯定是在說渾話,做足了心理準備之後依然被他弄得不好意思。

此刻思湛匆匆忙忙地趕過來,推開門就說:“思衿城主你們都在啊!”

淩曲放下折扇,問:“何事?”

思湛喘了一口氣,激動又高興地說:“門口……門口北疆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淩曲:雀語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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