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四凄凄慘慘,不知道老太太是為了他好,前頭賽扁鵲囑咐了好幾遍,說這雞蛋水,不能加香油啥的,就是這麽自自然然,喝下去才最滋養人。

沈荷知曉,小四是一片孝心,心疼她這老太太嘴裏沒滋味兒,才往雞蛋水裏加香油和醋,想讓老娘喝起來香一些。

只可惜,這孩子缺心眼兒,也沒有常識,滴了香油還滴醋。

其實,她也知道,小四這孩子啊,從小就是家裏的小兒子,算是享福長大的,在家裏不做飯也沒啥。

要是讓老大老二知道了,一準兒得拎着雞毛撣子揍人。

唉,有時候老太太就挺愁的,她家小四有點兒傻,以後還能娶到媳婦嗎?不會打一輩子光棍吧?老了咋辦?

要是當一輩子老光棍,以後得進養老院,養老院有專人照顧,不愁吃不愁穿得,這樣......好像也挺好。

老太太這裏想東想西,愁了一會兒就把這事情抛諸腦後了。

因為老太太午睡的時辰到啦,天大地大,吃飯睡覺最大。

兒孫自由兒孫福,先不管啦。

于是,老太太就笑眯眯上炕,鑽進軟乎乎的被窩兒,前頭炕上的被子鋪蓋卷兒剛晾曬過,軟綿綿的,舒坦又暖和,沈荷樂滋滋閉上了眼兒,沒一會兒就發出了香甜的小鼾聲。

陳秀英背着一大背簍豬草從外頭回來,不過四月的天兒,卻出了一身的汗,看樣子是累狠了,她卸了背簍,在院子裏接了一捧洗臉,甜水井裏的水冰冰涼,很是舒服。

洗完手,又想去喂了院子裏的雞。

許春秀在坐月子,家裏的家務大都是陳秀英跟吳鳳做的。

沈荷也力所能及幫着做些活兒,姜大幾個看老娘身子骨挺硬朗,見天的臉上都帶着笑,面上也就沒多說。

雖然這樣,姜大也帶着兩個弟弟,把家裏的活兒幾乎包圓了。

陳秀英撿菜梆子剁雞食兒的功夫,吳鳳歇完午覺出屋了,見大嫂忙活着,也撸袖子上來幫忙。

這年頭,每家每戶上頭只允許養三只雞,誰家要是養多了,哪怕只多養了一只也是割資本主義尾巴。

是以,跟村裏人一樣,老姜家也養了兩只母雞,一只公雞。

前頭許春秀生了小四丫,在衛生所的時候出了不少血,家裏宰了一只老母雞給她補身子。

姜二又到村裏山大爺家,用五個雞蛋換來了一只小母雞。

這陣子,天氣暖和了,每天早晨,姜四上工前,就把家裏的三只雞腳脖子上系根兒紅繩,咕咕咕趕着河灘吃蟲子去。

為啥系根紅繩,姜四道,這樣自家的雞就不會跟別人家的混在一塊兒,認不出來了。

要知道,村裏經常有些小媳婦兒老太太的,為了這是你家的雞還是我家,叉腰罵街,甚至大打出手。

姜大知道了這事兒,就很納悶兒,他家小四不是挺聰明的嘛,怎麽有的時候在某些方面,就......那麽缺心眼呢?

“嫂子,咱家的雞這倆天下蛋可勤快了。”

吳鳳端着缺了個口的破瓦罐一邊拌雞食,一邊跟大嫂聊家常。

陳秀英剛想應聲,雞窩裏的老母雞屁股一撅,雞窩裏又多了個雞蛋。

她伸手摸進雞窩,頓時樂了,“今個兒咱娘的雞蛋水又有着落了。”

“老母雞又下蛋啦?”

吳鳳也跑過來看稀罕。

陳秀英哈哈笑,“可不是嘛,看看這雞蛋個兒還挺大的。”

這會兒妯娌倆想起婆婆來,在院子裏張望,“咋沒看見娘呢?”

吳鳳往堂屋走了幾步,側耳細聽,屋裏傳來老太太一陣陣的小呼嚕聲,就捂着嘴笑道,“娘歇晌覺呢。”

陳秀英也聽見婆婆打呼了,遂放心了。

晌午,沈荷美美睡了一覺醒來,或許是休息好了,渾身上下可舒服了。

老太太在炕上伸了伸老胳膊老腿兒,拿起老木梳,把自個兒拾掇的幹幹淨淨。

小臉紅撲撲的二丫就牽着三丫的小手,小姐倆邁着小短腿兒噠噠噠跑到了老太太跟前。

“奶。”

矮墩墩的雙胞胎在炕上頭蹦跶,“去看小妹妹,去看小妹妹呀。”

吳鳳跟在後頭跑進屋,一手拎着一個小家夥兒,秀美的眉頭皺了起來道,“二丫三丫,奶奶休息呢,你們怎麽不聽媽的話,打擾奶奶休息。”

“娘,這倆丫頭片子不聽話,沒吵鬧着吧?”

吳鳳給沈荷端了杯溫開水。

“不咋,我也剛睡醒呢。”

沈荷接過兒媳婦遞過來的粗瓷碗,慢慢一口口喝完了,笑着擺手道。

“老三家的你去忙吧,沒事兒就多歇歇。”沈荷下了炕,牽着二丫和三丫,笑道,“這兩個小家夥兒就跟我出去走走。”

二丫小姐倆聽奶這麽說,立刻欣喜地咧開了小嘴巴。

吳鳳只得無奈應了。

這倆小丫頭啊,都快讓娘和孩子爹給寵上天了。

不過,看丈夫和婆婆對兩個女兒這麽疼愛,吳鳳心裏又高興又暖和。

同時,她心裏又有些愧疚,覺得自個兒對不起婆婆和丈夫,她沒能給老姜家生個孫子,大嫂和二嫂都生了孫子,就她生了兩個小閨女.......

沈荷看吳鳳的臉色黯淡下來,當下就把老三家心裏想的什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老姜家的這三個兒媳婦啊,本性上都挺好。

老大家的能幹爽朗,老二家的跳脫話痨,以前眼皮子淺一些,現在改了不少了,老三家的是最淳樸踏實的,自從嫁到老姜家,從來也不多話,就是悶頭幹活,拉扯孩子。

淳樸是好事兒,可是過了頭,就愛鑽牛角尖。

沈荷微嘆了口氣,老太太都不知道該說啥了,話她都說了很多遍了,吳鳳還是愛鑽牛角尖,也就不想白費口舌了。

還是等老三回來,還是讓老三自個兒去開導自己媳婦吧。

不能啥事兒都讓老娘操心啊!

于是,沈荷就牽着二丫和三丫去了西屋,祖孫仨喜滋滋去逗弄.....不是,是去親切探望小四丫。

西屋裏,養的白胖的許春秀正抱着小四丫喂奶。

老姜家的月子餐好,一天一頓紅糖雞蛋,三餐也是能多放肉就多飯肉,姜二也是個疼人的,沒事兒就下河摸條巴掌大的鲫魚回來給媳婦下奶,母女倆吃了睡,睡了吃的,不胖才怪。

許春秀看婆婆帶着二丫小姐倆進屋,笑哈哈開口,“娘,快來坐,二丫三丫吃糖不?炕頭上的小櫃子裏頭有橘子糖,自個兒拿。”

二丫和三丫就樂颠颠兒道鞋,“謝謝二伯娘。”

“不謝,多吃些。”

許春秀笑敦敦。

說實話,自從老姜家日子和諧美好了,許春秀的性子着實變了不少。

沈荷這個老母親就很欣慰,笑了笑,又帶着溫和的笑低頭看着這吃奶的白嫩嫩小孫女,只覺得天下再也沒有比小四丫惹人喜愛的小嬰兒了。

許春秀點點四丫軟嫩嫩的小鼻子,扭頭親親熱熱抱住了沈荷,“娘,你一上午不來看我,我可想你了.......

不是有句話,叫那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娘我這是半日不見,如隔六秋呢!”

沈荷:“........”

還真別說,老二家的這俗語改得挺押韻。

不,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老二家的現在越來越黏糊了,跟家裏幾個好大兒一樣一樣的。

要是再這麽下去,老太太覺得自個兒肯定吃不消。

沈荷決定跟兒媳婦好好談一下,于是,笑道,“秀啊.......”

這老太太剛開了個話頭呢,許春秀就歡天喜地“哎”了聲,然後跟抓抓鳥一樣,叭叭叭說開了,“娘,您剛開喊我啥,秀?我喜歡娘這樣喊我,就跟當娘的喊自個兒親閨女一樣,親親密密的,真好聽.........”

“.........”

老太太:不敵敗走jpg。

其實,許春秀對于家婆的感情前後變化挺好理解的。

她從小就是在鄉下長大的,許老娘一輩子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子是金疙瘩,女兒就是狗尾巴草,不值錢不能生錢還賠錢。

許老頭雖然不那麽重男輕女,但也就是個鄉下老漢,兒女都是自己的,到底還是更看重能頂家立業的兒子。

是以,許春秀姐妹仨都是在父親不重視母親不疼寵的環境下,跟田裏的雜草一樣,就這麽活了二十年,嫁人懷孕生娃。

比起兩個不争不搶的姐姐,許春秀是老許家最懂得反抗鬥争的一個,小時候,親娘不疼她,給哥哥吃白面大饅頭,讓她和兩個姐姐吃能噎死人的雜面餅子。

兩個姐姐就一口一口吃,許春秀就不吃,在家裏哭啊鬧啊,其實就是盼望着許老娘能對自個兒好一些,哪怕不跟對哥哥一樣好,只要有一半好也可以啊。

小小的女娃兒期翼着。

結果自然讓她傷心失望。

許春秀就養成了這樣的認知,女娃兒天生就是不被喜愛的,當媽的就要生男娃,只有生了兒子才能在家裏有地位,才能有被人寵愛的資格。

一直到沈荷穿越過來,養好了病,老太太變了個人一樣,再也不是之前那冷淡偏見的模樣,對家裏的兒媳和孩子們一視同仁的疼愛有加。

許春秀自小沒有得到過愛,從婆婆這裏感受到了母親的感情,自然珍之重之。

她以前就覺的,自個兒一定不能有閨女,也看不起老三家的沒有給家裏生孫子。

不能生兒子的女人就會被人看低。

但是她現在才明白,一個女人的自尊不是靠別人給的,而是自己給予的。

如今啊,許春秀對于生活很滿足,丈夫雖說不能掙大錢兒,但是對她好,對蛋娃兒和四丫也好,娘就更別說了,一家快快樂樂,安安心心的過日子,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她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家,也要顧好大家,孝順好娘,不讓娘失望。

******

春末夏初的季節,外面的陽光越發明亮。

眼瞅着明天就是小四丫辦滿月酒的日子了。

一大早上,沈荷就帶着兒媳婦們忙活起來。

院子雞窩旁邊有一小塊菜地,裏面也就種些小白菜、菠菜、豆角什麽的,靠牆的地方還有個菜架子,那是夏天長絲瓜秧的地方。

老姜家大門口有一顆碗口粗的棗樹,郁郁蔥蔥的,每年都能結滿一樹的紅棗。

紅棗個頭雖然小一些,但吃起來還是很甜的。

這顆矮棗樹可是黑娃兒幾個,秋冬兩季的零食來源。

是以幾個小的每天都要給棗樹澆澆水,施施肥的,蛋娃兒還要給棗樹唱歌兒,用小娃兒的話說,唱了歌,棗樹爺爺就能長很多很多的棗。

這年頭,莊戶人家很少給家裏的小娃兒辦滿月酒。

要是個男娃兒還情有可原,畢竟帶把兒是不是。

可要是個女娃兒,還不是家裏的頭一個娃兒,給這麽個丫頭片子辦滿月酒,鄉下有些看不過的老娘們兒那可是要嚼舌根子的。

這不,村裏幾個長舌婦聽說老姜家要給剛出生的小孫女辦桌滿月酒,就湊在一塊兒說閑話。

“你們聽說了沒?大隊長家要給個小丫頭辦滿月酒呢。”

“聽說了,說是大隊長的老娘發話要給孫女辦的。”

“哎吆喂,這姜老太這麽疼孫女啊,還真沒看出來。”

“東子媳婦兒可享福了,在家裏坐月子啊,又是雞蛋又是肉的。”

“姜老太腦子抽了吧,這不是糟蹋糧食啊。”

“嗨,人家的小孫女,多疼些又怎麽了。”

“鹹吃蘿蔔淡操心。”

“你這話怎麽說呢?”

“就是這麽說啥,咋地你不樂意聽啊!”

“我就不樂意聽了怎麽地!”

“呸!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姜老太日子過的好。”

“你放屁!”

“你才放屁呢!”

“你個婆娘跟我橫呢,老娘撓花你的老臉,信不信?”

“你打啊,我就在這兒呢,有本事你就過來!”

“打就打,誰怕誰!”

兩個老婆子一言不合,揪衣服扯頭發的就這麽滾在了一起。

現場圍觀的老鄉們:“..........”

..........

“娘,蒸一鍋喜馍馍夠不?”

陳秀英利落地往大鍋裏添水。

沈荷在邊上煮紅雞蛋,看了眼蓋簾上圓圓胖胖的喜馍馍,笑道,“夠了,明個兒就四丫姥娘姥爺來家,還有咱們一家子,喜馍馍是細面做的,給四丫姥爺姥娘和幾個小的吃,咱們一家子就将就将就吃榆錢兒窩窩頭。

還有兩個月就麥收了,等收了麥子啊,咱們多留些,全都磨成白面,蒸上一大鍋饅頭解解饞。”

現在是四月了,村裏各家囤下的口糧吃的都差不多了。

村裏人現在都是能節省又節省。

老姜家日子比村裏人好一些,但也不能說一家人敞開了吃,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在鄉下你家日子過太好了,就會有人害眼紅病。

沈荷就想着低調一些,把家裏的糧食多留一些,蒸一鍋喜馍馍,再染些紅雞蛋。

這樣別人問起來,她也有話好說。

“娘,我們吃榆錢兒窩窩頭就行。”

姜大原本在屋檐下修補籮筐的,聽老娘這麽說,立馬跑進來勸。

“行啊,老大你別管了,娘不愛吃那喜馍馍,太甜了,吃不慣。”

沈荷笑得很自然。

老太太這話是真話,吳鳳蒸喜馍馍的時候,在裏頭放了糖,都是按照村裏的習俗來的。

那個喜馍馍啊,都是一個樣的,沈荷剛穿過來的時候,村裏老支書家添了小孫女,姜大分了一個喜馍馍,颠颠兒拿回家孝敬老娘。

那會兒沈荷病着呢,吃喜馍馍能沾沾喜氣。

她就吃了一口,媽呀,那個齁甜啊。

在屋裏哄閨女的姜二聽見這話,溜溜兒奔出來給沈荷作證,“這個我知道,娘年紀大了,賽扁鵲也說了,不能吃太多糖。”

姜大這才作罷。

結果姜四又忽閃着大眼睛,過來邀功,“我知道娘喜歡吃酸的,所以我給娘的雞蛋水裏滴了醋!”

沈荷:“........”

小四哎,天不救大傻子,娘也救不了你了。

姜大眼珠子瞪了起來:“小四你說啥?”

姜二也憤怒咆哮,“你個臭小子!”

悲催的姜四就被兩個哥哥拎着嗷嗷揍了一頓。

********

小四丫的滿月酒辦得很成功。

或許是許老頭那句老賠錢貨把許老娘唬住了。

在外孫女的滿月酒上,許老娘雖然沒多少笑模樣,但也沒有以前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蔫樣子,還破天荒帶來一小塊土花布。

小四丫穿着奶奶給做的小花褂,小花褲,小臉兒圓潤潤白胖胖的,粉嫩嫩玉生生的胖小囡,別提多可愛軟萌了,這會兒姜二把寶貝閨女抱在懷裏,在一晃一晃在狐朋狗友跟前顯擺着。

“看看,這就是咱閨女,長得好看吧。”

“啥,跟年畫上的福娃娃一樣,那是,也不看看是誰閨女!”

“來,閨女給爸笑一個。”

小四丫真就跟聽懂了一樣,很配合的咧了咧小嘴巴。

邊上的衆人就啧啧稱奇,都道這小丫頭真聰明。

姜二就很驕傲,“那是我媽聰明,我閨女自然也聰明。”

沈荷:“........”

這個比喻就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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