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校牌上的少年與我

第三十八章校牌上的少年與我

我現在無法确定是剛才他看到我輸入的密碼了, 還是只是心血來潮随口一問。

若是後者時機未免也有些太巧合了,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留給我的思考時間幾乎沒有,沉默或者遲疑都變相說明有貓膩。

不過,作為一名合格的咨詢行業從業者, 臨機應變忽悠是不可或缺的技能, 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

況且, 許目遠是個傻子, 可比客戶好糊弄多了。

“這你就要感謝我的愛豆牆頭了,你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順帶把你的也記住了。”我假裝輕描淡寫,為了體現出漫不經心感,我又戳了一塊雞柳送進了嘴裏。

我感覺還是欠缺點真實度, 咀嚼間還吐詞不清地吹了一波牆頭愛豆的彩虹屁。

待半晌後我滔滔不絕說完,許目遠只是回了一個意義不明的“哦”,似乎有些許失望。

其實如果只是問記不記得他的生日,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記得好友的生日再正常不過了。

問題是,我把他生日設成了解鎖密碼,這個操作導致問題的核心變質了。

當然你非要問我這又如何的話,我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就像許目遠微信把我置頂了一樣, 似乎什麽都說明不了,也沒什麽特殊的含義。

被知道了,也并不會怎麽樣。

只是完美地藏了這麽久, 不想留個瑕疵罷了。

我和許目遠從來沒有互送過生日禮物, 太刻意了。

忙碌的高中生活裏, 生日不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也不是說今天你過生日就能不考試了,不上晚自習了。頂多就是相互祝福一句, 食堂請吃飯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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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校當年食堂是可以舉辦生日Party的。提前跟食堂阿姨說好,到當天了,準備塊地兒,炒上一桌子菜,紙杯子一擺倒上可樂雪碧,開始鬧騰。

許目遠是風雲人物,總有兄弟甲乙丙丁幫他張羅,我嫌太吵太鬧,一次都沒去過。

十七八歲男孩子的聚會,也沒有我的席位。

說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便是所有了。

我爸媽和我對生日不太看重,很多時候連蛋糕都懶得準備,禮物也是我爸直接了當問我“想要啥”,我記得要過好幾次Q幣。

那時候傻,三十個Q幣能開心好幾天。

等到長大了,生日除了提醒自己又老了一歲,徒增焦慮,毫無存在的意義。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要過生日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無數的人過生日,即便縮小到身旁的人,那需要記得的生日也不是少數。

我引以為傲的記憶力在記生日方面表現得令人發指。

雖然我不是,但我能理解期待着生日當天能收到好友祝福的人,能被誰記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微博上有不少樹洞說生日當天等到二十四點,自己以為的最好的朋友卻沒有發來祝福,特別難過。

每每瞧見,我都很想替“好朋友們”解釋一下。不是這樣的,很可能她們也和我一樣,好不容易平時記得,到當天卻忘得一幹二淨了。

是不是朋友,從來都不需要一句“生日快樂”去證明什麽。

像我和出國後認識的姐妹們,大學閑的時候誰過生日還會出來玩耍吃飯,“精心”準備禮物。

為什麽“精心”打了引號呢?因為一看就知道是懶得想了,出門前在沒開封的化妝品裏随便挑了一個就湊合了。

我收到過腮紅,散粉,口紅,走珠香水,而我送出的也是這些。

後來大家都忙了,經常誰誰誰生日的晚上十一點半過後才有人一拍腦袋想起來提一句“今天是XXX生日吧”。

跟風發個陰陽怪氣故意提年齡氣死人的祝福,再發個不到十塊的紅包。

禮物?不存在的。見面?太累了,周末還是在家吧。

但誰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個比一個積極。

我和許目遠之間也是這樣的關系,早就不需要生日的儀式感去維系什麽了。

“你哦什麽??”我轉過頭歪着腦袋看着他。

看樣子應該是糊弄過去了。

“雞柳涼了就不好了,別吃了吧。”許目遠從我手裏把袋子拿走,沒有回答反而是笑着問:“話說你明年生日有啥想要的東西嗎?”

我斬釘截鐵給出了答案:“沒有!我不想過生日!”

“為什麽?”

“老了一歲有什麽值得開心的??”

許目遠用另外一只手把我外套後翻出來的帽子整理好,輕輕拍了拍後說:“因為可以收到我送的禮物,而且,你永遠十八。”

“我送的”這個定語讓整句話聽起來暧昧得很,讓意志本就不堅定的我動搖了。

生日的确是值得開心的一天呢。

花了比平時近兩倍的時間,我倆才走到商場。并沒有什麽要買的東西,只是漫無目的閑逛着。

我雖然只停留在“生存”層面還遠遠沒有到“生活”,但我特別喜歡逛家居小物件的店子。

星球小夜燈,木塊鬧鐘,天鵝勺子,檸檬杯墊這些東西和文具一樣,琳琅滿目鋪陳開去光看着就滿心愉悅。

我逛了一圈,在一個造型別致的陶瓷杯前停住了腳步。

很好看,但它有四個顏色,我看中了黑色和白色,陷入了買哪個的糾結。

人們常說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我全都要。

這句話準确來說應該是窮人才做選擇,有錢才能全都要。

不過我爸的教育觀念超前時代,他是“做什麽選擇?喜歡就都要”。

小時候新學期帶着去文具店置辦裝備,我總喜歡在要買什麽顏色,什麽圖案上糾結來糾結去,每每此時,我爸都會像個英雄般挺身而出,潇灑地告訴我:“喜歡就都買呗。”

那會兒的我只覺得我爸真的好有錢哦,後來慢慢長大才明白,那是因為他真的好愛我。

“你覺得是白色好看還是黑色好看?”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問旁人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問許目遠等于沒問,還不如自己點兵點将靠譜。

“你喜歡我都給你買呗。”許目遠說着把黑色和白色兩個杯子放進了購物筐,又瞧見旁邊還有一個粉紅色和天藍色便也給放了進去:“這兩個顏色也好看,都買了吧。”

我趕緊制止了自作主張的他,“杯子買那麽多幹什麽??挑一個就行了。”

“有什麽關系,你喜歡就都買呗,也沒人規定只能用一個杯子喝水。”

我看着筐裏的四個只是顏色不同,樣式一模一樣的杯子,恍惚了。

我根本用不到這麽多杯子。

當然,即便這杯子價格不算便宜,但以我的工資負擔起來也不需要眨眼睛。

只是沒必要。

但你若問我想要嗎?

自然是想要的,我恨不得把整個店子都搬回家。

此刻的我突然想起從前我爸跟我說可以都買的時候,我總會擡起頭,眨巴着圓滾滾的小眼睛帶着期許和小心翼翼确認一遍:“真的可以都買嗎?”

得到我爸爽朗的一聲“當然”後,便能抛去所有顧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短路了,我的智商短暫回到了七八歲的水平,竟然擡起頭看着許目遠,眨巴了兩下眼睛,帶着躍然而上的欣喜問他:“真的可以都買嗎?”

該是被我突然掉線的幼稚舉動吓到了,許目遠愣了幾秒,然後像當年的我爸一樣,帶着噴湧而出的愛意告訴我:“當然。”

這一瞬間,千萬種情緒的罐子被打翻了,我特別想沖上去抱住眼前的人,告訴他: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但理智告訴我不能。

“讓我們許大帥哥破費了。”我使勁掐了掐手心讓自己清醒一點,不過因為常年彈鋼琴,從來沒留過指甲,并不是很疼。

許目遠比我積極得多,甭管是個啥都要拿來問問我要不要,我只要表現出一點興趣,就會被他毫無猶豫放進購物筐裏。

結賬時候的金額和袋子的重量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來許目遠的禮物又要升級了。

我倆又四處逛了會兒回到了一樓。

樓頂的琴行十一做宣傳活動招生,把鋼琴,架子鼓,大提琴一大堆樂器搬到了一樓搭了個臺子,時不時奏上一曲。

估計因為已是最後一天晚上,這會兒只有鋼琴前有個小哥在賣力彈着《克羅地亞狂想曲》。

相較于馬克西姆的原版,他做了不少改編,我有些在意便駐足聽完了全曲。

曲畢,小哥起身朝我走過來,打工人的超高覺悟讓他開口就是:“小姐姐要不要來學鋼琴?現在成人班非常火爆,還有免費體驗課。”

我笑着擺擺手指了指身旁的許目遠說:“我會彈的,你可以問問他。”

許目遠兩個手都幫我提着袋子,沒辦法擺手,只得奮力搖起了腦袋。

“小姐姐會彈的話教你男朋友就是了,确實不用來學。”

被誤會成情侶的次數太多,連我都懶得去糾正了,還是陌生人,沒這個必要。

我估計小哥自己彈累了,想随機抓一個幸運兒幫他打工,他跟我說:“小姐姐也來彈彈呗。”

小哥疲憊不堪的神情訴說着苦逼打工人的身不由己。

我看了眼許目遠,他朝我點了點頭,我便坐上了琴凳。

思索了會兒要彈什麽,嘈雜不堪的商場,如果要為招生貢獻一份力量的話,應該彈個《出埃及記》啥的。但我最後選了意大利鋼琴作曲家Ludovico Einaudi的《Una Mattina》。

我很喜歡的曲子。

許目遠總說我坐在鋼琴前的時候和平時判若兩人,那是他沒見過我懶散的樣子。

翹着二郎腿,駝着背,有氣無力像個七八十歲的村口老大爺拿着筆在五線譜上潦草地畫來畫去。

我媽給的評價是“玷污了神聖的音樂”。

不過又不是維也納金色音樂大廳的獨奏會,有啥好講究的。

我彈了一會兒,高音區傳來了伴奏的聲音,側過頭,沒想到小哥也知道這首曲子。

我倆相視一笑,不需要言語,即興的合奏開始了。

音樂是超越了語言和文字的存在。

作曲家的靈光乍現賦予了它們以靈魂,演奏者的心血來潮賦予了它們以血肉,而精神層面的共鳴賦予了它們以思想。

是何等的妙不可言啊。

全程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小哥從高音區跑到低音區又跑回高音區,我坐在琴凳上倒是泰然自若。

憑借着此時此刻轉瞬即逝,無法再複制的情緒,我們完成了合奏。

起身的時候才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我有一段時間沒有被人圍觀彈琴了。Live House裏吼嗓子的時候沒覺得不好意思,這會兒幹起老本行倒是有些無地自容了。

我一臉尴尬邁着小碎步回到了許目遠身邊。

“怎麽辦?丢死人了啊。”我有些氣惱地說。

我剛才彈錯了幾個和弦,若是被人發現了,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江語。”許目遠輕輕喚了聲我的名字。

我擡頭,正好撞上他亮得出奇的眼眸,溢滿了憧憬和愛意。

許目遠笑着跟我說:“你剛才是發着光的。”

我不太理解他這句話裏包含的意思,從前我在臺上樣子他沒少看,哪裏值得發出這般的感嘆?

該不會說的是商場裏的照明太亮了吧。

沒等我深思,小哥便走了過來。剛才的一陣忙活是叫好不叫座,觀衆姥爺們看得樂呵,但卻沒有激發他們想學鋼琴的熱情。

“小姐姐真的厲害啊,幾處我都覺得跑偏了你全部合上了。”

“哪有,還是你厲害啊,間奏部分太驚豔了。”

我倆商業互吹,發自肺腑把對方誇了個天花亂墜。

“小姐姐,要不要加個微信?太難得了,緣分啊。以後要是有機會......”小哥興沖沖拿出了手機,突然眉頭一皺,意識到有點不太對勁,十分尴尬地摸着後腦說:“不好意思,你男朋友......”

我瞬時理解了他的意思,趕緊否認說:“不不不,你誤會了,不是男朋友。”

說着我轉身從許目遠背着的我的包裏拿出了手機,能以這種形式認識,的确是難得的緣分。

“哎呀,小姐姐,不好意思,我才想起來我微信今天出了點問題,打不開了。我就在這樓頂的琴行當老師,你随時過來玩!”

我低頭鼓搗了會兒面容解鎖,二維碼都調出來了,小哥突然給我來了這麽一句。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人家說微信不好使了也沒啥辦法,話題便從加微信上扯開了。

講了沒多久,琴行的同事過來喊了小哥,要回去收拾了,走的時候拍了拍許目遠的胳膊,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後說:“兄弟,加油。”

我是二丈摸不着頭腦,怎麽回事?剛才聊天裏沒有出現此般的對話啊,怎麽好端端冒出來個“兄弟,加油”?

加什麽油??什麽意思??

我帶着沖天的迷惑把目光投向許目遠希望他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結果他像是沒注意到我的不解,只是笑着說:“回家吧,天都黑了。”

奇了怪了,難道男孩子之間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暗語??

許目遠到底跟他說了啥??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完全黑了,這一趟出來買了一堆雜七雜八的玩意兒,就該态度強硬一點不讓他買的。

浪費錢不說,我家裏都不一定有地方放。

“許目遠,剛才的加油是什麽意思啊??”我思來想去還是很在意剛才小哥的話,便問。

“沒什麽,讓我加油學鋼琴。”

“嗯???”我歪着腦袋思索了一下,覺得他肯定是在糊弄我:“你當我傻子呢??”

“你愛信不信吧,就是這個意思。”許目遠一副我已經老實招了,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欠揍表情。

我能感覺到一定有貓膩,但許目遠不說我死活也猜不到,只得憤憤不平作了罷。

“江語。”許目遠冷不丁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以為他又要和剛才一樣說些不明所以的話,斜眼問:“幹嘛?”

“你真的好厲害,總覺得沒有什麽事情是你做不好的。”

面對突如其來的誇贊,我警覺地往後一縮,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你幹嘛這個表情,我是真的在誇你。”許目遠好笑地看着豎起了高高圍牆的我。

“別別別,我做不好的事情可太多了。不認得路,不會做飯,游戲打得菜,生活方面迷糊得很,做不了選擇,意志也不堅定......”我說着說着發現跳進了許目遠挖的坑裏,怎麽平白無故數起自己的缺點來了。

“那真是巧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會。”

“啥意思?顯擺??”

小夥子別的不行,唱反調的速度倒是挺快。

是想到什麽特別開心的事了嗎?為什麽此時許目遠看着我笑得比天邊的那抹星河還要燦爛呢。

東西太重了,我提出幫他分擔一個袋子,被拒絕了,理由是:易碎的東西多,交給你我不放心。

中午吃得太撐,我堅持說不吃晚飯了,許目遠把我送到了家門口。

“今天早點休息,不許熬夜。工作別太累了,有什麽事情記得跟我說。”

“說什麽?”

“什麽都可以。”

“切,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閑??走走走,快回家,早點休息。”我擺擺手,不耐煩地催促他說。

許目遠知道我是個不喜歡在網上聊天,也不樂意說自己事情的人,他到底指望我說啥呢。

好說歹說終于把婆婆媽媽對我千叮咛,萬囑咐的“許大佛”送走,我從死沉死沉的袋子裏拿出了那四個只是顏色不一樣的杯子。

一個個從盒子裏拿出來擺在桌上,盯着看了會兒。

想起我今天腦袋短路的智障表現,追悔莫及地撩起額前的劉海,嘆了口氣。

許目遠那個瞬間是怎麽想我的呢?

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了“當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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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工作投行的朋友跟我說,他走路的時候會在從一塊磚到另一塊磚的期間閉上眼睛,美其名曰休息。

他的這番言論讓我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投行,戰略咨詢和IT被戲稱為“三十歲買房,四十歲買墳”。

我雖是以經營咨詢的職位進的公司,但公司內各部門的人員流動很大,只要提出申請,符合條件,轉崗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那個對我期望頗高的Career Adviser在每個月的定期面談裏跟我提過幾次要不要轉去戰略試試,能拓寬眼界,積累經驗不說,工資更是呈指數式上漲。

戰略光基本工資都比我們高百分之三十,在金字塔頂端俯瞰群雄,當然這百分之三十是用命換來的。

出于職業發展的考慮我是躍躍欲試的,但一想到不再濃密的發量和逐漸力不從心的身體,我的答複都是再想想。

我自認為全身心投入的時候,已經是工作起來不要命的那類人了,但和戰略的那群哥們比依舊是小巫見大巫。

我特別害怕某天傳來誰誰誰猝死的消息,我還指望他們萬一發達了提攜我一把的呢。

元旦前有次面對經營層的中間報告會,十一過後組內的繁忙程度再次上升了一個臺階。

WBS的細分化,成果物的整理,經營層presentation的準備,忙到上氣不接下氣卻看不到盡頭。

我們組開玩笑相互打氣說一定要活到十二月下旬發獎金的那天,要不然可虧大發了。

許目遠也好不到哪裏去,忙得焦頭爛額。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見不了面的周末他會訂了花送過來,我會訂了水果送過去。

不過我總算是從王昊,劉凱他們手裏拿到了BGM的具體構想,碎片時間被利用起來見縫插針一點點做着,做夢的時候腦子裏都是旋律。

許目遠之前要我有什麽事情要跟他說,我除了能說說BGM的事情之外只剩下工作和雞毛蒜皮的瑣事。

哪有人願意聽這些呢?

日子像是被人在身後用鞭子抽着一般過着,轉眼聖誕節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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