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洛芬德爾和他的珍寶
天堂。一塵不染,聖光無限的天堂。
雖然格洛芬德爾老覺得這裏整潔得過分了,但偶爾出個差,離開一下,還是會想念。想念他倆親手種下的小樹,想念他倆偷偷挖的地道,想念他倆在審判庭上胡亂揮舞米迦勒之劍而在石柱上烙下的痕跡,想念他那不曾再等回來主人的房間,想念虛空中飄忽的他的氣息......
哦,天啦,顯然你被埃爾隆德刺激了,可憐的格洛芬德爾先生。格洛芬德爾同情了一下自己,他覺得這一回的想念尤其嚴重,嚴重到了還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就直接站到了他的房間中。
“嘿,你知道嗎,我看到了瑟蘭迪爾家的那個萊格拉斯。”格洛芬德爾倒在床上,随手抓起了鼓鼓囊囊的枕頭,“和你一樣英俊的家夥,而且,他一定會長成和你一樣強大的家夥。這是第3942個萊格拉斯。還要見多少個萊格拉斯才能等到你?我有點着急了,萊格拉斯,真的有點着急了,這一回不騙你......”
沒有回應。格洛芬德爾閉上眼睛,默默禱告,用心感受。沒有回應。
“萊格拉斯,我們的老朋友又開始胡鬧了,我要去地獄幫助孩子們完成我們早該完成的任務。哎呀,說起這個真是讓天使臉紅......”格洛芬德爾沉默了一會兒,“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萬一你回來了,不要找我。不要去找一個又一個的格洛芬德爾,那簡直蠢透了......”
“萊格拉斯,我永遠與你同在。”格洛芬德爾允許自己睡了一會兒。他對這間房這張床的喜歡遠甚于自己的房自己的床。不過,一般情況下,為了勉強維護林迪爾口中的“代天使長大人的威儀”,他不會經常出現在這裏,就算出現了,時間也不會太長。但是,今天,別跟我提“威儀”這回事。
聽說格洛芬德爾回來了,林迪爾抱着整理好的文件去了他的房間,沒有人,轉到了這裏,想敲門,又想了想,抱着文件回到了他的房間,坐下等待。
夜色漸濃。
正在數窗戶外飄忽着的星星的林迪爾終于聽見了格洛芬德爾推門進來的聲音。
“你的交接都安排好,看一下。”林迪爾遞了文件給他,“埃爾隆德的工作,要不要也先分出去一部分?畢竟,單單是陪伴那位陛下,就需要很多的精力和耐心。”
“不是一部分,是全部。”格洛芬德爾一邊翻閱着文件,一邊回答,”哦,林迪爾,你真是個寶貝,難怪埃爾隆德那麽愛你。”
“注意你的用詞。”林迪爾板着臉。
“哦,我應該說,難怪我們那麽愛你。”格洛芬德爾把文件遞到林迪爾手心,“就這樣。埃萊丹和埃洛赫那兩個臭小子什麽時候過來?”
“過來一回了。你不在,就走了。先去吃晚飯吧。他們一會兒會再來。”
“聽你這麽一說,我忍不住開始想念密林莊園的晚餐了。”格洛芬德爾朝林迪爾彎腰行禮,“美人,可否賞臉共進晚餐,以彌補它那差勁的味道和口感帶來的遺憾?”
林迪爾嘆口氣,這天地間唯一能管住格洛芬德爾那張嘴的天使已經不見了。是的,不見了,不是墜落,也不是堕天,而是不見了。
如林迪爾所言,待他倆從餐廳回來,埃萊丹和埃洛赫已經在等着他了。
“老師,你什麽時候出發?”一看見他,埃洛赫就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帶我一起去吧,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地獄呢。”
埃萊丹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好。
“你以為是地獄觀光一日游呢?”格洛芬德爾撥開埃洛赫的手,“等着吧,你們現在跟地獄之王是一家人了,還怕沒機會去?不過,本着老師對你們的愛給你們,特別是你,”他揪了揪埃洛赫的鼻子,“提個醒,這位陛下性情暴躁眼光挑剔,你們小心點。”
“可我也聽說他英俊迷人,英勇無畏。”埃洛赫不以為然,“我倒是很想見見他呢。”
“那倒是。要不然,也不會把你們那個老古董父親迷得七暈八素。”格洛芬德爾大點其頭,然後意識到自己跑題了,咳嗽一聲,迅速回到了正題,“我明天一早出發,歸期未定,你們的父親也一樣。天堂的一切,聽林迪爾安排。埃萊丹,你一向穩重,多幫林迪爾擔待;埃洛赫,把調皮搗蛋的性子先收一收,多留心各種情況。”
“放心吧,老師。”埃萊丹回答,“請您和父親加倍小心。”
“我們期待與長輩們并肩作戰。”埃洛赫說:“需要的時候,請随時召喚我們。”
“不要期待這個。”格洛芬德爾說得嚴肅,“好了,回去吧。明天早上把山之心送過來。”
“請老師向父親轉達我們的挂念。”埃萊丹說。
“告訴他好好享受蜜月。”埃洛赫補充。
兩個孩子回去了,林迪爾也回去了。陪着格洛芬德爾的只剩下窗外飄忽的星星和雲朵,還有出門或者返回的天使偶爾路過,帶起虛無而美麗的陰影。
格洛芬德爾帶着“代天使長的威儀”向每一只路過的天使微笑,只一小會兒,堅持不住了,跳出了窗戶,跳上一片奇形怪狀的雲朵,撲了進去,推動着它快速移動到東邊。
東邊有一大片樹林,林中有尖塔,有噴泉,有雕像,有花園,有游廊......雲朵在樹林上空漫無目的地飄移,格洛芬德爾找了個景觀良好的位置躺下來,很快就睡着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雲朵,格洛芬德爾醒了,卻不想起床。昨夜的夢太美,那金發耀眼的人影朝他伸手,說,“兄長,我回來了。”他睜大眼睛,看着空無一物的虛空,伸出手,說,“萊格拉斯,歡迎回來。”接着,迅速跳起來,果斷抛棄了昨天晚上的床榻,飛回了房間。
林迪爾和那對兄弟坐在窗戶外的雲朵上等他。
一起奮力對付完味道和種類保持着經年累月穩定不變的早餐,假惺惺地表演完依依惜別的劇情,格洛芬德爾揣着金貴無比的山之心興高采烈地出發了,奔向他覺得無比有趣的密林和地獄。
雖然密林莊園對天使的禁令解除了,但如同孤山集團總部大樓一樣,這裏拒絕任何種族随意穿越。格洛芬德爾一邊吐槽瑟蘭迪爾的不開明,一邊在那扇莊嚴厚重的大門面前顯出身形。
小惡魔好像告訴過我開門的密碼,呃,咒語。格洛芬德爾還沒來得及念誦咒語,就覺得不對勁,身後有人盯着。于是回頭,目中掠進一點金色的光芒,然後,僵在原地,無法動彈,甚至連轉身都做不到。
他的身後的确有人,或者天使,或者惡魔,或者怪物,或者不屬于以上任何種族的一只......曾經的天使。金發,細眉,深目,挺直的鼻梁,略微瘦削卻弧度柔和的下颌......天父的傑作,格洛芬德爾的珍寶,就是被魔多的烈焰化為灰燼,每一點微塵都會銘記的珍寶......
“兄長,我回來了。”珍寶伸手,如同夢境一般。
格洛芬德爾艱難地轉身,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珍寶,如同做夢一般,伸出手,“萊格拉斯,歡迎回來。”
珍寶的榮光一片混沌。珍寶的眼底深處一片漆黑。
格洛芬德爾看不見,他的眼中淚光一片;格洛芬德爾感覺不到,他的心已經碎成了星屑。他只要抱着他的珍寶,哪怕一剎那就永堕黑暗,哪怕一剎那就灰飛煙滅,哪怕一剎那就天崩地裂......
的确只有一剎那。
等到他再次能夠看清周遭的時候,格洛芬德爾沒有看見珍寶,只看見埃爾隆德和豪華的密林莊園客房。
沒有珍寶。格洛芬德爾轉動目光,失望,然後絕望——山之心不見了。
一杯酒遞到了面前。
“瑟蘭說,他說過要用最好的酒迎接你的返回。”埃爾隆德的聲音溫和如故,“你試試,看看他有沒有藏私。”
“我怎麽在這裏?”格洛芬德爾接過酒杯。
“一個小時前,有人用你的手機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格洛芬德爾在門外,出來接’,我就去門口把你撿進來了。”埃爾隆德盡力說得輕松,掩蓋着他看到這條消息時候的驚恐,“還好,這次襲擊并沒有對你造成實質的損傷。”
“一個小時,”格洛芬德爾喃喃道:“怎麽天地還沒有毀滅?”
“您在高估自己捅婁子的能力的同時,低估了天堂和地獄的行動能力。”埃爾隆德笑,“在看到那條消息的同時,瑟蘭已經通知了哈爾迪爾啓動預案,我也告訴了林迪爾加強戒備。”
“完蛋了,天堂丢臉又丢到家了。”格洛芬德爾放下酒杯,捂住了臉。他不介意埃爾隆德看到他臉上的愧疚,但他不希望被他看出眼中的絕望。
“沒關系,我們不斷地在把它撿起來。”埃爾隆德說:“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告訴他們你醒過來了。”
“不,”格洛芬德爾放下手,站起來,“通知他們,五分鐘之後,瑟蘭迪爾的書房見,我有事要說。”
埃爾隆德笑一笑,離開了。
格洛芬德爾走到穿衣鏡面前,理了理衣領,整了整衣袖,揉了揉頸子——那裏還有點痛,他想可能青烏了一片。但這是個很好的暗示,至少表示在莊園門口所見的不是夢,而是事實,雖然這個事實離他的期待何止天堂和煉獄的差距?但它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不是嗎?
格洛芬德爾擡了擡頭,正了正出門前被林迪爾強行挂在脖子上的領帶——這玩意還真不錯,至少讓我看起來很有代天使長的威儀,他想,朝鏡子裏的自己使勁笑了笑。
當他進入瑟蘭迪爾書房的時候,埃爾隆德、瑟蘭迪爾、阿拉貢、萊格拉斯、巴德都已經到了。
看見他進來,所有的天使、惡魔和人類都起身相迎,除了瑟蘭迪爾。
“能再次看見各位,實在令我高興。”格洛芬德爾以一慣不太着調的基調開始了,“相信各位都已經知道了,我把山之心弄丢了,就在密林莊園大門口。這真是個噩耗。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沒把自己也弄丢了,所以各位還能看見我。”
“很高興能再次看見您。”金發小惡魔笑意溫暖。
“我也很高興,同時......同時......”格洛芬德爾的舌頭有點打結,萊格拉斯的笑容于他,目前看起來,更像一把刀。他吸了口氣,“同時,我很抱歉給您日後的工作增加困擾。“
“聽聽你這蹩腳的道歉,”瑟蘭迪爾翻了個白眼,“我那最好的酒竟然也沒有能讓你把它表達得更好一些。”
“難道你還能指望我能像唱贊歌一樣把它唱出來嗎?”格洛芬德爾反駁,“或者你來教教我?”
“除非你先堕天。”瑟蘭迪爾冷笑着指出,“別指望我會教一只天使唱贊歌。”
戰鬥又開始了。孩子們都松了口氣。沒有人願意看見瑟蘭迪爾責難格洛芬德爾,雖然這一回,他的确很欠,但他們都相信這裏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兄長,瑟蘭,”埃爾隆德也慣常一般充當和事老,“按照先後順序,我們應該先讨論山之心的話題,然後才到唱贊歌的話題。”
孩子們們憋住了笑意,很是佩服起埃爾隆德一本正經地将這話說出來的本事。
“是的,山之心。”格洛芬德爾嘆了口氣,很長很幽深的一口氣,似乎積累了千年之久,“在談到它之前,我要先講一個故事,很久之前的故事。”
格洛芬德爾又沉默了一會兒,“還得從上一次和索隆的戰争說起。在王和埃爾隆德費盡心思從索隆那裏帶出山之心和戒指之後,米迦勒和另一位天使陪同伊西铎前往末日火山去完成銷毀它們的任務。埃爾隆德和我,留下來對抗怪物軍團。”
“兄長......”埃爾隆德輕喚一聲。
“不要打斷我。”格洛芬德爾笑了笑,“就像陶小姐所說,雖然是私事,但與這件事情相關,就必須要說出來。”
埃爾隆德的臉色變了,驚詫,駭然,還有期待。
阿拉貢有些擔心,他從沒見過埃爾隆德這樣的神情,也從沒見過格洛芬德爾笑容中的痛苦。
“陪同米迦勒的那位天使,”格洛芬德爾看了看萊格拉斯和瑟蘭迪爾,“并非冒犯,他的名字與殿下一樣。”
萊格拉斯朝他微笑,心裏卻難過,他已經明白了即将聽聞那天在等待阿拉貢和陶瑞爾的時候未曾聽聞的故事,讓格洛芬德爾絕望的故事。
“我記得他。”瑟蘭迪爾說,“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我就記住他了。他很有天使的樣子。在那一堆大天使中,除了埃隆以外,我唯一吵不起來的天使就是他。”
格洛芬德爾又笑了,卻跟平日大家所見的笑容不一樣,沒那麽興高采類,但多了溫柔和深情,“他之于我,就象你之于埃爾隆德。”
“你的眼光和埃隆一樣好。”瑟蘭迪爾一怔之後,并不吝啬贊美。
“但看起來,他的眼光卻遠不如你好。”格洛芬德爾繼續,“末日火山之巅,伊西铎不願将戒指和山之心銷毀,悄悄帶着它們離開了。米迦勒作為盟軍主帥,不可以離開太久,于是他要求萊格拉斯前往追蹤伊西铎,并勸說他返回銷毀那兩個玩意兒。”
“萊格拉斯去了,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直到伊西铎的死訊傳來,沒有回來;直到戰争結束,沒有回來;直到我們解決了所有遺留問題,沒有回來,直到人世重現繁華,沒有回來。”
“我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卻一直沒有找到。”格洛芬德爾笑得無奈又茫然,“直到一個小時前,我在密林莊園的門口找到他了……或者,應該說,他回來了,叫我‘兄長’,伸手要我抱,然後給了我一下子,把我敲暈了,拿走了山之心,再叫埃爾隆德來接我。”
一片沉默。
很久之後,瑟蘭迪爾一聲輕笑打破沉默,“這可真是一位善良的天使。如果埃隆蠢到花了2500年還找不到我的話,可不是一下子和山之心就能解決問題的。”
格洛芬德爾點頭,罕見地同意了瑟蘭迪爾的意見,“是的,我理應萬劫不複。”
瑟蘭迪爾瞟一眼埃爾隆德,抛過去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萊格拉斯看一眼阿拉貢,後者的眼中已失去了平日裏的明亮。
“我們曾以為他已墜亡于魔多,但這麽多年,一直未曾見他重生;我們還猜測他已經堕天,但無論地獄還是人世都沒有這樣的跡象。”埃爾隆德補充說明,“我們也想過他落入了索隆之手,但找遍了索隆的勢力所觸,并沒有。”
“你們去過煉獄?”巴德問。
“天使無法進入煉獄。”
“所以,這是一只忽然不見了,又忽然出現了的天使?”瑟蘭迪爾總結,“要命的是,他是我們的首席技術官的珍寶,卻對我們的首席技術官非常惱火。”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格洛芬德爾身上。如果這件事還有解,那麽,鑰匙一定在他手上。
格洛芬德爾苦笑,無語。他無比同意這個看法,只要讓他找到他的珍寶,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老師,你今天看見的萊格拉斯和從前的萊格拉斯有什麽不一樣嗎?”阿拉貢打破了沉默。
“有。”格洛芬德爾吐了一口氣,“他的榮光非常混沌,氣息非常渾濁。理智告訴我,這不對,但那一瞬間,理智能幹什麽?”
“老師,索林那天曾說過......”阿拉貢的聲音帶着遲疑。
“深情與執着。”格洛芬德爾笑,“感謝索林,所以這件事必然與索隆有關。”
阿拉貢放心了些,他就是想提醒這個,卻不知該如何說出來,他無法接受因為伊西铎的錯誤,卻令他摯愛的長輩承受痛苦的事實。
“索隆這一回,似乎改變了戰略,要打一場心理戰了。”埃爾隆德輕聲說。
“深情與執着,傲慢與掩飾,”格洛芬德爾嘆息,“王、你和我都已經落入了圈套。”
“是。”埃爾隆德肅然,微微轉頭看一眼瑟蘭迪爾,目中笑意微微。
瑟蘭迪爾冷笑。
“羞愧與憤怒.......”格洛芬德爾的目光停留在阿拉貢臉上,“埃斯特爾,你在那之後的2300年後才出生,一切與你無關。不必感到羞愧,更不必因自己的羞愧而産生對先人和自己的憤怒,也不必害怕自己因為羞愧和憤怒造成的影響。”格洛芬德爾緩緩道:“和你曾經害怕的貪欲一樣,接受它,承擔它。如同今日你們未曾責難我一樣,我們也不會因為它而責難你。”
“哦,那可不一定。”瑟蘭迪爾挑了挑眉梢,擡了擡下颌,“除非他能把那兩玩意扔進末日火山。”
萊格拉斯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嘟了嘟嘴。
“不會吧,你現在連他也幫?”瑟蘭迪爾很是受到了驚吓,“埃爾隆德,快把你的迷魂咒語交出來!”
“求你們了!”格洛芬德爾捂住了眼睛,“不要在傷心欲絕的我面前頻繁秀恩愛......唉,我還是趕緊離開吧。有誰送我嗎?”
“我不送你走,但送你一樣東西。”
“多謝,不必。你昨天送我的那玩意已經令我倍感壓力了。”
“交給埃爾隆德。”瑟蘭迪爾毫不在意,輕描淡寫。
“當真?”
“當真。”
“現在?”格洛芬德爾掃一眼年輕的人類、天使和惡魔。
“現在。”瑟蘭迪爾快不耐煩了,“他們也得知道。”
“瑟蘭......”埃爾隆德緊張,他不知道這兩個他從來搞不定的家夥在說什麽,只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別緊張,絕對小概率事件。”格洛芬德爾摸出那柄匕首,塞給了埃爾隆德,“你的小王子說,用這把匕首殺死他,地獄不會有任何意見。”
埃爾隆德和三位圍觀者皆駭然。
瑟蘭迪爾沒有給他們任何發問或者表達的機會,起身,“萊格拉斯,告訴哈爾迪爾,去神殿,取晨耀之星,送給格洛芬德爾先生。”
格洛芬德爾眼神一亮。
“算是給你和你的天使的賀禮。”瑟蘭迪爾說,“順便,看住那扇該死的門。”
“就知道你的禮沒那麽好收。”格洛芬德爾揮揮手,“走了,免送。如果這邊有關于我的天使的任何消息,随時告訴我。”
大家起身目送他出去。
“好了,年輕的先生們,代天使長大人、埃爾隆德先生和本王,都已經落入了顯而易見的圈套,而我們也做出了目前看起來最有效的反應。那麽,剩下的事情,就由你們處理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萊格拉斯和巴德回答的整齊又有勁兒。
“埃斯特爾先生,你有問題?”沒聽見阿拉貢聲音的瑟蘭迪爾逼近了目标。
阿拉貢目光飄移,不敢與他對視,“王,我很慚愧,但我從來沒有料到伊西铎的行為帶來了如此嚴重的後果。我擔心無控制自己。”
“什麽叫無法控制自己?”瑟蘭迪爾的目光如利刃。
“我......”阿拉貢的目光瞟向埃爾隆德掌中的匕首。
”埃斯特爾......”埃爾隆德感受到了阿拉貢目光中的緊張、羞愧和壓力,習慣性的想要安撫。
瑟蘭迪爾打斷了他的話,“萊格拉斯,巴德,陪埃爾隆德先生出去走走!”
埃爾隆德有點擔心,上前一步,想要再說話,被萊格拉斯攔住了,微微搖頭。他明白了,沉吟一瞬,朝阿拉貢說:“好好聽王說話。”
待他走出門,又過了好一陣子,瑟蘭迪爾才從阿拉貢身上收回目光,轉身,走到窗邊的矮幾邊上,給自己倒一杯酒,看埃爾隆德和萊格拉斯、巴德已經在草地上聊起來了,看見他看過去,萊格拉斯還揮了揮手,就笑了,又倒了一杯酒,端過去,遞給阿拉貢,“你跟着埃隆多少年了?”
“一百八十三年。”阿拉貢抓住酒杯,有點緊張,他可不認為瑟蘭迪爾想跟他單獨拉拉家常。
“埃隆一定很愛你。”
“是。”
“格洛芬德爾也一樣。”
“是。”
“雖然我不喜歡天堂,卻不得不說,整體上來講,天使是很溫柔很忠誠的種族。”瑟蘭迪爾笑,“在你為先人懷着羞愧與歉意的時候,他們同樣為沒有保護好你的先人而懷着羞愧與歉意。”
“他們不必......”阿拉貢心中一熱,想起這些年被給予的愛,眼眶有些濕潤。
“你也不必。”瑟蘭迪爾截然道。
阿拉貢一愣,這可與瑟蘭迪爾平日對他的态度相去太遠。
“你覺得今天格洛芬德爾心情怎麽樣?”瑟蘭迪爾似乎真的在拉家常。
阿拉貢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今天,甚至連瑟蘭迪爾都在用力讓格洛芬德爾感覺好一些。
“深情、執着、激情,勇敢、堅定、溫柔,愛,臻于完美。”瑟蘭迪爾喝了一口酒,贊嘆,“換做我是他,今天的任何時點,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阿拉貢有些驕傲和仰慕,也有一點悲哀,他覺得自己大概永遠成為不了格洛芬德爾那樣的天使。
“他的珍寶在索隆手上。”瑟蘭迪爾笑一笑,“剛才我一直在想,如果他的珍寶拿着山之心要去打開那扇門,他會怎麽辦。”
阿拉貢愕然。
“你猜他會不會跟我們說,‘對不起,我無法控制自己’?”
阿拉貢搖頭。
“知道我為什麽給他那把匕首嗎?”
阿拉貢搖頭。
“我也怕無法控制自己。”瑟蘭迪爾笑,有一點罕見的自嘲之色。
阿拉貢吃驚,還帶點不滿,既然我們都怕這個,為什麽你要生我的氣?
“知道埃隆拿着那把匕首,意味着承擔什麽樣的責任嗎?”
阿拉貢繼續搖頭。
“從你和埃隆去見巴德的那天起,索隆就開始跟我說話了。”瑟蘭迪爾伸出指頭點了點額角,“在這裏。他試圖說服我拿着那枚戒指。”
“怎麽會這樣?”阿拉貢大驚失色,“那契約不是解除了嗎?”
“解除了,但留了一點後遺症。”瑟蘭迪爾點頭,“而且,被他附身的火龍的烈焰帶着他的氣息,灼傷将那氣息留在了我的身體裏,這會加強後遺症的作用,然後随着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效果也會越來越好。”
“你猜我會不會跟你們說,‘我無法控制自己’?”
阿拉貢搖頭。
“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你猜埃隆會搶在索隆之前把匕首插進我的心髒還是對你們說,‘我無法控制自己’?”
阿拉貢不知道該怎麽應答,他有些跟不上瑟蘭迪爾的節奏,這完全不是他熟悉的談話方式。
“天使提供安慰,惡魔促成事實。”瑟蘭迪爾像傳說中帶着尖角帽,騎着掃帚,能洞察人心的巫師,“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嗎?”
阿拉貢搖頭。他為自己像個白癡一樣地頻繁搖頭感到羞愧,為自己不了解長輩們的承擔感到羞愧,為自己沒有承擔起責任的決心感到羞愧。
瑟蘭迪爾看着他,但這一回,他目光平靜,“埃隆引導你成為了天使,你所獲得的所有教導都圍繞着如何成為一只完美的天使。這沒有錯,卻也絕對說不上正确。”
阿拉貢一瞬憤怒,他不滿瑟蘭迪爾批評埃爾隆德和格洛芬德爾的教導,“我知道我一直做得不夠好,在您的眼裏尤其糟糕,但這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與父親和老師的教導絕無關系。”說完,他靜待瑟蘭迪爾那能夠讓所有種族都凍僵的鄙夷。
他沒能等到。
瑟蘭迪爾甚至笑了笑,“你愛他們,愛得甚至無法接受任何人對他們的質疑,這很好,但不夠,遠遠不夠。”
“我願意為他們付出我的所有。”阿拉貢咬着牙。
“說說而已,不可當真。”
“你可以侮辱我,卻不可以侮辱我對他們的愛!”阿拉貢幾乎是把這句話吼出來的。這只老惡魔,可怕的老惡魔,他完全不知道他要将他帶往何處,卻又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節奏。吼聲中包含着憤怒和恐懼,卻不乏好奇與期待。
“那麽,你準備怎麽拯救已然泥足深陷的父親和老師呢?”
“我願為此獻出我的生命。”
“埃斯特爾的生命?”瑟蘭迪爾的笑容開始有了阿拉貢熟悉的嘲諷的味道,“天使先生,我想你真的太過年輕。在這場戰争中,最不缺的就是生命。一只天使,一只惡魔,一個人類的生命永遠微不足道,無論他是叫埃爾隆德,瑟蘭迪爾還是阿拉貢。”
“你……”阿拉貢握拳,想要奪門而出,他不确定,要是再聊下去,他會不會拔劍相向,這只老惡魔,不但藐視生命,更藐視愛。為什麽父親會那麽愛他!萊格拉斯那麽愛他!簡直毫無道理!“你到底想要什麽!”
“你的決心!”瑟蘭迪爾霍然逼近了阿拉貢,“人皇!”
阿拉貢心頭一顫,毫無意識地退後一步——他清晰地看見瑟蘭迪爾臉上的灼傷并不是像遠看的那樣一片焦黑的傷痕,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細碎如沙的空洞。一旦湊近了,他甚至能看見那片焦黑下的蒼白骨骼和鮮紅的血脈。
“你生而為王!”瑟蘭迪爾的眼神又複淩厲,“王可以怕,可以死,可以灰飛煙滅,萬劫不複,卻絕不可以遲疑,絕不可以搖擺,絕不可以裹足不前,丢失自我!王冠在頭上,王國在心裏,尊嚴在掌中!”
阿拉貢惶然,再退一步。
“這183年,你學會了做天使,卻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王!”
阿拉貢滿臉羞愧,指上的巴拉赫之戒仿佛烙鐵一般燙手。
“那麽,選吧。要麽退回天堂,做一只安安靜靜的天使,要麽下定決心,成為人世的王!”瑟蘭迪爾的語氣緩和下來,“我可以容忍一只遲疑不決的天使,卻絕不能容忍一位遲疑不決的盟友!”
“盟友?”阿拉貢訝然,這和他以為的自己在瑟蘭迪爾眼中的地位簡直有天淵之別。
“是的,盟友!”瑟蘭迪爾嘆息,帶着一點點無可奈何,“除此,你以為是什麽呢?”
“人世已經沒有了王冠,但絕非沒有了王者。一如2500年前的戰争,人世是不可或缺的盟友。”瑟蘭迪爾看着不知是驚是喜是愁是憂,總之一副呆瓜模樣的阿拉貢,那種無可奈何又加深了幾分,“人皇閣下,很抱歉,但我不能将人世唯一的朋友和唯一的兒子交托于遲疑不決的盟友。我會和令尊再次讨論人選。”
說完,瑟蘭迪爾微微欠身,表達了對伊西铎血統的尊重,随後轉身而去。
“王!”阿拉貢如夢初醒一般大喊。
瑟蘭迪爾回頭,只見一道人影撲過來,将他緊緊地抱了一下,“謝謝你,我愛你。”
瑟蘭迪爾愣了。待他回過神,阿拉貢已如一陣風一樣消失了。
“髒兮兮的人類小孩!”密林莊園立刻響徹了地獄之王的咆哮,“埃爾隆德,你要為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