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趕在太陽的餘晖還沒有完全被黑暗所吞噬時,林野餘陽臣敲開了齊天宇家的門,開門的是他的母親,他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他一直跟他母親住在一起;兩人說明了來意,齊天宇的母親便請兩人進來,齊天宇正坐在餐桌前吃飯,看到他們也沒有很驚訝,只是放下手中的碗筷,跟母親打了聲招呼說要出去,便叫着兩人一起下樓了。
到了樓下,林野便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是你做的嗎?”齊天宇也大概是想到了他會這樣問,毫不避諱的承認了,雖然早就猜到了,但在聽到他親口說時,林野還是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問他為什麽。
齊天宇卻是笑了一聲,無所謂的說道:“這有什麽啊,反正她也沒死。”
林野忽的擡起拳頭來就朝他揮過去,齊天宇向一旁側了側身子,抓住他打過來的手臂,又說道:“林野,別激動啊,當時我妹妹死的時候我可沒上門去朝你揮拳頭。”
林野“嘁”了一聲,把手臂從他的手中拽回來,突然反應過來他剛剛好像是在說妹妹,不禁不解的問道:“你說誰?妹妹?”
“阿拉,真是記性差呢。”男子語調十分輕快,找了塊幹淨的臺子坐下來,看樣子是準備講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齊天宇的妹妹跟林野念同一所大學,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喜歡林野,一回到家就開始在齊天宇耳邊說着關于林野的事情,典型的出去發情期的小少女;後來她終于鼓起勇氣跟林野告白了,當她滿臉興奮、害羞的看這林野時,他只是撓了撓後腦,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喜歡,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就這樣,她被直接拒絕了,而讓齊天宇沒想到的是,她竟會因此輕生,當時校方為了學校的聲譽私下解決了這件事情,并沒有對外公開,而他的父親也在接到他女兒死訊趕過去時,車禍身亡。
故事講完了,天也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昏黃的路燈亮起來,形成一塊狹小的明亮空間,柔和明亮的光線讓人感覺很是舒服。
“你說,這種事情你讓我怪誰,總不能去怪我死去的妹妹吧!”齊天宇看着林野突然高聲吼道。林野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知道這件事自己有一定的責任,如果沒記錯他當時可能正在想盡辦法的追白露,所以才毫不在意的拒絕了,但這件事跟林恬完全沒有關系,他大可沖着自己來。
“為什麽要對姐姐做那種事,跟他完全沒關吧。”林野黑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問道。
齊天宇站起來,微微擡起頭看着夜空,許久才開口道:“因為我也想讓你感受下失去家人的滋味啊。”
一直沒說話的而餘陽臣在林野開口前就說道:“他已經失去父母了,這種感覺他已經有過了,你對林恬下手算什麽,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嗎?”
齊天宇嗤笑一聲,說不過是為了達到目的而接近她罷了,感情這種東西,摻雜了目的就是欺騙了,又怎麽會真實。
林野看着他,眼神黯淡了下來,盡力平靜着語氣說道:“姐姐想見你,明天去看看她吧。”語畢,拉起餘陽臣的手來轉身離開。
漆黑的夜裏沒有絲毫的風吹過,安靜的有些吓人,昏黃的燈光下,兩名男子緊緊地擁在了一起,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黑暗把世界吞噬得好像只留下了兩人和那盞路燈。
世界就是這樣,欺騙的陰影籠罩在人與人之間,只是沒人去評判它的是與否,因為沒有人能夠堅定地說出,我此生從未沾染過污穢,從未給人披上欺騙的外衣,我們都不能,也沒有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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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想見的人來了,林恬的心情變得很好,立刻招呼人坐下,問他要不要喝水或是吃些水果,齊天宇卻顯得很不自然,表情也略帶僵硬,回絕了她的好意後拿過一個椅子來坐下;林野打了聲招呼,很自覺地跟餘陽臣離開了,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齊天宇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林恬也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過了很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在此靜止的時候,林恬才叫了他一聲,開口說道:“怎麽不說話呢?跟我聊聊吧。”
齊天宇看着她柔和的笑容,心裏突然觸動了一下,不禁過去坐到她身邊,問他想聊什麽,林恬歪着頭想了一會,最終還是讓他随便說點,她就是想再多聽聽齊天宇的聲音。
兩人開始随意的聊着,大都聊些以前的事情,期間林恬問他“婚禮取消通知其他朋友了嗎”時,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婚禮沒取消,照常進行;他本來是想來道別然後就一走了之的,但看到林恬後他就怎麽也狠不下心離開了,林恬的病情他已經從林野那裏聽說了,不管怎麽樣他都決定一直陪在她身邊,只祈求能真的發生奇跡吧。
他們正聊到一半,齊天宇突然就認真的問道:“林恬,我騙了你,你不恨我嗎?”女子微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拉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上下蹭了幾次,閉着眼睛輕聲說道:“這不是欺騙,是愛啊。”
林野拿着剛買的飯鑽進車裏,把其中一份遞給餘陽臣,接着就埋頭吃起來,而餘陽臣只是吃了幾口後就放下了,他并不是很餓,只是看林野想吃東西才讓他去買的。
“前輩”林野突然叫了一聲,把飯放在車座上,向他那邊挪了一下繼續說道:“為什麽姐姐肯原諒他呢?”餘陽臣摟過他的頭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前方安靜的說道:“因為是愛。”接着,他又抱過林野來,把頭靠在他肩上說道:“但我讨厭這種愛。所以啊,林野,如果哪天你騙了我,一定要走的遠遠的,讓我找不到你,這樣我就不會傷害你了。”
林野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抱住了餘陽臣。他也不想被欺騙,但他更不想自己的姐姐被欺騙,林恬這一輩子已經夠不幸了,現在又被自己所愛的人欺騙,所以說啊,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公平,只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天平,他們自己自然是認為它是平衡的,都認為自己是公平的,實際上他們在降臨于世的時候就已經被賦予了不公平的命運,那把天平啊,是怎麽都不會平衡的吧。
接下來的每一天,齊天宇都會去照顧林恬,從不詢問她的病情,只是跟她聊些以前的事情,就如林恬所說,他也想再多聽聽林恬的聲音;林恬的心情也很好,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個被下了死亡通知單的人,也許上天真的會眷戀這位本就不幸的女子,能讓她安全的度過疾病的折磨。
這一天,是他們定好的結婚的日子,婚禮是真的沒法再辦了,但齊天宇訂了婚紗,想讓林恬去穿一次,為他穿一次、去之前,林野很鄭重的跟她說了聲再見,好像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一樣。
潔白似雪的婚紗映着她略顯蒼白的臉頰,一頭烏黑的秀發被高高的束在腦後,顯得精神了不少,林恬注視着鏡中的自己,在白紗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虛無缥缈;齊天宇走過來為她戴上頭紗,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女子微笑着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稍微側了下臉,讓齊天宇把手機給她,他笑了笑,很自覺地蹲下身來配合着林恬照相。
兩人微笑的面容定格在了畫面上,可她終究定格不住時光的流逝。
林恬把手機還給他,看着鏡中的自己微笑着說道:“天宇,一定要保存好,這樣你看到它就能想起我了。”齊天宇撫摸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湊過去吻了吻她的臉頰,低聲道:“林恬,對不起。”
女子卻是故作輕松,調皮的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頰,依舊是笑着說道:“又不是你的錯,沒必要道歉。再說了,沒有你,我還是會死。”說到最後,眼神還是漸漸暗淡了下來,任何一個人面對死亡,都不會平靜的對待吧。突然林恬捂住嘴抽泣起來,晶瑩的淚珠止不住的滑落過雙頰,她抓住齊天宇的衣角哽咽着說道:“天宇,我不想死,不想死……”
“前輩,我不想讓姐姐死…”面館裏,一直低頭吃面的林野不然開口說道,對面的餘陽臣拿筷子的手不禁僵了一下,接着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道:“你姐姐不會死的,別多想。”林野點點頭,繼續一根一根的吃着碗裏的面條。
熱騰騰的面碗裏散發出層層熱氣,飄浮在眼前朦胧了雙眼,一滴溫熱的液體突然從眼眶中湧出,滑過臉頰滴落進面湯中,林野急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一滴淚卻又順着手背滑落進碗裏,他愣了一下,知道淚水沾濕了臉龐,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餘陽臣嘆了口氣,坐到他身邊伸手替他拭去臉上的淚水,林野伸手抱住他,眼淚止不住的滾落在餘陽臣的衣服上,他吸了口氣,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就只剩姐姐了,我不想讓她死,前輩,如果姐姐不在了,我就什麽都沒了。”
餘陽臣讓他靠在自己胸前,輕輕撫摸着懷裏的人,他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無濟于事,對于一個已經收到死亡邀請函的人來說,除非你能控制他人的生死,否則沒有資格說她會平安無事。
林恬的葬禮,是餘陽臣見過最簡單的儀式,只有林野和齊天宇來參與。
她還是死了,那個沒有被輪椅禁锢住的女子,還是經受不了病痛的襲擊永遠沉睡于地底了。
天一直陰沉沉的,仿佛随時都要流下淚來,冰冷的墓碑上印着女子甜美的笑容,墓前放着一束百合花,純潔無暇,襯托着女子姣好的面容。
餘陽臣只是遠遠地看着墓前沉默的兩人,過了許久,林野才跟齊天宇打了聲招呼,朝自己這邊走來。風吹打着他的身軀,天空也終于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開始滴落下雨滴,雨水打濕了他單薄的衣物,他走到餘陽臣身邊看着他的臉,淚水不禁再次充滿了眼眶,他用力的眨了下眼,擠出個微笑,說道:“回家吧。”
墓碑前,男子伸手輕輕撫摸着相片上的女子,恍惚間又仿佛看到了她對着自己微笑,湊過來給他一個輕輕的擁抱,再見了,這次是真的無法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