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7章

晏河清這個筆名,在喬鏡創作《乞兒》時,就已經小範圍地打響了知名度。

在《乞兒》這本書完結後,很多讀者還專門寫信給報社,希望盡快看到晏河清先生新的作品。但就算是來催稿的讀者們也明白,新書并不是想寫就能寫出來的,也都按照以往的經驗,做好了等個把月的準備。

誰也沒想到,在短短一周之後,晏河清就又在《東方日報》的小說欄目裏發表了他的新作品。

在注意到這一點後,許多人一面在心裏想着看來《東方日報》是終于找到主筆了,一面翻開報紙,也想看看這位作者又寫了什麽內容——

然後,他們就炸了。

“豈有此理!”

一戶四合院中,某位大家族的族長直接把報紙扔到了地上,看表情似乎還巴不得再踩上兩腳:“虧我之前還覺得這作者文筆不錯,結果就是一嘩衆取寵的小兒!報社也是昏了頭,居然,居然把這種寫娼妓的文也登報發行!真真是不知羞恥!!!”

茶樓內。

兩個文人正就《東方京報》今日連載的小說,站在桌子前吵得不可開交,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模樣?根本就是斯文掃地了。

他們旁邊還圍了一群閑人,正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看着這倆人唾沫星子亂飛地辯論:

“晏河清此舉,乃古往今來第一人!此文堪比曹公首創《紅樓夢》,将來必是一代大師!”

“胡說八道!這等臭不可聞的文字,給曹公擦鞋都不配!曹公寫的可都是良家女,晏河清寫的這叫什麽?這叫下九流!蕩婦!!!”

“笑話,《衆生渡》寫這些勾欄女子,難道不是因為晏先生洞察世事,所以才會哀其不幸?”

“呸!晏河清此人,就是一難登大雅之堂的跳梁小醜耳!”

諸如此類的争論,還在許許多多類似的地方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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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周的時間,許維新已經從會因為讀者寄到報社的信愈來愈多而高興,變成了現在只要是看到信,就會面色發苦的狀态。

每天,報社都要來至少兩名郵差,送的信已經多到連當柴火燒都燒不完了。開始時許曉明還會努力從中挑出一些贊美的信件轉交給喬鏡,後來就連這位老實人也佛系了——愛咋咋滴吧,反正只要這些讀者別過激到上門砸報社窗戶就行。

可以說,在此之前,從未有一本書能如《衆生渡》這樣,在讀者群體中呈現出如此極端的兩極分化。

愛它的人奉為至寶,日日手不釋卷,對能寫出此等作品的人更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詞;至于恨它的人,那也是如同過江之鲫般數不勝數,而且個個看上去都恨不得沖到晏河清的家中,指着他的鼻子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什麽有辱斯文、不堪入目等等字眼都還算輕了,更有甚者,直接一封信裏通篇罵娘,而且罵的還不僅僅是作者本人,就連許曉明和許維新這兩位編輯也跟着遭了殃,直接被帶上八輩祖宗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情況就是這樣,”許曉明苦着一張臉,坐在喬鏡和景星闌二人的對面,“我們倒還好,因為像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讀者畢竟還是少數。只是喬先生你……最近還好吧?”

“我不要緊。”喬鏡含糊地說道。

他正忙着和盤子裏的小羊排奮戰呢。

先不提許曉明送來的信件又會被景星闌挑挑揀揀過一番才送到他面前,喬鏡畢竟不是第一天當作者了,對于這些批評的适應力遠比他們想象的都要強。

只不過……

“許編輯,麻煩你一件事好嗎?”

許曉明精神一振,立刻道:“您說,只要我能辦的,一定盡量都給您辦到!”

他是真佩服面前這位比他還小幾歲的青年,不光是在寫作方面。不知道為什麽,許曉明總有一種感覺,現在這些狂風驟雨的謾罵和诋毀,如果放到喬鏡的整個寫作生涯中,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在不遠的将來,一定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并且在文學創作這條道路上,走得比誰都要遠。

——而且,是遠到足以令如今這幫“大批評家”們望塵莫及的程度。

許維新以為喬鏡會說什麽關于小說連載方面的事情,結果青年下一句話就把他搞懵了:

“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挑幾封罵我的信出來?我想看看。”

“啊?”

許維新傻乎乎地看着他:“為,為什麽?”

這年頭,還有人上趕着找罵嗎?

“因為我馬上要在文中寫一個無賴的角色,”喬鏡放下刀叉,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巴,然後一本正經地對許維新道,“但是我不會罵人。”

“不過,我覺得那些寫信來‘問候’我祖宗八代的體面先生們,大約可以完美勝任這一角色。”

聽完這番話,坐在喬鏡身旁的景星闌咳嗽一聲,控制不住地低聲笑了起來。

“好吧……”許維新有些暈乎乎地應下了,“我回去看看,幫你選幾封出來。”

喬鏡點點頭:“有勞了。請一定要選罵得精彩一些的,順便到時候記得标注好引用來源,我得好好感謝一番這些為小說提供素材的好心人們。”

許維新:“…………”

這就是所謂文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場嗎?

怕了怕了。

那天回去後,喬鏡忽然想起了一件被他忽略了很久的事情。

“聲望值?”最近又得到飼主投喂的008快樂的差點兒把本職工作都忘了,還是被喬鏡提醒,它才趕緊打開自己後臺的系統面板看了一眼,“我看看……唔,目前是十五萬點聲望值,光這半個月就漲了十萬。”

但喬鏡聽後卻忍不住皺眉:“才十五萬?”

之前008都說了,如果想要本世界時間倒流,那至少需要一千萬點才能達到标準,按現在這個速度,那得攢到什麽時候去?

“這也沒辦法啊,”008努力安慰他,“不是宿主你寫的不好,是客觀條件限制。你想想,現在華國人口才四億,其中識字的恐怕都沒有百分之一,能讀懂你寫的小說的人,那就更少了。”

景星闌挑眉問道:“那如果聲望值一直不夠的話,難道我們要在這裏呆上個三四十年嗎?”

“那也不一定,”008說,“最近我又能收到來自總部的信號了,只要滿五十萬點聲望值便可以再度開啓傳送,我可以把你們送到一個人口衆多文化水平也高的世界,到時候事倍功半,說不定兩三年就搞定了。”

聽到這裏時,喬鏡卻猛地反應過來——

如果他們走了,胭脂怎麽辦?

景星闌之前去問過附近一家女子學堂的招生要求,但那家學堂的開辦人不知道從哪裏打聽來了胭脂曾是個陪酒女,本來都談好了下周入學,結果立馬改口說拒收,話裏話外還都是滿滿的嫌棄。

氣得喬鏡當場冷下臉來,毫不猶豫地帶着看上去快要哭出來的胭脂掉頭回家。

——這種學,不上也罷!

喬鏡心想,自家老爹當初都能在家教會自己幾國語言,沒道理他教不會胭脂。

更何況還有一個008在,什麽教材它那裏沒有?

他就不信了,自己和景星闌兩個高考全省前一百加在一起,憑什麽教不出一個能考上大學的女學生!

但現在008卻說很可能他們在這裏呆不了多久,喬鏡一下子就想到了胭脂的事情,無論如何,他都得至少把女孩兒送上大學了才能安心離開。

喬鏡之所以對胭脂這麽上心,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胭脂是他從那條巷子裏帶出來的,更是因為在他創作《衆生渡》的過程中,胭脂給了他非常大的幫助。

每到傍晚喬鏡從學校回來,胭脂就會搬個小板凳坐到院子裏,一邊手上剝着豆子或者擇着菜,一邊認認真真地聽他念完昨天新寫的稿子。

雖然她覺得喬鏡寫得所有段落都非常好,好到她聽着聽着就會忍不住落下淚來,而且完全不需要修改,但喬鏡還是鼓勵她對自己的小說發表意見——因為,沒有人比胭脂更了解那些“客人”和“經理”的真實嘴臉了。

就連那些老鸨龜公私底下的貪婪和冷酷,身為曾經被他們毒打過的“商品”,少女也都對這些一清二楚。

偶爾,在喬鏡不知道該怎麽寫這些反面人物的時候,她還會學着老鸨的樣子,從牆角抄起笤帚在院子裏大聲罵人作勢毆打,撒潑無恥的模樣可以說是學得十分活靈活現,把008都吓得縮在窗臺上不敢作聲了。

但在罵完之後,胭脂的情緒總是會變得很低落。

喬鏡知道,她一直是個很勇敢的女孩子。

所以,他每每盯着少女臉頰上那道大概率會伴随着她一生的粉色疤痕,總是會覺得十分內疚。

雖然胭脂自己不覺得,但他這麽做,又何嘗不是再一次、反反複複地撕開對方過去的傷疤?

但喬鏡卻又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他還想幫助更多生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擁有和胭脂一樣悲慘命運的女孩們。

“先生,咱們今天學什麽?”

正想着,胭脂又搬着她的小板凳湊過來了。

少女的眼睛亮閃閃的,一天之中,她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喬鏡一起坐在院子裏,學習寫字讀書算術幾何。偶爾景星闌也會過來,教她一些簡單的化學物理知識,但胭脂總是聽得雲裏霧裏,哈欠連連。

作為一個天生的文科生,胭脂最喜歡的,還是聽喬鏡給她講解這些先人們寫的詩詞文章——就和《紅樓夢》中的香菱學詩時的狀态一樣,她甚至可以為此不眠不休,就連半夜做夢,嘴裏都還在嘟囔着白天喬鏡教她的詩句。

“今天學杜子美的詩,《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喬鏡提筆寫下本日教授的內容,他的字,就算放到百年前也依然能稱得上一句“漂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是其中最着名的一句……”

景星闌圍着圍裙站在竈臺前,隔着朦胧的白氣望着院中兩個湊到一起的一大一小,平靜的目光中泛起一絲淡淡的溫柔。

他低下頭,往鍋中撒了一把鹽。

紅燒肉的香氣漸漸彌漫了整個院子。

三只大中小饞貓努力忍耐片刻,最後忙着教的教不下去了,認真學的也開始心不在焉了,就連睡着的那只也機敏地豎起了耳朵,打了個哈欠,優雅地邁着貓步走了過來。

“開飯了——”

今天的景星闌,又靠着一手精湛的廚藝成功鞏固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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