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41
在通往黑暗的臺階上, 謝朗從易賽亞那裏得到了已知的真相。他跟在他的身後, 娓娓道來那些不足以外人知道的, 安靜祥和的一地白雪之下的肮髒血污。
新紀念832年,星際人類發現了弗洛特星球似乎有着能夠與外星系直接鏈接跳躍的空間漏洞, 在那漏洞之中, 似乎有着更高級的, 超越了現有星際人類認知水準的生物存在。第一批發現他們的人,把他們稱之為, 漂浮者。他們沒有具體的形态, 氣體一般, 聚散成一團。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形成的, 他們的身體中到底涵蓋了什麽樣的生理系統。他們像是一種全然的新生命,出現了。後來, 有人發現, 漂浮者身體中的某種能量元素能夠直接用于改造人體素質。他們就像是,靈丹妙藥。
由此, 秘密醫學實驗開始進行。
一開始很順利。
從一個漂浮者身上,的确是可以提取出足夠拯救一個人生命的東西。那玩意兒簡直可以治療世界上所有的不治之症。
但是很快,問題出現了。
研究者發現,從漏洞中出現的漂浮者也是有區別的, 不同的顏色代表着不同的種族等級, 他們的生理構造也不一樣,其效果,也不同。一開始成功的, 應該是漂浮者之中的高等生物。他們就像人類一樣,存在着階級構建。
為了能過獲得更多的“藥”,聯邦暗地裏想辦法大開漏洞。并且不斷地找到貧窮的,無家可歸的,不引人注意的人來直接作為人體實驗素材。成功的人變成了戰士,沒有成功的人,成為了廢物。
廢物積聚着,最後居然發生了他們想象不了也掌控不住的變異。由此,後來被官方政府稱之為“頹物”的東西出現了。
那些不斷地在戰争中死去的人,決不會想到,他們拼命保護的家園背後藏着的不過是掌權者的貪欲。
“那我的母親呢?”謝朗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啊。”易賽亞凄厲溫和地笑了下,“她敗就敗在,太善良。”
梅·謝奉命出戰圍剿頹物,卻意外發現了背後的秘密。她認為一切不能繼續,如果想要終止戰争,只能終止欲望的禍端。她試圖以一己之力,關閉漏洞。
“可是——”謝朗皺眉。
“她有着這個能力。”易賽亞強調,“謝,你也有着這個能力。這是你們朱雀的天賦。”他打了個響指,黑黢黢的空間亮堂起來。謝朗的眼前,出現了一架巨大的機甲。那竟然和《恒星戰紀》裏的頂級機甲朱雀相差無二。他震驚了。他一直以為,這種機甲,不過是傳說。可沒想到……
謝朗看着面前的紅色大塊頭。
“去吧,孩子。”易賽亞輕聲說,“這是你母親留給你最後的禮物。”
當初的梅似乎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命運,于是沒有選擇帶着開着秘密機甲上路,而是把它留藏了起來,交給她信賴的朋友,易賽亞。
易賽亞已經守着這座機甲二十年了。
他已經,快要等不下去了。
他受到蠱惑,上前,伸手撫摸上那家夥身軀上的劃痕。謝朗閉上眼,似乎能感受到這座機甲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他似乎透過這個機械,看到了無數張黑發黑眼的面孔,最後一張在他腦中閃現的,就是他的母親。
手掌下冰涼的金屬一下變得滾燙,就像是擁有了全新的生命。
謝朗指尖的紅寶石發熱。
他聽到自己的腦海中傳來了一聲呼喚。
“我尊敬的主人,歡迎回家。”
那機甲就像是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意識,緩緩睜開了機械的雙眼。沉睡多年的神獸,終于在今日,蘇醒了過來。
“朱雀。”謝朗輕輕呼喚着。大腦發脹,随着他意識的流動,機甲身上由前一任主人留下的傷痕都消失不見。如同鳳凰,浴火涅磐。他變得嶄新,充滿了生命力。
易賽亞大笑出聲,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謝朗,和我去救你的母親吧。”他說,“她被困在弗洛特,他們利用着她的能力,維持着即将消失的洞口。”
原來随着時間的流逝,那漏洞竟然有縮小的趨勢。也正是因此,頹物才安穩消失了一段時間——實在是實驗素材不夠。可他們居然從未放棄。
謝朗看着易賽亞,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的身後,朱雀屹立着。
——
“王,你醒了。”野犬和孔雀看着躺在冰封的石床上的雪狼化為人形,緩緩睜開眼。他們下跪,拇指扣上眉心,垂頭敬禮。
凱因疼痛地忍受着大腦中爆炸的信息。
四位神明。
朱雀,青龍,白虎,玄武。
地球意志誕生出的,擁有了超脫普通人能力的存在。
而他們每一位,傳承的辦法都不同。
朱雀依靠血脈,浴火重生。
青龍憑借原石的轉移,尋找着命定的歸宿。也正是如此,青龍擁有着最為遠古的,傳承下來的記憶。
青龍的第一忍繼承者在離開地球後受不了人類,來到了凡爾修,從此,有了一切。
在凡爾修,所有人對國王無比尊重,除了因為他的實力,還因為他的背後,站着的是整個民族的信仰。
玄武因為個人特質,獲得了永生的能力。
白虎,分散成了整個世界——他使得這個世界上的人第一次擁有了超常的精神力。随着不斷地衍生發展,出現了精神力等級劃分一說。而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信奉着白虎教。
凱因的腦袋痛到爆炸。他撐着冰封石床,驟緊眉頭。因為長久失去水的滋潤,開口時他的喉嚨有種撕裂的痛,聲音沙啞至極。
他問,“謝朗呢?”
“王……”
“告訴我,謝朗呢!”凱因勉強止住了疼痛,他看着孔雀,要求他說出一切,“你究竟知道什麽?”
孔雀苦笑,“王。當年第一任就已經定下規矩,凡爾修絕不參與到人類戰争中。”
凱因冷笑,“從你們給我定下一個人類未婚妻開始,凡爾修就已經,掙脫不了了。”他再次凝視朱雀,“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更何況,我在意的不是人類。”
“我只在乎我老婆。”
野犬受不了,啊啊大叫了聲,“死孔雀,你那麽固執幹嘛,直接告訴王不就好了。反正你的情報系統那麽發達……”
孔雀狠狠瞪他,媽的,豬隊友。
——
銀刃軍團的戰鬥飛船行駛在太空中,他們派兵列陣。他們的前方,就是一顆雲霧缭繞的星球。
越靠近,謝朗就越感知到母親的存在。
他攥緊了拳頭。
易賽亞指給他看,“就在那。”
“我知道了。”謝朗看着易賽亞指的方向,“既然你從來都知道她在哪裏,為什麽你不行動呢?”
易賽亞苦笑,“因為那裏有我絕不能打敗的人。還有,謝朗。我是易賽亞。你知道這個名字代表了什麽嗎?我絕不能背叛聯邦。”
“你放不下你的榮耀嗎?”謝朗問。
易賽亞沒有說話,半響後,他拍了拍謝朗的肩膀,“去吧,孩子。你的母親在等着你。”
謝朗沉默着點了點頭。
一分鐘後,等紅色的機甲從飛船裏彈射出,朝着那雲霧飛出去後。
“開始警戒。”易賽亞下達了命令。他按動自己個人通訊器上一個隐秘的號碼。
“他來了嗎?”
“他來了。”易賽亞咳嗽了下,他忍着疼痛,“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過來了。我們之間的交易呢?”
電話那頭,那聲音輕笑,“放心吧,偉大的上将易賽亞,帝國之光。我會讓你活下去的。說起來,沒想到白虎教的神官,居然也會得這種病呢。”
“亨伯特!”易賽亞有些發怒,“還有梅。”他說,“你答應把事情結束後,把她還給我。”
“你覺得如果她知道,是你把她的兒子帶給我的。她會怎麽看你?”
易賽亞砰地錘了下操控臺,“亨伯特!!”
“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亨伯特看着面前被管道支配着大腦的女人。他露出病态的笑容,他喘着粗氣,指尖隔着玻璃描摹着她身體的線條。
“冷靜,冷靜。當然,我們說好的。”
他挂斷電話,把手掌整個貼上玻璃,喃喃自語。
“他可真好騙。白虎果然,是最愚蠢的。”
“他真以為,你的後代來了,你還活得了嗎?”
亨伯特大笑出聲,手插在白大褂裏,離開。
女人的睫毛似乎顫動着。她的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連接着檢測她生命狀态的儀器上的數據,緩緩朝着壞的方向波動。
——
“報告上将!後方戰艦發現有敵軍來襲!”
“具體情況!哪個部隊?”
“報,報告上将,是,是,凡爾修——”
易賽亞愣住了。
他怎麽,把這家夥給忘記了?
凱因·希德。
謝朗的未婚夫。
凡爾修的,國王。
“立刻調整陣型!聯絡聯邦最近的駐紮部隊請求支援!守死這裏,不要讓人靠近!”
“是!”
——
“加勒!別睡了!出發作戰了!”
有人把加勒錘醒。
加勒慌慌張張跟着一群人坐上小型作戰機,往外面一看,忍不住報了句粗。
我操,他只是實習啊?要不要這麽拼命啊?
怎麽外面全部都是敵軍啊?
還有那個現在喊話的人,那機甲,我的天,聲音怎麽聽起來那麽耳熟?!
“想清楚了,如果現在你們對我們開戰,那就是與全聯邦為敵。”易賽亞摁下通報器。
凱因操控着青龍機甲,哼笑一聲,“易賽亞上将,你或許搞錯了。”
“是你們人類先劫掠我們凡爾修未來王後在先。”他說,“把他完好無損地還回來,不然。”他精神力凝聚,機甲也跟着做出動作,一個炮轟,一架飛船爆炸開。“這就是你們所有人的下場。”
“加勒,加勒,冷靜,別出去!還沒有命令!”
“冷靜你麻痹!那是老子哥們!”加勒刷地飛了出去。凱因和他身後的團隊本來都已經把武器瞄準他了,加勒急急散躲,用飛行器的尾巴劃出一個符號。那是他和凱因的暗號。“老哥,是我啊老哥!別打我!千萬別打我!”
好在凱因把他認了出來。
兩人立刻聯通通訊。
“加勒?你怎麽在這?”
加勒心想:我他媽還想問你啊!你怎麽搖身一變變成國王了!!
“謝朗呢?”凱因忙不疊地問。
加勒指了指雲霧裏面,“我看他一個人蹿了進去。也不知道——哎哎哎,你怎麽也一個人竄進去了!”
易賽亞見到凱因飛出去的那一霎,瞳孔緊縮。
那居然是,消失多年的,青龍。
他怎麽沒有想到呢,青龍沒被找到的原因,是因為,他已經不屬于人類了啊!!
“攔住他!”他大喊!
“尊敬的将軍。”孔雀輕笑着侵入了銀刃的通訊,“現在,你的對手,是我們。”
——
謝朗幾乎是毫無阻擋地駕駛着機甲進入到了雲霧深處。
一切都太順利了。
謝朗想。
就好像是鋪好了路,要他一步一步,走到這裏。
“歡迎來到,永生之國。”
謝朗看着面前的陡然出現的黑色機甲,那刻着玄武的符號。艙門打開,出現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他溫和地笑着,彬彬有禮,“我親愛的朱雀,我已經等你,等得太久了。”
“亨伯特?”謝朗認出他,易賽亞和他講過。
“噢,可愛的小奧休斯。”亨伯特咯咯笑,“你是來尋找你的母親的嗎?多麽可憐的小孩啊。你想要見見你的母親嗎?”
玄武機甲的殼打開了,裏面居然赫然是一個插滿電線般導管的營養艙,一個黑發黑眼的女人正躺在裏面。艙壁是黑暗的,石頭般的東西,卻又有着霧一般的質感,叫人直生詭異的感覺。
那個營養艙,如同是這大塊頭機甲的心髒內核。
亨伯特大笑,“我早就想到了,有人會把她奪走。我怎麽會把她放在離我遙遠的地方呢?如何,謝·奧休斯。你的母親,可是睡得很香甜呢?”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哈哈哈哈!居然有人問我為什麽!”亨伯特有些癫狂,他面目猙獰,緩緩又變得慈祥,“我能永生。我就是上帝。上帝必須要為他的子民謀求福利。一小部分人的犧牲又如何?他們應該感到慶幸!他們為了人類的進步做出了貢獻!他們是榮耀的!到時候,他們将被載入歷史!”
“至于那些漂浮着的小東西。我可憐的奧休斯,難道你會同情他們嗎?他們不就是像牲畜一樣的存在。他們沒有什麽意思。他們只是無價值的。”
“不是這樣的……”謝朗坐在機甲中,聽到一陣虛弱的女聲,“我的孩子,去聽聽他們的聲音。你就能理解我做出的每一個選擇了。”
這一道女聲,仿佛打開了謝朗大腦的閥門。
現在,他的四周都充盈着死亡般凄厲的叫聲,無數人的哭泣求饒,憎恨謾罵,不舍分離。
原來漂浮者,也會發出聲音。
他們也有思想。
只是從來,沒有人聽見。
“他們和人類,又有什麽差別呢?”梅利用着殘存着的意思對着自己的孩子說,“我們都不過是恒星的孩子。我們必須也要面對恒星的命運。消亡和新生,周而複始。”
“媽媽……”
“小朗。我是愛你的。”
“我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只有我的離開,你才能徹底擁有朱雀的力量,才能夠去永久地封閉那漏洞。”
“媽,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擔心,這是我們一族永恒的生命。”梅輕輕笑着,“我啊,就是懷着這樣的勇氣,看着你一天天在我的肚子裏長大的。”
謝朗意識到了什麽,他大喊,搖頭,“媽!”
“打敗他,然後結束這一切。”女人最後說,“記得告訴你的爸爸,月亮啊,真的是又大又圓。”
輕輕的嘆息之後,是那營養艙裏的女人,永久閉上眼的模樣。
“鳳凰涅槃,以死換生。哈哈哈哈哈!”亨伯特雙手顫抖着,他舔着自己的牙齒,“很好。很好。一切都如我所願。”
“現在,只要抓住你這只剛剛蛻化的鳥,我就能完成上帝的職責了!”
謝朗大喊一聲,他的渾身幾乎出現了無形的火焰。那機甲也活了起來,手中的巨劍朝着亨伯特劈去。
亨伯特躲開,大笑着戲弄謝朗,“你們都太天真了!易賽亞也是,梅也是。就憑你一個人就能打倒我嗎?要知道,我開始打架的時候,你的祖宗都不知道在哪裏!”
他朝着謝朗出拳,那拳太快太猛,朱雀被擊中,活生生踩着地面後退,地面刮出痕跡。
“現在,只要把你取出來。”他喃喃說,“你就是那把鑰匙。”
可以關閉漏洞,也可以開啓永恒的漏洞。
謝朗的劍脫落了。
亨伯特的拳頭又打了過來!!
就在謝朗以為一切都無救的時候,一個盾牌擋了過來。
“呀。”一架青色的機甲出現在了朱雀的身邊,“怎麽打架,都不叫我呢?”
“凱因——!”
“老婆。打贏這一場,就嫁給我吧。”
“現在,二對一。老烏龜,還覺得你能贏嗎?”凱因操控着機甲,舉着銀劍,指着亨伯特的心髒。
作者有話要說: 亨伯特:可以對本BOSS尊重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