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5章

雖然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國內外的局勢愈發混亂不堪,但無論如何,生活還是得繼續。

京洛大學在短暫的幾天停課之後,也宣布了下周一重新複課的消息。

這也就意味着,若是有早課,喬鏡就不能再像從前住宿舍時那樣,挨到臨上課前十五分鐘才起了。

“我習慣早起,可以給先生蒸包子!”

胭脂自告奮勇道。

在離開胭脂巷後,喬鏡就告訴她自己可以給她一筆錢,胭脂無論是去投奔親戚還是回到被拐賣之前的家庭都可以。但少女在沉思片刻後,還是對他搖了搖頭。

“我是地主家小妾的女兒,”她說,“我娘在我被拐之前就已經病死了,我若是回去,也是給他們當丫鬟端茶倒水,我才不幹!”

但具體接下來要去哪兒謀營生,胭脂也坦白說了,自己還沒想好。

不過讓一個下月才滿十四、甚至還沒接受過什麽正經教育的女孩兒想清楚自己的人生大事,這本就不太現實。喬鏡畢竟比她年長十幾歲,于是便安慰她可以一起留下,慢慢思考這些也不遲。

他租的房子有兩間卧室,其中一間就是給胭脂的。

這讓少女十分受寵若驚,連聲拒絕說不用了不用了,但喬鏡還是堅持要這麽做。

就算三間的房太貴了租不起,他想,大不了自己和景星闌擠一擠也成。

景星闌:還有這種好事?

總之,本就對喬鏡第一印象挺好的胭脂在如今,更是完全變成了他的小迷妹,天天先生長先生短地喊着,還真情實意地認為喬鏡一定是個聞名中外名垂青史的大作家,硬生生把人鬧了個大紅臉,躲回屋裏都不肯出來了。

關鍵是她年紀雖小,吃過的苦卻不少,什麽燒水劈柴做飯樣樣在行,最後景星闌也被搞出了緊迫感,在喬鏡寫作之餘每天變着花樣地給他做飯,廚藝也更上一層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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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們三人一貓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早上起來,胭脂煮點稀飯饅頭,喬鏡吃完後去上學,景星闌上午在家做好飯送到學校,等快到傍晚了再和胭脂一起做晚飯,什麽時候喬鏡寫好今日份的稿子了,他們什麽時候再開飯。

景星闌認為按時吃飯比什麽都重要,然而在胭脂眼中,會讀書寫字就已經是一件非常厲害的事情,至于會做文章的作家,那簡直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因此每次景星闌想要進屋去叫喬鏡吃飯時,這個性格執拗的少女都會緊咬下唇擋在卧室門前,也不出聲,就這麽雙臂張開死死地瞪着對方,直到景星闌敗退下來,轉身默默去投喂008為止才算罷休。

其他時候,比如家裏不需要人照看的空閑時間,景星闌也經常會獨自一人出門。

他當然不是上街去閑逛的,基本上每天回來,男人都會帶上一些價值不菲的野味和補品,像是什麽野山雞、火腿、鮮魚、松茸、靈芝等等,這些東西加起來的價格,早就遠超喬鏡給他的十枚銀元了。

雖然胭脂和喬鏡一樣都吃得噴香,但她的立場還是非常堅定的,每次都會偷偷給喬鏡打小報告。

內容大多是諸如景星闌今天是上午什麽什麽時候離開家的,又是幾點幾分回來的,身上有沒有香水脂粉味等等等等。雖然對于最後這一點喬鏡聽得有些莫名,不明白胭脂為什麽要跟他講這些,但是在發現餐桌上連續幾次出現了昂貴的食材後,他還是決定主動跟景星闌談談。

深夜,喬鏡捧着一碗景星闌給他當夜宵加餐的魚頭豆腐湯,盯着碗裏冒着熱氣的奶白湯汁,和鮮嫩無比的魚肉豆腐,以及點綴在上面的嫩綠蔥花,舀起一勺,嘗了嘗味道。

……唔。

簡直鮮到骨頭裏了。

喬鏡把魚湯咽下肚,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喉嚨一直滾到肚子裏,暖得他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和偷偷竄到竈臺上叼走小黃魚的008簡直一模一樣。

“怎麽樣,”景星闌笑着走進房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好喝嗎?”

“好喝。”喬鏡誠實地點了一下頭,“不過……”

“不過什麽?”

景星闌挑了挑眉,他早就看出來了,喬鏡今天一天都有些欲言又止的。

“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他勾起唇角,故意道,“畢竟咱倆現在都是睡在一張床上的關系了。”

喬鏡:“…………”

他默默在心裏補充了一句,其實他是想打地鋪的,但是景星闌不讓,最後兩人只能各退一步,睡同一張床,但是各蓋各的被子。

他又低頭喝了一口湯,然後對景星闌道:“雖然你做的飯菜都很好吃,但是這個時代的山裏還是有狼的,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聽完他的話,景星闌似乎是愣住了。

幾秒種後,房間內的男人控制不住地咳嗽一聲,悶聲笑了起來。

喬鏡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麽?”

“不是,”景星闌忍俊不禁道,聲音中還帶着濃濃的笑意,“你以為,這條魚是我親自下河撈上來的?還有昨天的雞湯,難不成也是我山上去打的?”

“……不是嗎?”

“當然不是!”景星闌無奈道,“先不提打獵是要有工具的,你告訴我,這世上有哪座山不僅産野雞野鴨,還産松茸火腿冬蟲夏草?”

喬鏡歪着腦袋想了想。

對哦。

“那你是從哪裏搞來的?”他好奇道。

“我之前就想跟你解釋的,”景星闌嘆氣道,“我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北方一個很有勢力的大家族的二少爺,但并不是繼承人。之前我也沒有做什麽苦力活,是在國外留學讀書,為了早日回國才打扮成那副模樣的。”

喬鏡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不太明白回國和打扮成丐幫幫主之間的關系,但他識趣地沒有問景星闌,只是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表示他知道了。

“所以說,其實我根本不需要你給我什麽生活費,”景星闌瞥了一眼他攤在桌上的稿紙,微微皺眉道,“你也不需要再這麽點燈熬油的寫文了,我一個人就足夠養活你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還有胭脂和外面那只肥貓。”

008敏銳地豎起耳朵,隔着門板給男人虛空比了個中指,把正抱着它暖手的胭脂看得眼睛都瞪圓了。

喬鏡搖搖頭:“胭脂是我帶回來的,我和她的夥食費,還有你的勞務費都算在裏面。所以嚴格來說,這只是報酬,不算生活費。”

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才寫到五萬多字的小說,開始默默在心裏思考報社最後能給多少稿費。

最後,喬鏡有些懊惱地發現,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寫稿子,就算寫到手斷掉,就算許維新再給他多一倍的錢,恐怕也請不起一個大家族的二少爺來給他當廚子。

黑發青年緊抿着唇,握着湯勺坐在書桌前久久都沒有動作,看模樣似乎是有些消沉。

景星闌看得既好笑又心疼:“發什麽呆呢?”

他還以為喬鏡是又卡文了。

說實話,因為胭脂不識字,008不算人,所以就目前來講,他依然是喬鏡作品的第一號讀者。但是在看完《衆生渡》的未完成稿後,景星闌的內心卻油然而生一股沖動——

他想勸喬鏡別寫了。

寫作本就是一件傷身的事情,之前圖書館和宿舍的燈光昏暗,喬鏡一直在那種環境下伏案寫作,最近都有打算去街上配個眼鏡了。現在盡管光線足了,但每天也至少要在書桌前坐上兩三個時辰,寫完後景星闌都會主動幫他捶捶背什麽的,防止喬鏡第二天起來腰酸背痛。

若只是普通作品也就罷了,但是寫這本《衆生渡》,那就不僅僅是傷身了,更是傷神。

喬鏡經常寫着寫着就停下筆,癱在椅子上,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是魂魄出竅一樣,有時候旁邊人連喊好幾聲都回不過神來。

景星闌是真怕他寫出什麽三長兩短來。

不過他也知道,就算自己開口勸了,喬鏡肯定也是不會聽的。

所以景星闌只是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并盡可能的在生活上做到最好,争取讓喬鏡在別的事情上不要操太多心。

“明天是周一,”喬鏡喝完了最後一口魚湯,忽然自言自語道,“這本書在報紙上的第一次連載……也不知道最後會是怎樣的狀況。”

許維新已經告訴他了,很有可能,這本書沒等喬鏡寫完就要被腰斬,即使不被腰斬,也會被相關利益方向報社施壓,要求作者大篇幅改文。

但是喬鏡并不想改文。

而且,即使知道了這些風險,他也依然在堅持每天書寫着這些人物的故事。《衆生渡》裏描寫的當然不止有七名勾欄女子,還有那些生活在市井鄉間、千人千面的小人物,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一如四萬萬民衆在這個時代下的縮影。

可以說,這還是喬鏡第一次嘗試寫群像文,其中耗費的心力,的确不足為外人道。

他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狂風驟雨和謾罵批評的準備。

無論如何,他問心無愧。

“別想太多了。”景星闌說。

男人走到他身邊,一手搭在喬鏡身後的椅背上,一手撐着桌沿,張開的雙臂宛如要将座位上的黑發青年擁入懷中。

又像是某種堅定的保護姿态,正不動聲色地替懷中人抵禦着外界的狂浪滔天。

喬鏡仰頭看着他,目光帶着一絲不知所措的愣怔:“你……”

借着書桌上昏黃的光線,景星闌低下頭,和喬鏡對視了一眼,平靜的雙眸中帶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你放心去寫。”他說,“剩下的,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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