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蔣舒藝聽到這一句, 忘記了呼吸。

像是嘆息，又有太多說不清的情緒，很奇怪的, 她還聽出了寵溺。

本能的慌亂, 她開始回避沈尋有些灼人的目光。

“對不起, 我沒忍住。”他說。

比月色還要溫柔的聲音一點點随着海風送入耳朵, 蔣舒藝不知所措的雙手背到身後，緊緊絞在一塊，“我……”

在沈尋的注視下, 她又停住。

他短暫的掙紮：“舒藝, 不是你撩不動, 而是即便而立，我也會自卑。”

蔣舒藝怔怔的出神，後知後覺明白他說的“撩不動”是她醉酒那晚被他錄音的吐槽。

臉頰火辣辣燒疼，随即, 她又有些難以置信。

沈尋看到, 眼神裏多了幾分柔和，“舒藝, 我比你大很多, 你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蔣舒藝搖頭，她想說不是, 被他輕輕制止, “我沒有過人的家世, 除了拍戲，我的生活單調又無趣。”

“舒藝, 在你面前的我從來就不是影帝沈尋, 而是30歲的沈尋。”

很繞口的一句話, 蔣舒藝心裏頭有個聲音在叫嚣：才不是。

她擡起頭，只看到沈尋的笑臉，他眼神裏寫滿了溫柔，也藏着一絲落寞，他頓了頓，依舊柔聲說：“我要反複思考問自己，沈尋，漫漫餘生，你拿什麽讓小姑娘一世無虞。”

蔣舒藝強忍的眼淚水唰一下下來了，她想起他們在田家村拍攝，沈尋幾次的忽冷忽熱，他反複對她強調在鏡頭前，他是演員沈尋，但其實他只是個普通人。還有她腳傷，他忽然對她說起他的父親，說起他颠簸的幾年。

那時候，她還怨過他的冷淡，直到此刻恍然大悟。

眼淚水怎麽都控制不住，她低頭去擋，沈尋曲指在她臉上輕輕擦。

蔣舒藝僵住。

他的手被風吹涼，她的臉卻被滾燙的淚水撫摸過，冰與火，一個激靈，她愈發清醒。

沈尋擦幹淨一邊，再換手背，“我今天就在可惜，怎麽你就給我紙巾了。”

他很輕的笑，蔣舒藝一動不動，也沒躲，他抹幹淨她的眼淚，又拍了拍她的發頂，“不哭了。”他啞着嗓音，輕哄，“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蔣舒藝還是不肯看他，只拼命搖頭。

戳破這層窗戶紙，好像很多事情都在這一刻通了。比起沈尋，她簡直就是個渣女，毫無責任心那種，還利用人的感情。

太渣了。

她閉了閉眼，自己擦眼淚，然後，她看着沈尋，撞進他滿是溫柔的眼眸。

鼻子又開始發酸，她忍了忍，平複情緒。她知道他今天這麽說其實沒有想要得到她回應的意思，也許僅僅是希望将他的滿腔熱情告訴她，甚至不論她怎麽做，他都不會生氣。

不生氣，不代表不難過。

蔣舒藝很小聲：“那現在怎麽說了？”

她都不敢問他為什麽是她，總覺得答案不是她想聽的。相識以來的種種都是她的人設，真真假假連她自己都分不清。

兩個人就這麽互相看着，沈尋好像想了想，“因為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麽？”

“想明白，我有的你都有，我沒有的你可能也有，有些東西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法改變的。”

蔣舒藝沉默，沈尋不是，“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能在下雨的時候陪你去踩水，在天晴時陪你吃綠色心情。”

她心口狠狠一跳，眼睛又要下雨了，她拼命忍住。

眼前的沈尋俊朗無比，坦坦蕩蕩，而她不是。別有目的的靠近，帶着欺騙的刻意讨好，她無地自容。

“沈尋。”蔣舒藝看着他的眼睛，“我們等節目全部錄完，好不好？”

她想，她不能以這樣欺騙的方式去對待他的一片真心，“等錄完四站所有的節目，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可以嗎？”

蔣舒藝意外自己會這麽說，大抵是一時情緒上頭，但她不後悔。

如果坦白後，他願意原諒她，那她……

“好。”沈尋溫柔回應。

看着她瞬間被點亮的眼睛，他催促：“回去了，明天還要早起。”

蔣舒藝點點頭，沒有動，他也是。

忽然，相視而笑。

沈尋側身讓開：“我走你後面。”

那不跟保镖一樣？蔣舒藝當然要拒絕。

誰知，沈尋又不給她機會，“去吧，我看着你。”

蔣舒藝福至心靈，有點明白了，她攏了攏外套，手揣口袋裏。她走得慢，身後的人跟得也慢，地上兩人的影子很近，完全看不出一前一後的距離。

是安心的感覺。

到蔣舒藝房間，沈尋道晚安，除了對她笑得更好看，好像沒什麽不同。

她靠着門，一時有些恍惚。

拍了拍臉，她趕緊鑽被窩。

翻來覆去睡不着，蔣舒藝給向茗茗發微信說了這事：你說他到底喜歡哪個我？

不管哪一個，她都有股隐秘的歡喜，雖然是帶着罪惡感的。

向茗茗很意外，電話打過來，蔣舒藝挂了：佳音姐睡了。

【向茗茗：！！！】

向茗茗強烈表達了她的驚嘆，她又覺得小公舉的不自信有些離譜：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只要咱不說怎麽開始的，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呗。

【向茗茗：你可是蔣舒藝，多少人排隊追你你都無動于衷！這不沒開始呢就患得患失了？】

【向茗茗：醒醒啊，蔣公舉！】

蔣舒藝撓了撓頭，反應過來：你都不問我就說我喜歡他了？

她抱着被子蹭了蹭，知道自己收不住笑，所以也不控制了，反正向茗茗看不到。

看不到的向茗茗心裏門清：別裝了，滿屏幕都是你喜歡喜歡超喜歡！

蔣舒藝戳屏幕，打了一長段話，想想不好，還是問：等節目結束，我想跟他坦白，你覺得呢？

向茗茗的消息幾乎差不多時間進來：計劃還要繼續嗎？算不算皆大歡喜？

蔣舒藝笑收住，向茗茗同樣看到她的消息，明白了。

其實早有端倪，第二站錄制醉酒就是。

她想不通的是：你傻了？還沒開始就坦白？

向茗茗沒接觸過沈尋，但她想，娛樂圈金字塔頂端的人，再怎麽樣都被捧慣了的，要是知道自己被這麽利用，她還真不敢想後果。

她完全站在蔣舒藝的角度：感情的事情也不是非說要把家底掏幹淨才是真愛。

蔣舒藝沉默片刻：我就是不想騙沈尋。

對話框安靜了很久。

【向茗茗：好，那就等錄制結束，到時候我陪你。】

蔣舒藝回了個表情，很快，向茗茗的消息又進來了。

【向茗茗：你都考慮到坦白這步了，這是當真了？】

【蔣舒藝：我什麽時候是玩玩而已？】

向茗茗無話可說：那你是不是也該操心操心你爸媽會不會反對？

蔣舒藝沒懂：他們為什麽反對？

向茗茗無語：你不想想你爸是誰？

蔣舒藝松了口氣，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從小我喜歡的，我爸也都喜歡。

向茗茗徹底無語，她這腦子多簡單，只有喜歡和不喜歡之分。

哪有那麽簡單？

向茗茗換種說法：你覺得你嫂子要不是正好是趙家的小姐，叔叔阿姨能答應這麽爽快？

她就差明示：沈尋在電影圈再牛，跟你家混的圈子還是有壁，他們能有啥共同話題可聊？

蔣舒藝認真思考幾秒：聊我啊！聊我還不夠？

【向茗茗：……】

向茗茗放棄，蔣舒藝又說：我什麽都有，還不能找個自己喜歡的？再說我自己有手有腳有工資，不用依靠別人。

向茗茗氣死：是，掙的沒花的多。

【蔣舒藝：/刀】

向茗茗嘆氣，翻了翻記錄，想起那次蔣舒藝醉酒的自貶，她這是真喜歡沈尋啊，往日裏多驕傲一個人，居然舍得那麽說自己。

蔣舒藝在那睡不着，沈尋也好不了多少。

猶豫再三，他給蔣銘洲發消息。

【沈尋：對不起，我沒忍住。】

蔣銘洲電話直接過來，沈尋到走廊。走廊空蕩蕩，海風時不時吹來，很涼。

“什麽意思！哪一步了？”蔣銘洲在電話裏破音。

沈尋知道他誤會了，解釋：“我都告訴她了。”

蔣銘洲：“……”

他不知道是笑還是氣：“沈尋，你這也太純情了，我以為……”

“那是我親妹妹！”他覺得這是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沈尋很真誠“嗯”了一聲，在蔣銘洲聽來，那是氣死人不償命，他“你”了半天，沒能說下去。

這一個兩個的，簡直不讓人睡一天好覺。

沈尋又扔過來一個炸彈：“舒藝說想留下來過五一，我會陪她。”

蔣銘洲：“……”

沈尋讓他放心：“我會照顧她。”

很不放心的蔣銘洲：“……”

天亮，最後一天錄制，還是嘉賓集體活動，沒有盛歡出沒，歡樂多。蔣舒藝以為昨晚又要睜眼到天明，沒想到居然抱着手機睡得特別香，就是一直不敢和沈尋對上眼。

心虛的。

倒是沈尋，大概因為感冒，話特別少，一點情緒不露，仿佛還是節目裏那個溫和的影帝哥哥，該怎麽就怎麽。

只有孟佳音這個昨晚唯一的知情人憋得慌，她全程得假裝不知道，偏偏又帶着濾鏡，只覺得滿屏幕都是粉紅泡泡。

結束錄制，嘉賓陸續回去，知道沈尋也不走，蔣舒藝纏着他，“你怎麽不告訴我？連透個底也沒有！什麽時候決定的，不會是昨晚……”

話沒說完，她又捂着嘴，只眼睛滴溜溜的轉。

沈尋幫她拎着行李箱，兩個人去前臺換新房間，“早就決定的。”

蔣舒藝腳步頓住，回過味來，心花怒放。

換了兩間挨着的大床房，各自回房整理行李。

夕陽西下的小鎮別有滋味，蔣舒藝坐在陽臺，依然是海景房，隐隐有海浪聲，她用手機對準遠處的海天一線，不用濾鏡都很漂亮。

【舒藝：想在這裏天荒地老。】

微博發送，評論“咻咻咻”進來。

【漂亮！】

【妹妹沒有回去嗎？】

【我看魏軍行程已經結束了。】

【這麽漂亮，我也想住到天荒地老！】

【我總覺得不僅僅是字面意思。】

被差點戳破小心思的蔣舒藝忽然心跳加速，她捧着臉對着遠處的鹹蛋黃，真的想天荒地老。

手機特別提示音，來自沈某人的點贊。

她好像都沒問過他是什麽時候喜歡她的，但好像也用不着。就是吧…以前平平無奇的點贊，硬是被她看出了點微妙的情緒。

找出沈尋微信，他的消息恰好也進來。

【沈尋：晚上想去哪兒？】

蔣舒藝低頭打字：還不知道。

拉門被拉開的聲音，緊随着是腳步聲。她側過頭，美男子沐浴着夕陽，仿佛渾身都鍍着層光。

沈尋走到她這邊的陽臺圍欄，問：“出去嗎？”

蔣舒藝驀地回神，也丢開手機，“去哪兒？”

沈尋笑了笑，看着她，“去天荒地老。”

蔣舒藝只覺得一股熱氣從心口直沖大腦，嘴上像是長了朵花，含苞待放。

她努力保持鎮定：“哦。”

說完，她偷偷瞄了沈尋一眼，結果，他也看着她。

心怦怦跳。

“走吧。”沈尋發現蔣舒藝已經沒有前兩天突如其來的惶恐與不安，他提議，“去海邊走走？”

“好啊。”

介于白天與夜晚的時間，天邊金燦燦，海浪一波接一波，蔣舒藝穿着裙子，她索性脫了鞋，追着海浪跑。

海水很涼，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被海浪沖得連連後退，她也絲毫不在意。

然後，冷不丁想起昨晚沒有細究的東西。

蔣舒藝停住，回頭看過去，海浪拍過腳踝，她踉跄一下，被跟在她身後的沈尋拉住，“小心。”

她笑嘻嘻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在下雨天踩水，在雨後天晴吃綠色心情？”

沈尋不由失笑，沒想到她到這會兒才問，剛要答，她皺了皺鼻子，“又是我哥告訴你的？”

“他到底說了我多少壞話？”她嘟囔。

沈尋搖頭，又是一個海浪，蔣舒藝心不在焉，猛地被推了出去。

眼看就要撲沙子裏，沈尋眼疾手快。

蔣舒藝撲倒，臉頰貼着一處溫熱。

“噗通”一下，在她臉上。

就……沈尋明明就很好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