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路過
陸霄遠返回沙發坐下,拆開蛋糕包裝,直接拿出一個吃了起來,動作快到讓容鶴有種“生怕被搶走”的錯覺。
容鶴依舊站在原地,看着沙發上的劇本,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回房間去,以免打擾陸霄遠工作。
正當他打算離開的時候,陸霄遠沖他勾了勾手,道:“過來一起吃吧。”
這款“甜蜜驚喜”名副其實,非常非常甜,是容鶴最喜歡的那種發膩的口感,一般人吃了會覺得齁嗓子。
他點單的時候店員就提醒過他,“甜蜜驚喜”是專為極端嗜甜人士推出的特別款,購買需謹慎。
其實他也沒想到,曾經口味清淡的陸霄遠,現在居然熱衷甜食。
不過,事物是動态發展的,沒有什麽人會一成不變。況且陸霄遠是圈內有名的工作狂,前幾年處在事業上升期的時候,拍戲強度非常大,吃甜的能快速恢複精力。
剛才在飯局上,容鶴急着回家,也沒顧得上吃幾口菜,吃完一整個小蛋糕之後,很快有了繼續吃第二個的欲望。
可這畢竟是送給陸霄遠的禮物,他不好意思多吃,便抽出紙巾擦了下手,托腮看着一旁的陸霄遠吃。
陸霄遠問:“你不吃了?”
容鶴道:“給你買的,你多吃點。”
話雖這麽說,回想起奶酪和芝士的香甜,他還是不經意間咽了口口水。
陸霄遠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拿起一個蛋糕遞到容鶴面前:“算我請你的。”
客廳開着柔和的壁燈,只有沙發這塊是亮的,暖色調的燈光傾垂而下,在陸霄遠肩頭撒下幾分恰到好處的溫柔。
這一刻的陸霄遠,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可觸。
容鶴像被蠱惑了一般,有些怔愣地張開嘴,就着陸霄遠的手咬了一口, 咽下之後,又咬了一口,吃到一半,才如夢初醒。
他這是在幹什麽?
他居然讓陸霄遠喂他了!
容鶴奪過陸霄遠手上的半個小蛋糕,說了句“我自己來”,然後迅速別過頭,臉紅得快要原地蒸發了。
主創大會之後,第一次劇本圍讀會也緊鑼密鼓地展開,地點就在菱北市一家酒店。
《昆山雪》是一部由視頻網站巨頭新葉視頻和蔣甚共同投資的大女主仙俠劇。
女一號唐伊娜,娛樂圈五大花旦之首,素有“收視女王”之稱。
還有五六個老戲骨和好幾個人氣流量作配。
其他幾個重要配角雖說沒什麽大的知名度,但無一例外演技不凡。
陣容堪稱豪華。
馬清禹來得最晚,一進門就看到了容鶴。
兩人四目相對,容鶴率先說了句:“好久不見了。”
馬清禹鼻腔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哼氣聲,整個五官只有眼珠下移了幾分。與其說是回打招呼,不如說是一種通知——通知容鶴自己還記得他。
那溢于言表的傲慢和敵意,連一旁的唐伊娜都看出來了。
所以當馬清禹熱情地給她打招呼的時候,她皺了皺眉頭,纖長的手指撐住下巴,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目光卻還留在劇本上。
倒不是她好打抱不平,只不過她是個怕麻煩的人,不希望周圍的同事把私人恩怨帶進工作,整天搞宮心計,尤其是容鶴和馬清禹都和她有不少對手戲。
被馬清禹當着所有人的面拂了面子,容鶴有些無奈,但并未生氣。
當年,他和某戲劇學院的馬清禹一起在大學城的男仆咖啡廳打工,機緣巧合,他被人拍進短視頻裏,意外走紅網絡。
後來聽那個短視頻博主私下說,其實他是馬清禹請來拍自己的,結果把容鶴拍進去,反倒讓容鶴先入了圈。
之後,他也因為工作關系和馬清禹見過幾次,但馬清禹的态度一直很傲慢,尤其是有了人氣了之後,看他表情就像看個可憐的失敗者,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
他不是個蠢人,知道馬清禹還在為當年為他做嫁衣的事情耿耿于懷。
面對馬清禹不加掩飾的敵意,容鶴倒是挺豁達的。
當初他借了馬清禹的“東風”入圈,本就是僥幸,後來沒馬清禹混得好,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夠。
人員到齊,劇本圍讀正式開始。
《昆山雪》的故事發生在仙俠世界,圍繞着一場滲透玄門百家的陰謀展開。
女主蘇引月是昆山掌門人的小女兒,在歷練中一步步走出身為女子的束縛,開宗立派,名揚天下。男主孟弦星是昆山附屬門派遺孤,慘遭滅門後暫居昆山。而容鶴飾演的喻無瑕則是昆山掌門救命恩人的兒子,流落在外,被安樂鎮的農家收養,十歲那年入昆山門派。
喻無瑕在昆山修煉數載,入世游歷之前回了一趟家鄉,卻發現全鎮人都被殺害。兇手是來自十三鬼島的惡人,目的是為了得到鎮壓于安樂鎮的邪神心魂,以此獲得颠覆塵世的力量。
慘案發生時,有人向各大門派發去求助。最終卻只有女主一人趕到,還因為救人險些掉進地縫,被喻無瑕舍身抛了出來。之後男主趕到,和女主一同救出被困于地底的喻無瑕。
三個剛剛出世的年輕人此刻還不知道,十三鬼島屠殺安樂鎮的時候,其他門派都是默許的,他們嘴上說着要封印邪神心魂,實際上比誰都想得到這份力量。而唯有借惡人之力打開一道缺口,才能讓邪神心魂重現于世。這也是各大門派都感知到了異動,卻只有男女主趕往相助的原因。
此事之後,各大門派開始接二連三地發生古怪命案,修仙界隐隐有了大亂的征兆。
正在游歷的三人幫忙查案,順藤摸瓜發現了上古邪神的痕跡。卻不知這一切禍亂,其實都與喻無瑕有關。喻無瑕在跌進裂縫的那一刻,就已經被邪神的心魂所侵蝕。
在原著的結局中,化作邪神的喻無瑕戰敗,蘇引月承接了從他那裏渡來的心魂,催生出正邪同體,一手開創了全新的秩序——在這個新塵世裏,善惡如同擰緊的麻繩,交織并行着。只是再也沒有僞善和冤屈,好人好的真誠,壞人壞的徹底。
但為了弘揚真善美,劇版結局改成了蘇引月閉關修煉,憑借內心的剛毅逆天改命,戰勝了體內的邪神魂靈,出關後肅整仙門百家,成為第一任女盟主,在夫君孟弦星的輔佐之下将正道發揚光大,傳出一段“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的佳話。
由于情節無法孤立,這個修改引發了蝴蝶效應,導致由馬清禹飾演的男配角尤佳戲份銳減,相反,容鶴戲份變多了。
對此,馬清禹直截了當道:“我不同意把結局改成這樣,我想原著的粉絲也并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爛大街的結局。”
負責結局的編劇是個年輕姑娘,她尴尬道:“如果大家都覺得有問題,這塊其實也可以再打磨一下。”
馬清禹道:“石頭打磨一萬遍也是石頭。”
其他編劇聞言,也紛紛出言解圍。
雖說劇本圍讀本就是給大家一個讨論劇本的機會,但馬清禹完全不顧大局,态度過于嚣張,弄得幾位編劇都有點下不來臺。
看到身旁的容鶴一臉吃驚,晏景見怪不怪地小聲道:“他背後有人。”
容鶴點點頭,明白了。
這種事情在圈內屢見不鮮,只不過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目中無人的情況。
最終,林導拍手打了個圓場:“有問題先記下來,慢慢梳理。”
林導發話之後,馬清禹終于收斂了一點,但話鋒一轉道:“還有,為什麽劇版要給反派洗白?”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人是容鶴。
瞬間被拉進話題中心,還在思考龐雜人物關系的容鶴不得不坐直身體,然後抿了抿唇,沒輕舉妄動,想看看馬清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果然,馬清禹面露譏諷道:“現在的觀衆已經不吃這套了,取這種巧沒必要,拿不到多少紅利的。”
這番話的針對性太明顯了,原本容鶴還打算置之不理,但一眨眼“加戲”和“改戲”的帽子都快扣到腦門上了。
正當他準備開口,一直沒動靜的男一號蔣甚突然發話:“反派?我記得你剛才提到了原著,既然你看過原著又忠實原著,怎麽會認為喻無瑕是個單純的反派呢?”
蔣甚摸了摸下巴,眯着眼道:“你該不會只看了自己那部分吧。”
蔣甚這話沒留情。其他人臉上都在笑,心裏卻都跟明鏡似的。
馬清禹被噎了一下,沒料到傳說中的太子爺居然會幫容鶴說話。他的确沒怎麽讀過原著,只好咬咬牙,不敢和蔣甚硬來。
圍讀一直進行到晚上,馬清禹雖然收斂了幾分,可還是明裏暗裏針對容鶴,搞得容鶴原本平和的心态也開始不适了。不過他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對待馬清禹的态度不再似開始那般客氣。
屋裏空調溫度開得太高,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心浮氣躁,要靠林導主持大局,會議才能順利進行下去。
容鶴灌下半瓶礦泉水,将領口的扣子解開幾顆,捏眉心的時候,突然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陸霄遠發來的消息:「幾點結束?」
他立刻回複:「不知道,感覺遙遙無期。」
回完消息,陸霄遠那邊沒動靜了。容鶴心裏的那點煩悶卻如同雪化般一掃而光,連看馬清禹那張趾高氣昂的臉都順眼了許多。
他剛把手機息屏,就聽到晏景在他耳邊問:“鶴哥,笑什麽這麽開心?”
容鶴摸摸臉,問:“我在笑嗎?”
晏景點點頭:“而且笑得好詭異。”
容鶴聞言,迅速調整了一下表情。
可能是陸霄遠突然給他發消息問他行程這件事本身就很詭異吧。
容鶴裝作無事發生地挺直脊背,卻忍不住又往桌下偷看了一次手機。
蔣甚和馬清禹還有通告要趕,提前離席。散會後,唐伊娜被保镖們衆星拱月地接走了,幾個配角也相繼離開。
最後走出酒店的是容鶴和晏景。
推開大門,撲面而來一股雨水的味道,容鶴深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被熱空調和劇本塞滿的大腦終于放空了幾分。
今天雨下得突然,酒店只剩最後一把傘了。晏景的司機在路上出了點剮蹭事故,一時來不了。晏景也打算叫車回去,便和容鶴共擠一把傘。
酒店的傘不大,裝不下兩個一米八的大男人。晏景便抓住容鶴的大臂,盡量充分利用傘下空間。
兩人貼在一起走下臺階,步入雨中,容鶴才發現對面的空地上站了個戴着口罩、身着煙灰色立領大衣的男人。
他揉了揉眼,還以為自己心有所思所以幻視了,但那人并未消失。
路燈下,陸霄遠周身被搖曳的雨絲鍍上了一層冷冽的銀白。即使打扮得再低調,也依舊擺脫不掉那身亮眼的氣質。
好在這是高檔酒店,不會有閑雜人士出沒。
容鶴認出了陸霄遠,不代表晏景也能認出來,他依舊抓着容鶴的胳膊,直到陸霄遠在傘檐下擡起眼,拉下口罩,他才暗道一句“卧槽”,立刻放開容鶴,手背在身後以示清白,差點兒把手上的傘都丢了。
容鶴吃驚地望着來人:“你怎麽在這?”
陸霄遠一言不發地走到容鶴面前,從大衣口袋中伸出手,将他從晏景傘下攬進自己的傘下,然後問他:“怎麽不找酒店要把傘,身上都濕了。”
容鶴還來不及反應,鼻腔便頓時盈滿了冷冽的雪松氣息,他悄悄吸了一口,道:“酒店只剩這一把傘了。”
晏景看着面前擁在大傘下的人,撐着自己的小傘撓了撓後脖子,強顏歡笑道:“陸老師你好,又見面了哈。”
陸霄遠微微颔首,依舊是那副标志性的疏離态度。
晏景雖然只有十九歲年紀小,但察言觀色的能力并不差。他非常識趣地和容鶴道別,然後快步離開了。
不期然見到陸霄遠,容鶴說不開心是假的。
往停車方向走的時候,容鶴仰頭看向陸霄遠近在咫尺的側臉,再度問道:“陸老師,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陸霄遠道:“路過。”
容鶴想起那次去馮子翊劇組探班,陸霄遠也是恰好路過,便道:“好巧,你又路過了,是在這邊有工作嗎?”
“不是,是因為下雨了。”
“啊……”
容鶴還沒從超長圍讀會的疲憊中緩過來,懵懵的,完全沒弄明白“下雨”和“路過”的內在邏輯。
幾秒鐘後,他想起陸霄遠一小時前給他發的消息,突然聯想到什麽,腳步一頓:“陸老師不會是因為下雨,特意來接我的吧?”
容鶴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了,他咬着舌尖,心說自己真是開會開糊塗了,居然就這麽把心裏想的說了出來。
正當他要找補的時候,陸霄遠竟然“嗯”了一聲。
搭在他肩膀上的大手意味不明地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掌心略施薄力,推着他向副駕駛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