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老姜家飯桌上的這場小插曲很快就過了,大人們忙了一天，吃了飯都洗洗回屋躺下了。

夏夜悶熱,鄉下又沒啥解暑的好方法。

現在才七點多鐘，沈荷也睡不着，遂在院子裏點了盆艾葉熏香，自個兒拿着大蒲扇依舊坐在院中乘涼解暑。

家裏的小崽子們還想往奶奶身邊撲，讓自家爹媽給摁住了，大熱天的小崽子不長眼去惹娘,找揍呢！

當爹的露出了大巴掌，小崽子們頓時就老實了。

沈荷樂悠悠搖着大蒲扇，搖着搖着,刮來了一陣微涼的風,夾雜着六月的花香，身上就更舒坦了。

在樹蔭下乘了會兒涼，老太太又在院子裏轉了一遭兒，不多時來了困意，打着哈欠兒回屋睡下了。

東屋裏,陳秀英看着兒女睡下了，姜大這裏卻是來了心事兒。

剛才在飯桌上,一家子笑哈哈的打趣姜四,姜四也沒心沒肺的，撓着頭哈哈笑，壓根兒就沒把家裏人的話放在心上。

在姜四心裏,他今年虛歲才二十一,還是個大孩子呢,結婚娶媳婦兒生崽子這樣的事兒距離他太遙遠了。

雖說這年頭村裏男人都結婚早。

可姜四跟他們把不一樣啊,他可是放蕩不羁愛自由啊,除了自家老娘，啥時候在意過別的女性生物？

他現在一門心思沉迷幹活掙錢，孝敬老母親，而且他心裏還有個大夢想呢，他覺得吧，他們的國家不可能一直這樣，鬧革命鬧啥的，像現在國家連大學都取消了，以後都沒有大學可上了，也不讓做買賣賺錢。

姜四就盼着啊，國家總有一天會撥亂反正，把颠倒的社會秩序給正回來，到時候，他就可以天南地北的去做買賣，什麽北京啊上海啊天津衛啊，這些從課本上看到過的大城市他都要走一遭兒，去爬長城看故宮吃北京烤鴨，還要去賺京城人的錢兒！

他這麽愛好自由，結婚簡直就是累贅好嗎？

結婚幹嘛，給娘當一輩子的好大兒不好呀。

姜四自個兒都盤算好了。

不過，姜大可不知道好弟弟咋想的啊。

他要是知道了，一準兒得一巴掌把姜四啪到天上去。

個臭小子還當娘一輩子的好大兒，黏糊不黏糊！

要黏糊也是他黏糊娘一輩子，哪有你個臭小子的事兒？

陳秀英過來，放下蚊帳，又拍死了一只妄圖吸血的蚊子，見姜大似有心事的樣子，就道，“想啥呢，這麽入神兒？”

姜大嘆了口氣，把剛才心裏想的事兒跟媳婦兒講了。

陳秀英一聽，又想想剛才飯桌上的話，也是覺得小四兒有些凄涼。

都二十一的大小夥子了，還不能給媳婦兒暖被窩，是不是小四自個兒心裏也想着要娶媳婦兒，可是不好意思跟家裏人說啊。

姜大頓時有些自責，覺得他忽略了小四，沒有做個慈愛的好大哥。

這天晚上，姜四四仰八叉打着呼嚕睡得可香，壓根兒沒想到，他的好大哥為了他在炕上翻過來覆過去，一晚上都沒睡好。

于是，第二天一早，頂着熊貓眼的姜大帶着幾個去上工了。

得了丈夫授意的陳秀英特意玩走了一會兒，暗搓搓跟老太太和兩個妯娌講，是不是要給小四娶個媳婦了？

沈荷這裏還沒開口呢，許春秀就立馬來了精神，“娘，要給小四說媳婦啊，我娘家三大姑二姨媽家的小舅子家有個表妹，今年十九啦，跟咱小四一樣也是初中畢業，長的水靈好看，懂事在村裏小學當老師，還沒找對象呢，您看說給咱家小四咋樣？”

一向不愛湊熱鬧的吳鳳也亮着眼道，“說起來，我堂叔家的二堂妹條件也挺好，是村裏的會計，長得也不錯.......”

陳秀英這個好大嫂精神一振，這倆個可都是好姑娘啊，不知道這麽好的姑娘........

三個當嫂子的這是關心則亂，只有沈荷是人間清醒，她把手裏的小簸箕放下，慢條斯理喝了口涼茶道，“老大家的，小四現在娶媳婦兒還早着呢。”

啊？

為啥啊？小四都二十一了不早了吧。

許春秀和吳鳳兩個也是一臉懵。

沈荷看了三個兒媳婦一眼，笑道，“你們啊，想給小四介紹姑娘，自個兒去問問他喜歡啥樣的不就行了？”

對啊，她們咋沒想到呢，還是娘聰明。

妯娌仨笑成一朵花。

等到中午歸家吃飯，三個嫂子就把姜四團團圍住了。

嫂子們先是把姜四仔細打量了一遍，還真別說，小四啊，長得可真俊，個字也高，跟黑成蜂窩煤的姜大哥仨不一樣，小四随了娘，皮膚白，劍眉星目的，現在也知道幹活了，還孝敬娘，對家裏幾個小崽子也好，真是個好小夥！

姜四活這麽大，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不是，大嫂二嫂和三嫂看他的眼神兒咋這麽奇怪啊，就跟看馬戲團裏的猴兒一樣，盤算着能賣多少錢兒，他自認為自個兒臉皮夠厚的了，可這會兒還是讓三個嫂子看的心裏直發毛。

“大，大嫂，你們為啥這麽看着我啊？”

姜四說出來的話都結巴了。

陳秀英就笑吟吟道，“小四啊，你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一了。”

姜四更結巴了。

“二十一了，是大小夥子了。”

許春秀捂着嘴一陣咯咯咯笑。

姜四抖得更厲害。

吳鳳也笑，“小四也該娶媳婦了。”

啥？？？？

原來是因為這事兒啊，姜四瞬間就不抖了，立刻停直了胸膛道，“娶媳婦兒，我不想娶媳婦兒。娶媳婦兒幹啥啊，我大哥二哥都說了，娶媳婦兒可麻煩啦，啥事兒都得聽媳婦的，不能抽煙不能喝酒，也不能光着臭腳丫子上炕，還有賺的錢兒也得讓家裏的母老虎摳了去，嘿，我現在的日子多自由啊，大哥二哥可羨慕我了........”

姜四在這裏喋喋不休，叭叭叭個沒完。

他可沒注意到，大嫂和二嫂的臉色都陰下來了。

母老虎？

娶媳婦兒麻煩？

羨慕小四自由沒人管？

姜遠山！姜遠東！！！

好啊，原來你倆是這麽想的！

兩只母老虎氣勢洶洶回屋找自家男人算賬了。

留下吳鳳也不知道該慶幸呢，還是咋。

她家男人在部隊呢，就是心裏有什麽牢騷也沒時間跟小四講吧？

吳鳳這正想着呢，姜四那張烏鴉嘴又開始說道了，“哎？三嫂，大嫂和二嫂幹啥去了？咋一會兒就瞧不見人了？三嫂我還有話沒跟你說呢，我三哥前頭給我來信了，他信裏說啥，嘿嘿，其實也沒說啥，就是說部隊裏來了些年輕姑娘，長得可好看了.......”

“三嫂，你幹啥也走了啊？臉色還這麽不好看？我三哥說了部隊裏姑娘挺好，想給我介紹介紹呢。”

沒一會兒，姜四就嗷嗷嗷叫着被臉上帶着鞋印子的姜大和姜二聯合追殺。

老姜家院子裏雞飛狗跳的。

一直在堂屋裏的孩子們小臉懵懵的，都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兒。

“奶，我爸和二叔咋又追着四叔揍啦？”

“沒事兒，你四叔嘴欠。”

沈荷笑眯眯晃悠着小四丫，招呼孩子們過來吃點心。

幾個小崽子一陣歡呼，小嘴裏吃着香甜的雞蛋糕，早就把挨揍的四叔望到天邊兒了。

晚上，挨了一頓揍的姜四戲精一樣，嗷嗷嗷着來找老姜求安慰。

結果老娘早就溜達着出門散步了，倒是在部隊的姜三打了電話到大隊，點名要找他，姜四那個感動啊，他就知道三哥最疼他了，打電話回來找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等到姜四颠颠兒跑到大隊去接了電話，劈頭蓋臉就讓姜三教育了一頓，他三哥教育人從來不罵人，那都是以理服人的。

挂了電話的姜四暈暈乎乎，他咋覺得三哥剛才說的話，比揍他一頓還厲害呢？

姜四挨了揍，第二天還得早起跟着去上工。

這陣子正是農忙呢。

村裏大人在地裏點棒子，點好棒子還要澆水漚肥。

家裏幾個崽子就跟着奶奶在菜園子裏拔草鋤地的，早上黑娃兒就把家裏三只母雞趕到河灘上吃蟲子，順便在河裏鴨子一樣游來游去，蛋娃兒也跟在哥哥屁股後頭，他是個旱鴨子，沒法下河只能在後頭跟着看，沒辦法，家裏就他們兩個男娃兒，不跟着哥哥，他就得跟大丫雙胞胎一起玩家家酒，跳皮筋兒。

唉，還是跟着大哥吧，至少他不用被迫當啥家家酒裏，沒用的孩子他爹，整天被“小媳婦兒”數落。

那種日子太難受了。

大丫幾個自娛自樂，玩夠了就跟着奶奶一起在菜園子裏幹活兒。

大夏天的，村裏的娃兒都野慣了，一個個曬得黑紅黑紅的，就連小姑娘也不例外。

沈荷心疼大丫小姐仨，就讓小姐仨在堂屋裏玩，涼快還不曬。

奶奶發話了，小姐仨就乖乖聽話，坐在小杌子上。

沈荷看了小孫女們，心裏軟軟的，覺得自家孩子都很好。

這麽想着呢，黑娃兒端着個小木盆回來了，盆裏滿滿當當的都是螺絲，蛋娃兒小腦袋上扣着個小草帽，樂滋滋跟在後面。

看來兩個小家夥兒今天是滿載而歸啊。

傍晚，一家人歸家，陳秀英看到黑娃兒摸來的一盆子螺絲，本來挺高興的，等她在看到臭小子褲衩子上?又裂開了個大洞，頓時一陣河東獅吼。

“黑娃兒！你個兔崽子，給老娘滾出來！”

黑娃兒一聽小身子一抖，跟小泥鳅一樣滑走了。

陳秀英：“.........”

經過這次，老姜家全家人都歇了給姜四找媳婦兒心。

姜四也整天樂颠颠兒的，一家子看了心都道，找啥媳婦兒啊，給這臭()小子找媳婦兒，那是耽誤人家姑娘啊。

因着黑娃兒的褲衩子又破了個洞，這天晚上還是挨了親娘兩巴掌。—

黑娃兒跟他四叔一樣，瘸着小腿兒一挪一挪的往堂屋去找奶奶求安慰。

沒想到啊，陳秀英也在院子裏洗腳呢，一看見自家臭小子這戲精的小模樣，一下子給氣笑了。

這個小兔崽子！

剛才她就抓着小屁股打了兩巴掌，疼也就疼那麽一下，這腿咋就瘸了？

于是，黑娃兒又讓他娘給拎回屋裏了。

“..........”

村裏人忙了幾天，地裏的棒子總算是點完了，這樣也不能休息，還要緊鑼密鼓的澆水漚肥。

這天早上，沈荷到菜園子裏看了看，園子裏韭菜長的綠油油的，綠壯綠壯的，還有地裏的小白菜和絲瓜也長--------------/麗嘉/的挺好。

陳秀英去後山割了大半筐子豬草，到了大隊養豬的地方，用鍘草刀垛好了又舀了好幾大瓢麥麸摻在一塊，麻溜兒拌好了倒在盆裏，拎着倒進了豬槽裏，豬圈裏的長到半大的豬都哼哼着跑了過來，呼哧呼哧吃了起來。

老支書家的兒媳婦也背着一大筐豬草急急匆匆進了大隊，她前頭起晚了，生怕來晚了餓着大隊裏的寶貝豬。

這下子看到豬槽裏的十幾頭豬吃的哼哼的，才放下心來拍着胸口道，“哎呀喂，我剛才心裏那個急啊，就想着要是餓了咱們的豬咋辦啊。都怪我家那兩個臭小子昨天晚上不睡覺，鬧的我也睡不好，這早上就起晚了，幸虧你來了。”

自家也有個調皮的臭小子，陳秀英跟老支書家的兒媳婦很有共同語言。

兩個當媽的你一句我一句，把自家的臭小子吐槽了一遍兒，心裏舒坦了，倆人感情更好了。

老姜家這邊兒，因着小四丫一天要吃好幾次奶，許春秀在家的日子就越發多了。

這不，剛給小四丫喂了奶，這又到了晌午了。

要給知青們做飯，小四丫睡着了，當媽的就溜着跑了。

沒一會兒，陳秀英回來了，看沈荷在院子裏用簸箕篩綠豆，洗了手過來幫忙。

這綠豆是吳鳳回娘家的時候從娘家帶回來的，自家種的綠豆，煮成綠豆湯放上幾塊冰糖，喝起來更甜。

婆媳倆忙了一會兒，眼瞅着就到做飯的時候了。

陳秀英掃了一眼院子裏的小菜園，掃到菜園裏綠油油的韭菜，笑道，“娘，咱家的韭菜長的真好。”

沈荷笑眯眯道，“今個兒就割上一把韭菜，咱們下午烙菜餅吃。”

“好喽。”

陳秀英應了，去菜園裏挑了些鮮嫩綠壯的韭菜端到甜水井邊去了。

黑娃兒幾個在外頭蹦噠回來。

陳秀英看了一眼，幾個小崽子身上幹幹淨淨，滿意點了點頭。

小崽子們蹦噠到沈荷跟前，問，“奶，咱們今個兒吃什麽呀？”

”韭菜餅好吃嗎？”

“好吃，吃韭菜餅，撒上一圈兒蝦皮，再多加些木耳菜，咬一口可香。”

“哇！”

聽奶奶這麽一說，崽子們的哈喇子都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