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來得及睡午覺,下午上課的時候,李滄浪就有點犯困,剛好又是歷史課,她不敢打瞌睡。
因為歷史老師很愛抽她起來回答問題,歷史老師也姓李,高一入學就教李滄浪她們班。
她已是快退休的年齡,保養得卻像四十出頭,只眼角紋路較深,身形板正,戴一副金邊眼鏡,總是挂着溫和的笑,一舉一動,都很有文人氣質。
李滄浪很喜歡她,分科那時候,她懵懵懂懂,回家問父母,他們也不懂,孟方平說:“随便你自己選。”
除了外語,她各科成績都還行,想了想,理綜有确定的答案,分數上限似乎要高一些,便填了理科。
那天下午,她剛好在樓道碰見李老師,李老師笑着問她,選了文科還是理科?
李滄浪不知怎麽,回答說,還沒完全想好。
李老師便笑着拍拍她肩膀,說:“不要急,仔細想清楚,老師覺得你在歷史上很有天賦,希望下學期在班上還能再見到你。”
她只是随口勉勵,李滄浪聽了,卻回頭就改填了文科,既因為對歷史的幾分喜歡,也因為只有這一個人,關心她選擇文還是理。
李滄浪後來學歷史,也受到了這位老師很大影響。
她家就在學校家屬院,畢業後,李滄浪偶爾還會去探望她,七十歲的她仍同丈夫一起看書品茶,在校園裏散步,兩人一如少年時般相愛,是李滄浪眼裏愛情最好的樣子。
也因為喜歡歷史老師,李滄浪從不在歷史課上打瞌睡。
但她強撐着,哈欠還是忍不住的。
南央暗暗瞥了她好幾眼,心裏很是過意不去,趁着老師背身板書的功夫,倒了杯水遞過來,小聲說:“喝一點提神。”
李滄浪思維有點遲鈍,一時沒覺得不對,無可無不可地接過喝了,酸酸甜甜的檸檬味兒,似乎還冰鎮過,涼絲絲的,确實讓人精神一振。
喝完了把杯子還回去,見南央滴落剩餘的水漬,反手蓋回杯上,她才忽然反應過來,南央拿的是自己保溫杯蓋子。
李滄浪呆了兩秒,忽然有點後悔,她剛才是不是喝得太着急了。
她盯着保溫杯,南央誤會了她的意思,小聲問:“還要嗎?”
李滄浪心裏糾結了一瞬,還是搖搖頭,沒察覺就算了,察覺了,她還不至于那麽沒品,故意占這種便宜。
南央又遞給她一張濕紙巾,李滄浪轉頭盯着黑板,接過擦了擦臉,有淡淡的茶香味。
說起來,女孩子之間,點了不同口味的奶茶,就着吸管互相嘗一口也很正常,但她和南央做朋友的時候,互相都很注意這一點。
剛才南央遞水給她,卻沒有一點勉強,怎麽後來……李滄浪忍不住想得深了些。
從前不知道南央也喜歡她,她都告誡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直女就是這樣,很正常,現在知道了,合着她倆都心裏有鬼,再回想,就感覺哪哪兒都透着不對勁。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李滄浪又忍不住去看南央,想着還要多久才能向她表白。
又來了!南央好笑又無奈,輕嘆口氣,拿筆杆敲了敲她,“專心上課。”
李滄浪不緊不慢地扭回頭,這段時間正好在複習中國古代史,這是她的主修,對現在的她來說也沒有一點難度。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飄落窗前,一點點彙聚滑落,留下長短不一的水痕。
這樣的天氣,讓人心裏懶懶的,只想窩在軟和的被窩裏,聽着雨聲,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老師們都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就怕學生們睡着了。
說着李滄浪,南央自己其實也有點恹恹的,大課間做完眼保健操,就枕着手臂趴在了桌子上,頭很暈,上課鈴響,坐起身的時候,只感覺天旋地轉,胸口悶悶的,有種想吐的感覺。
沒忍住彎腰幹嘔了兩下,卻什麽都沒吐出來。
“怎麽了?”李滄浪這才發現不對,想着沒淋雨怎麽還是生病了,探手過去摸了摸她額頭。
她掌心溫度高,沒感覺出什麽不對,但李滄浪深知南央的多病體質,大學的時候,她都照顧習慣了。
南央緩了一會兒,才直起身,自己也反手碰了碰額頭,清了清嗓子說:“應該是發燒了。”
她按了按太陽穴,神情仍十分淡定,像是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一樣,抽出一包紙巾,舉手站起來說:“老師,我要去一趟醫務室。”
講臺上老師剛翻開書,走過來關心了兩句,便同意了。
李滄浪有些愣神,這時趕緊跟着站起來,“老師,我陪她去。”
南央張了張嘴,剛要說不用,李滄浪已經過來扶住她,老師也沒說什麽。
一中的醫務室在靠宿舍樓那邊,離這兒有不少距離,兩人下了樓,李滄浪撐開傘,先一步邁到臺階前。
“我背你過去吧。”
南央雖然覺得手腳發軟,但還是能勉力維持住,推拒說:“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李滄浪便也沒說什麽,默默走在她旁邊撐傘,只眼神略有些複雜。
南央從小就體弱多病,又不愛運動鍛煉,家裏人也縱着她,到了大學,似乎越發地變本加厲。
夏天一曬,就容易中暑,冬天一凍,就容易感冒,春秋之季,冷熱交替,有個頭疼腦熱也再正常不過。腸胃也脆弱,食物稍不幹淨,就感覺胃疼,來了月經,起碼要虛弱兩三天。
李滄浪每次鞍前馬後地關心照顧,她從前出門,不喜歡帶任何多餘的東西,後來和南央一起,慢慢變得什麽都要備着。
可是,說好的柔弱不能自理呢?
她看南央,現在完全是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的樣子。
難道全部都是刻意展露給她看的,那她從前,到底是有多遲鈍,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一路走到醫務室,南央只唇色變得有點發白,她不像其他學生一樣痛苦地糾着臉,倒是李滄浪緊擰着眉頭,校醫看見她倆,竟一時間沒分出哪個是病人。
“哪裏不舒服?”
“頭疼,手腳發酸,還有點犯惡心,可能是低燒。”
“先量一下溫度。”校醫問完症狀,遞過來一支溫度計,南央拉開校服放好,端坐着,看起來十分乖巧。
只有她們三個人在,校醫繼續看她的書,小小的醫務室裏十分安靜。
南央看了一會兒外面的雨幕,還有閑心對李滄浪笑說:“還是生病了,中午勞你白送了。”
送了都這樣,不送還了得,李滄浪心裏有股莫名的氣,卻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她。
語氣不太好地說:“生病了就請假,還來上什麽學。”
南央眨眨眼,“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到學校之前還沒什麽症狀啊。”
李滄浪便道:“那就一會兒請假回家。”
“可是,都已經來了學校,回去不就是白受罪了?”南央歪了下頭,似乎還認真想了想,“我現在也沒力氣走回去了。”
“……”
李滄浪無言,你哪裏沒力氣,我看你有力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