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筠手裏的這顆藥丸,沒有任何藥的味道,藥丸并不硬,用手一撚就碎成了沫。柳筠拿手指沾了些許粉末,裴晟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已經放到了唇邊,把藥吃到了嘴裏。

裴晟撇開臉,移開視線,對着床邊的那雙軟鞋,有些氣急敗壞,“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你吃它做什麽。”

軟鞋自不會理他,軟鞋的主人也不答他的話,反而對他身後的蘇正山說,“師父,您來看,我怎麽覺得和烏星的解藥有一點像。”

蘇正山擦着裴晟的肩膀走過去,也沾了一點兒放到了嘴裏。片刻後,柳筠和蘇正山同時說道,“這裏面有月絮草。”

被人當做空氣的裴晟和林豐正在大眼瞪小眼,林豐顯然還沒搞明白眼前的情況。

柳筠對林豐說,“林叔,您搜一下魯師傅的身。”

林豐雖然不相信魯師傅會是內鬼,但是如果沒有确實的證據,柳筠不會這麽肯定。最後他在魯師傅的腰間摸出了一個香囊,給柳筠呈了過去。

柳筠打開一看,裏面有差不過有十多顆藥丸,“林叔,先找繩子暫時把魯師傅綁起來,然後把他弄醒,我有話問他。”

柳筠拿出其中一顆藥丸,放到嘴裏,連水都不喝,直接就咽了下去。裴晟上去直接把她手裏的香囊給奪了,舔一點還不夠,還要吃整顆,你是覺得你身上的毒藥不夠多,再中上一種,好讓它去跟烏月打架麽。

柳筠任由他去奪,也不争辯,她閉着眼睛打坐了一會兒,覺得體內被她刻意壓制的狂躁和暴戾都逐漸平和下來,她伸出手,“師父,您再幫我看一下。”

蘇正山診完柳筠的脈,臉上露出了笑容,“你體內烏月的症狀已經下去,看來這确實是壓制烏月的藥丸。”

柳筠心裏暗暗的松了一口氣,這些藥丸有十餘顆,有了這些藥丸,她就能知道裏面的藥草成分,調制出一樣的總不是難事,就算暫時找不到解藥,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能盡可能地延緩毒發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裴晟将香囊掂了掂,“婉婉,你夫君的計策妙不妙。”

柳筠低頭沉默不語,她心裏有太多的疑問,魯師傅為什麽會有這些藥,他算是青衣派的老人了,當年也在母親身邊待過,難道她身上的毒,她娘和竹姨身上的毒都是魯師傅下的?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幕後有沒有主使?

裴晟求誇獎的話又抛給了那雙軟鞋。

昏倒的魯師傅輾轉要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場景,明白事情已經敗露,目光落在昏倒在床邊的青葉,馬上又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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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豐看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踉跄一步,他先前還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幸覺得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剛剛他走到門口,聽到了裏面的打鬥聲,本以為是裴晟那邊的人,踹門進去一看發現是紫芽和魯師傅在打,柳筠沖林豐喊,“林叔,按住魯師傅。”老魯有問題,打死林豐他都不相信,可林豐還沒有出手,老魯已經朝他打過來。

“老魯,真的是你?少主和輕風的藥都是你下的?”林豐眼裏滿是哀痛,随即又想到什麽,“難道當年宗主的藥也是你下的?”

魯師傅并不看林豐,只是低着頭,對一切沒有絲毫辯解,痛快地承認,“都是我,是我對不起少主,也對不起輕風,更對不起宗主。”

柳筠眉心輕蹙,“你的毒和解藥都是從哪裏來的,據我所知,魯師傅你并不通醫理。”她又聞了聞香囊裏的藥,“這裏面的藥應該也是剛配制好不久。”

“只要有錢,自然就會有人幫我辦這些事兒。”

柳筠又問,“那魯師傅的錢又是從哪來的,絕世已久的毒藥,應該不是幾十幾百兩的銀錢可以買到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毒是我下的,你直接殺了我給她們報仇就好了。”魯師傅梗着脖子,一副要殺要剮随你便的樣子。

林豐直接把旁邊的桌子啪一聲給拍碎了,蘇正山吓了一跳,青葉動了動身體,也被聲音給驚醒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宗主她是怎麽對你的,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害死她不夠,還要來害少主,那是烏月呀,老魯,你不是不知道烏月的厲害,你怎麽敢?”

魯師傅眼睛通紅,哽咽着嚷嚷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們,殺了我,殺了我吧。”

林豐把他揪起來,“殺你了有什麽用,烏月的解藥在哪兒?”

魯師傅眼神空洞,聲音又低又輕,不知道在跟誰說,“如果我有的話就好了,如果有的話,就給少主吧,宗主和少主都是很好的人,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他突然撞開林豐,跑着撞向旁邊的柱子,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

剛醒來的青葉發出了一聲尖叫,滿頭是血的魯師傅順着尖叫聲看過去,嘴裏呢喃着兩個字,沒有人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麽。

柳筠從怔忪中驚醒過來,急步向前,卻已經來不及,人已經沒了呼吸,她用手輕輕拂過他還在睜着的雙眼。她記得幼時,自己偷偷溜出去玩,總能在後門碰到給柳府送菜的中年男人,每次見到他,他都會從自己的身後變出一些小玩意兒送給她,後來她知道他姓魯,是母親的朋友,柳筠想叫他魯叔,他笑呵呵地把她舉高,對她說,“叫我魯師傅,魯師傅比魯叔好聽。”

柳筠迅速的擦掉眼裏流出的淚,“林叔,厚葬吧,就說是突發疾病去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別人知道。”

她身體有些晃動,裴晟托住了她的腰,“還好嗎?”

柳筠順勢靠在了他的懷裏,她搖搖頭,“扶我出去,我走不動了。”

裴晟托着她的腰,接住了她身體大部分的力量,将人半扶半提着帶着往外走,快到門口時,柳筠停下腳步,“林叔,你讓人給青葉找一個安靜的屋子,她身上發熱的厲害。紫芽,你好好守着青葉。”

青葉默默流眼淚好像已經屏蔽了外面的一切,紫芽抹了一把臉,對柳筠應是。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冬夜風寒,柳筠出門就被刮了個通透,卻并不覺得冷,裴晟接過小風遞過來的大氅披在柳筠身上,“外面太冷,你不想在屋裏待的話,門外有馬車,去那裏面坐一會兒也行。”

柳筠搖頭,“世子爺,我想看一下那個香囊。”

裴晟從衣袖裏掏出來,“婉婉是不是也懷疑魯師傅還有其他幫手。”這個香囊一看就是女子用的。

柳筠沒有說話,她靜靜地看着香囊,女子繡東西大都有自己的習慣,或是針法與別人不同,或是繡有自己特有的标記,或是香味不同。柳筠習慣用白芷香,青葉多用青色布料,紫芽往往會在自己繡品右下角繡一個小小的嫩葉,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不會注意到。

柳筠收起香囊,看向裴晟,“世子爺準備怎麽把我奶娘從柳府給接出來。”

裴晟看她不願多說,順着她轉了話頭,不過他這個小媳婦兒主意真是大,防備心還挺重,套話特別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特別愛幹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事兒,“裴家軍擅長打仗,也擅長偷人,柳府将人看得再嚴實,也不是鐵桶一塊。”

“世子爺之前說的合作的事兒,我同意,還請世子爺盡快從柳府将我奶娘接出,我會助世子爺與東黎一戰。”夜色籠罩下的天空,肅穆蕭然,這許多年來,柳筠常想如果找到害死母親的兇手了要怎麽辦,殺之而後快嗎?

裴晟嘴角輕輕上揚,沖柳筠微微側身一拜,“那我們合作愉快,”他頓了頓,眼波流動,“青衣派少主?”

柳筠并不奇怪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他本就擅長以一知十,更何況這些天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世上孤女大多流離,我母親只是想給與她境遇相似的苦命女子提供一個栖身之地和一門生存于世的手藝,才創立了青衣派,不争不搶,不求揚名,也不為錢利,卻不曾想也能遭遇橫禍,半生受烏星折磨而死。我都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柳筠聲音輕無到缥缈,沒有憤恨和不平,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裴晟也看向遠方,“這個世上就是這樣,歹人想害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善人卻總想在那荒謬的理由中妄圖找出一點點合理性。如果你心中有懷疑,就去查證,事實的真相也許是殘酷的,但壞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不然世間哪還有公平正義可言。”

兩人并肩而立,風吹拂過發絲,遠處傳來敲鐘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沉重幽遠,抵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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