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竹姨喪事結束後的第二天,柳筠帶着青葉和紫芽回了裴府。
林羌之每日都帶着補品過來到沁雪園陪她坐一會兒。蘇正山一天三次給她把脈,時時查看她體內烏月的情況,有一次把脈的時候蘇正山跟她打聽過竹姨的名字,這沒什麽不能說的,蘇正山聽完後,只是哦一聲表示知道了,便再無他話。
青葉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柳筠免了她平日在跟前的伺候,讓她好好休息,先把身體養好最重要。
那顆紅豆藥丸裏的成分,她已經列出了單子來,給蘇正山也看過,裏面的藥草除了月絮草,其他的并不難找,所幸的是,之前配置烏星的解藥的時候,八味草藥,她都偷偷留下過一小枝,裴晟并沒有察覺到,沒想到那草藥的用處最終派在了自己身上。
至于找烏月的解藥,說實話,她并不樂觀。她手裏那本有烏星解藥的西域殘卷本就是機緣巧合得來的,再來一次機緣巧合讓她找到記載有烏月解藥的藥書殘本,完全是撞大運的事情。
與其去花費精力去找未知的解藥,柳筠現在想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找真兇這件事情上,裴晟說的對,盡管魯師傅認下了所有的事情,但是這些事情并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他有幫手或許幕後還有主使。
這幾件事情中只有給竹姨服下夷蕾草是他最有可能完成的,竹姨和她娘身上的烏星或許也有可能,但是壓制她身上烏月的藥物不可能是他,雖然那天是他把藥丸放到她嘴裏的。蘇正山說她身上的烏月潛伏了沒有七年也有五年,烏月的潛伏期比烏星要短的多,而烏月在她體內潛伏這麽久都沒有毒發,這種壓制的藥物肯定不是吃了一次兩次,平日裏肯定時時在吃着。
她在過去的五到七年裏,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柳府的那個小院子裏度過,與魯師傅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可以數過來。所以之前的事情,極大的可能是柳府裏面的人,而且是她身邊的人做的。
她身邊的人只有奶娘、紫芽和青葉,從魯師傅身上搜出來的那個香囊是紫芽的,那個香囊右下角的小嫩芽,柳筠不會認錯,紫芽的手藝并不好,所以繡的東西大多歪歪扭扭,線頭也很多。可那天從魯師傅身上搜出這個香囊的時候,紫芽并沒有什麽反應。
柳筠看着在收拾茶具的紫芽,這幾天心裏茫然得如同行走在一望無際的雪地,紫芽、青葉和她,她們一起在那個小院子裏長大,雖然說是主仆,但更情同姐妹,青葉的聰明理智像是姐姐,紫芽天真率性,咋呼又懵懂像是妹妹。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僞裝,那她到底為什麽,為財為利,還是為仇,她實在不願相信紫芽有問題,但心底的懷疑卻越來越大,她想與其猜測,不如幹脆把人叫來問個清楚。但也知道如果紫芽真的有問題,她這樣做只會打草驚蛇,他們的幕後一定有指使,可指使的人又是誰?難道是她爹柳相?就想用她身上的烏月來毀了裴家,因為在柳府時,紫芽外出并不多,能與她接上頭的,柳府的人可能性最大。
好在如果下毒的人真的是想用烏月做文章,在毒發之前,他們不會讓她死,反而會千方百計讓她好好活着,所以現在把紫芽留在身邊也并不危險,柳筠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她想事情想的太入神,連裴晟坐到旁邊都沒有察覺。裴晟啪的一聲把扇子打開,然後伸到柳筠面前,隔擋住她的視線,“你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柳筠伸手撥開他用來裝風流的扇子,“沒什麽,只是有些累了。”
裴晟近些天對她的态度很奇怪,語氣中少了些逗弄,動作中多了些親昵,比方說他不再婉婉長婉婉短,也不再夫人前夫人後,對她的稱呼換成了你,起初她并沒有察覺到其中的區別,還是前天在晚飯桌上,她沒什麽食欲,簡單的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他拿過她的湯碗,舀了一勺湯送到了她嘴邊,“你每天只吃那麽一點兒,怎麽撐得下去,多少再喝一點兒湯,張嘴。”
柳筠當時被他這一套動作唬地愣了神,呆呆地張開了嘴,等她反應過來,半碗湯都下去了。她騰一下站起來,碧荷在旁邊捂嘴偷笑,她臉上火熱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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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晟跟沒事兒人一樣,将碗裏剩下的半碗湯,用進過她嘴裏的湯勺,一勺一勺的喝完了,柳筠想阻止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偏他喝完後,拿巾帕慢斯條理地擦着自己的嘴,眼角微微上揚,露出幾分笑意,“唔,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湯的味道好像格外好些。”
柳筠被他那聲唔搞得當即逃離了現場,她總覺得他的語氣和動作透着些許的不正經。從那兒以後,只要在飯桌上,如果她沒吃幾口要停筷子的話,他就作勢要喂她,逼得她不得不拿起筷子再扒拉上幾口。
她以前心裏特別煩他婉婉這個婉婉那個的叫,現在到巴不得他再改回婉婉。裴晟對她語氣和表情中透露出的不耐煩不以為意,“我郊外有一處莊子,冬末初春的景致還算不錯,可以泡泡溫泉,騎騎馬,游覽一下鄉野的風光。我幾位好友明日想攜自家夫人一同去玩幾天,也順便慶祝我九死一生,必有後福,你收拾幾件衣服,明日也同我一起去。”
柳筠馬上搖頭,“世子爺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近日身上乏的厲害,哪兒都不想去。”
裴晟搖着那把破扇子,“我那位幾位好友都會帶着自家夫人到場,我是主人家,不成親無所謂,成親了還不帶夫人出席,總有些說不過去。你身上乏的話,泡泡溫泉正合适。”他又湊近幾分,“我知道你有懷疑的人,這次去的話,你可以把他們都留在裴府,魯師傅的暴露和死,不是一件小事,你一直在,那個內鬼沒辦法脫身去和外邊的人取得聯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們下一步準備幹什麽?”
柳筠直直地看向裴晟,眼神裏的憊懶一掃而空,換成了警惕和戒備。裴晟沖她揚了揚眉毛,“怎麽,你夫君是不是很好看?要不要和你好看的夫君去冬游一番?”
柳筠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裴晟用扇子将她鬓邊垂下的一縷青絲輕輕順到耳後,“真乖。”柳筠啪地把他的扇子打掉在地,然後目無表情的起身離開,只是那紅到滴血的珍珠般的耳垂洩露了她的慌亂。
裴晟看着柳筠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天在林府發生的事情,暗衛從頭到尾給他報告了一遍,魯師傅進屋後,把柳筠放到床上就離開了,青葉和紫芽稍後進了屋,青葉被紫芽扶着坐到了床邊,紫芽去倒水,碰到了又回來的魯師傅,兩個人嘀嘀咕咕說了幾句,紫芽偷偷給了魯師傅一個什麽東西,暗衛的那個角度看不清,不過片刻,魯師傅突然走到床邊,把青葉打暈,然後紫芽和魯師傅打了起來。接下來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就暗衛的描述來看,紫芽的嫌疑最大,不過裴晟卻懷疑青葉,不管是誰,這兩人之中肯定有一個是幫兇。柳筠心裏肯定也有懷疑,只是她對這兩個丫鬟的感情太深,她這幾天的郁郁寡歡肯定不只是因為竹姨死和魯師傅的背叛。他百般逗弄,她依舊愁腸百結。既然這樣,他就推着她往前走一步,長痛不如短痛。
晚上,柳筠讓紫芽幫她收拾幾件衣服,紫芽原本有些低沉的表情一下子興奮起來,“小姐,我們是要離開這裏了嗎?”
柳筠定定的看着她那雙發亮的眼睛,她一直以為她大大咧咧,沒有心眼兒,但如果這一切都是她演出來的話,那她演技未免太好,這不是幾天幾個月的事情,這麽多年,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她,柳筠讓自己表現如常,“世子爺說要帶着我去郊外的莊子上住幾天。你不用跟着過去了,青葉這些天身體一直不好,你留下來照顧她。”
“那怎麽行,小姐身邊怎麽能不留伺候的人,而且萬一世子爺欺負小姐怎麽辦?”紫芽很是擔憂。
柳筠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小聲一些,“我帶碧荷和姜藤過去就行,青葉自己留在府內,我實在不放心,萬一她半夜發起熱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裴晟他不敢欺負我,我得了他母親的尚方寶劍,他近一陣不會惹我。”
這一陣,侯夫人是經常過來沁雪園這邊,對小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大概是因為小姐救了她家兒子一命,雖然世子爺看起來不像個好人,但他很聽侯夫人的話。青葉自己留在侯府的話,紫芽确實也不放心,她慢慢點頭,卻還是有顧慮,“我把我的匕首給小姐,小姐可貼身帶着。”紫芽有一把匕首,雖然小,但是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小姐雖然輕功不行,但近身對打的話,功夫不弱,再加上她的匕首,常人應該也耐她不何。
第二天,柳筠和裴晟一早出了門,他們帶的人不多,柳筠帶了碧荷和姜藤,裴晟只帶了小春和十個侍衛。柳筠以為裴晟會騎馬,結果他跟着她一塊兒上了馬車,兩人隔着火爐面對面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