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上, 某餐廳。
沈好到的時候女人已經在裏面等着了，餐廳裏除了兩人沒有旁人，大約是已經被清場了。
江蓉一身淺藍色長裙, 頭發是精致打理過的微卷, 臉上的妝容也是全妝, 細得連下睫毛也是畫過的。
相反她簡單素淨的一身, 看起來與這裏是那麽格格不入。
果然，江蓉在看到她的那一秒，便皺起了眉頭。
“找我什麽事？”
沈好坐下，她對江蓉的怨氣無疑是很大的，不管是當年江蓉抛下她離開，還是外公去世時她都沒有立刻趕回去, 更別說每次外公的忌日。
她語氣很是冷淡, 江蓉聞言立刻眉頭皺得更深。
“沈好，這些年了，你對我還是這樣，我們母女之間非要變成這樣嗎？”
她不是沒想過對沈好好，可是看她這個态度，自己對她好她接受嗎？
沈好擡眸, 眼底是冷冽的冰霧, 唇角微勾，她語氣很平和的道：“我們之間變成這樣, 難道是我的錯嗎？江大明星。”
最後這幾個字，無非是莫大的嘲諷。
她當明星受到那麽多人喜歡, 可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卻如此厭惡自己。
江蓉細長雪白的手指握着茶杯, 到底是忍不住開口：“沈好, 你覺得你适合用這樣的态度跟我說話？你能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我大發慈悲，我自問待你不薄了，可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沈好擡眸，眼底有那麽一絲明顯的恨意，但卻淺淺笑開：“這話說的，好像還是我非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似的。”
江蓉臉色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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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從未給沈好講過自己的出身，她從一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那是因為，對方根本就不接受她的存在。
“沈好，你真覺得，是我欠你的是不是？”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沒事的話，我要先回去了。”
江蓉深呼吸一口氣，眼底的紅慢慢散去，她喝了口茶，緩和了一下情緒，這才繼續道：“我聽說，你小舅最近有給你介紹對象。一個合适的都沒有麽？”
“怎麽，就那麽想我嫁人？是覺得我結婚了便和你再沒有關系了，你就可以心無旁骛跟別人在一起了？大可不必，這些年我有你沒你都一樣，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反正我也一直沒有想過要打擾你。”
江蓉這下是真的氣急，她揚手，直接給了沈好一個巴掌。
臉頰上浮現清晰的手指印，沈好擡手捂着臉頰，垂眸，嘴角是淡淡的近乎濃稠的自嘲。
江蓉打完之後就後悔了，現在面前的沈好，早已經不是以前年少的小姑娘，她已經長成大人了。
“沈好，我只是希望，你說話要有分寸。我是你母親。”
沈好擡眸，眼神有些冷淡，沒有回應。
江蓉深呼吸一口氣，到底是出聲告訴她自己今天的真正來意。
“好好，媽媽懷孕了，過段時間可能就會結婚。媽媽馬上要有新的家庭了，但媽媽今天叫你來，真的只是想告訴你，媽媽永遠是你的媽媽。”
“以前我是對你關心太少了，我也很後悔，但你也已經安然無恙的長大了，這點讓媽媽很欣慰。好好，媽媽當初給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這輩子可以安好。你別恨媽媽了，好嗎？”
沈好有那麽片刻的震驚。
随後卻想明白了。
怪不得主動聯系她，有自顧自的關心。
說這些，無非就是希望她可以原諒她，她便可以徹底輕松放下過去的一切，幸福地去迎接她美好的将來。
可是，她怎麽想的那麽美好呢？
“江蓉，你的這個孩子，不會再跟我一樣了吧？”
沈好淺淺出聲，語氣卻分明是反問。
在江蓉複雜的眼神中，沈好沒再給她講話的機會，拿了自己的包直接轉身。
她走得很快，裙擺随風浮動成花。
江蓉看着沈好的背影，眉眼微垂，精致的臉上慢慢浮現幾分痛意。
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
當年她跟沈好的爸爸，是在拍戲的時候認識的，對方是一個很優秀帥氣的小夥子，兩人很快墜入愛河。
可是意外就是來的那麽忽然，對方在趕通告的時候出車禍去世了，她知道消息後便暈了過去，醒來就被告知，自己懷孕了。
經紀公司一開始是要她打掉孩子的，可是她最後還是一個人把孩子生了下來，沈好哪裏知道，她當初抗了多大的壓力呢？
她也想好好陪着自己的孩子，可她還有夢想，再後來，她認識了一個娛樂公司的老板，對方對她展開追求。
她也提過帶沈好一起過，可是對方不答應，沒有辦法，她只能把沈好留在芙蓉鎮，可就是這個選擇，卻是她與沈好關系破裂的開端……
手掌落在腹部，江蓉輕輕地呼了口氣。
看來她和沈好的母女緣分注定淺薄，那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她一定要生下來，她欠沈好的，都要加倍彌補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可是要嫁進周家，可沒那麽容易。
最關鍵的……還是周家長子周野的态度。
他不松口，她怕是永遠無法成為周夫人。
……
酒吧裏光線缭亂昏暗，暧昧的氣氛此起彼伏。
沈好坐在角落的位置，她并未化妝，一身白裙，安安靜靜，跟酒吧格格不入。
她很少來酒吧，除非特別痛苦難忍的時候，自己會來坐一坐，但不會喝醉。
只是今天，她忽然很難受，想要一醉方休。
她喝了些酒，目光有些迷離，胸口也沒來由的發慌。
身側就是在這時候有人坐了下來，渾身酒氣，她餘光看過去，是一個黃毛的男子，見她看過來，對方立刻勾起一抹笑。
“美女，認識一下呗？”
沈好皺了下眉，被搭讪她其實已經習慣，可對方的眼神和動作，讓她很不舒服。對方的手幾乎都快搭在她的肩膀上了。
時間不早了，她打算直接離開。
放下酒杯，沈好起身就想走，可是喝了不少酒，猛地起身雙腿一軟，直接就摔了下去，黃毛順勢就拉着她的手，将沈好攬在了懷裏。
“放開我！”
沈好直接掙紮，這人的觸碰讓她惡心。
周圍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大多只是看戲的态度，畢竟在酒吧，這種場景司空見慣。
但沈好越掙紮黃毛就越興奮，“放開？嘿嘿美女，一會兒有的是你求我的時候，到時候，你可舍不得我放開你……”
黃毛直接摟着沈好就要離開，沒有一個人阻攔，沈好胃裏翻天覆地的惡心，可卻掙紮無果。
她在心底冷笑，呵，難道這就是命運嗎？
但忽然一道聲音破空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聽過的聲音，“你做什麽？”
張小建直接一把推開黃毛，後者還不服氣想把沈好搶過來，張小建直接掏出自己的工作證：“幹什麽？警察！再不安分把你抓起來！”
黃毛：“……”
他丢下沈好，然後便一溜煙地跑了。
張小建扶着沈好在一邊的沙發坐下，他盯着沈好看了一會兒，而後掏出手機，直接打了個電話出去。
“老大？你快過來，這裏出事了。”
半小時後，周野集火燎原進來了酒吧，張小建招手叫人過來。
周野大步過來，目光落在一邊的女人臉上，張小建一臉邀功的樣子，“老大，這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今天來了酒吧，沈小姐可就要出事了。”
“回頭再說。”
周野俯身把人抱起來，動作溫柔，直接出去酒吧。
張小建看着老大的背影，一臉姨母笑，自己這次可是立了大功，老大以後應該會對他好點吧！
……
周野為了案子已經在局裏不眠不休了幾天，可是聽到張小建說她出事，自己還是丢下手裏的工作過來了。
沈好喝了不少，白皙的臉上紅了正片，呼吸裏都是淺淺的酒氣。
她什麽時候學會了喝酒？
“沈好。”
周野目光落在她臉上，低頭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
沈好皺了下眉，很輕的哼了一聲，而後又沒了聲音。
“沈好，醒醒。”
但對方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沒辦法，只能暫時帶她去自己那兒住。
開車直接回去淺水灣，一路上周野開得很慢，生怕後面的人不舒服了。
到了之後，男人停好車，沈好還沒有醒。
俯身把人抱出來，她體重很輕，幾乎沒什麽重量。
電梯裏，男人目光落在懷裏女人的臉上，她睫毛很長，上面似乎染了幾滴眼淚。
回家的時候安安靜靜，周栀不在。
家裏還有幹淨的客房，周野抱着沈好進去，給人簡單擦了下臉，原本想給沈好煮個醒酒湯，局裏忽然打來電話，說是有了新的發現。
周野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在床頭留下一張紙條，而後便趕緊回去警局。
沈好這一覺睡得很沉，她做了個夢，很淩亂的夢。
依舊是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她被抛棄在那個小鎮，只有外公把她撫養長大。
鎮上的孩子，總不愛跟她玩，私底下都罵她是個沒爸爸的野種。
夢裏外公也走了，她一個人在芙蓉鎮，四周都是大家的笑聲和罵聲，她低下頭，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任由周圍的聲音充斥耳膜……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穿過人群過來，她擡起頭，少年逆着光。
他朝她伸出手，她握着他的，他帶她離開那些喧鬧的人群，可他始終沒有回頭，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後，卻忽然到了機場。
她低下頭，牽着她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他不在她身邊，她四下張望，忽然在檢票口看到他。
他身側有另外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對方摟着他的腰哭着，一副依依不舍。
而他低頭揉了揉女孩的腦袋，溫柔安撫，眼底仿佛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機場裏人來人往，她站在原地。
忽然他不見了，她大聲叫他的名字。
他沒有回來，而是那個女生發現了她，直接過來，給了她一個耳光。
“就你這樣沒人要的野種，也配喜歡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癡人說夢！我告訴你，周野他是我的，他不會喜歡你，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劇烈的痛感襲來全身，特別是心髒處，像是被人拿着鐵錘狠狠一敲，四肢百骸全部碎成粉末。
她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是粗重的呼吸聲，夢裏的一切似乎還把她糾葛，她閉上眼睛，低頭緩了一會兒。
再睜開眼，才發現周圍是陌生的環境。
拼命回憶昨晚的事，跟江蓉見完面之後，她心情不好去了酒吧……
然後，好像遇到了一個男人，對她動手動腳。
後來她酒勁上來，腦袋暈乎，事情就有些記不大清楚了。
可是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救了她，再然後……
分明是模糊的記憶，可好像畫面重現一樣，她記憶裏居然有他。
沈好抿了下唇，不知道是真的還是純粹自己的臆想。
他怎麽會出現在酒吧呢？
如果真的是他，那這裏是他家？
頭疼欲裂，但也僅僅如此。
她起床進去浴室，簡單洗漱了一下，只是宿醉一夜，多少沒力氣，臉色有些憔悴。
出來時看到床頭的紙條，她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熟悉的字體。
“臨時有事，家裏有醒酒藥，醒來吃一點。等我回家，有事跟你聊。”
下面附着醒酒藥在哪兒，沈好盯着紙條看了一會兒，原來不是錯覺，還真是周野。
她沒打算在男人家裏留下，推開門準備離開。
可下一秒就愣住了。
客廳的沙發裏坐着個女孩兒，女孩穿着家居服，是價格不菲的蕾絲，她此刻雙腳放在茶幾上，手機拿着薯片。
這樣的随性自由，仿佛是這家裏的女主人。
而這張臉……
沈好微微後退了一步，睫毛輕顫。
她記憶力向來是很好的，眼前這位，不就是那年被周野陪着參加比賽，又在周野去北京時候哭得不行的女孩兒麽。
這麽多年了，兩人還在一起呢。
怪不得他車裏有女人的發卡……那發卡可愛，很符合眼前女孩兒的類型。
周栀在看到沈好的時候也愣住了，嘴裏的薯片直接落在地毯上，她張着嘴許久說不出話來，最後小手顫顫巍巍指着沈好，語氣都有些發抖：“你……你誰啊？你怎麽在這裏？”
沈好睫毛微顫，覺得自己現在像個橫插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周野怎麽能這樣呢，家裏明明有人，可是卻還把她帶回到家裏來……
“抱歉，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周栀開口說話，她直接朝門口走去，看那背影，幾乎是落荒而逃。
周栀沒有追上去，她坐在沙發裏緩了好一會兒。
她跟家裏吵架的時候，也偶爾會來哥哥這邊住，可是從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她也問過周野，可哥哥說他沒有女朋友的呀！
那剛才這位是怎麽回事？
周栀掏出手機，立馬給周野打了個電話，但對方工作忙，沒接。
她轉而發消息，這樣等周野閑下來就可以看到了。
她點開周野的微信，直接一連串的消息發了過去。
“哥！！！”
“怎麽回事，我剛在你家裏看到了一個，女的！！！”
“老實交代，她誰啊，是不是我嫂子？你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可她一看到我就走了，我都沒來得及解釋……我看她那樣子，好像是誤會了……哥，怎麽辦啊？”
那邊沒回，周栀重新拿起薯片吃了兩口，又回憶起剛才見到的女人的模樣。
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具體在哪裏又想不起來了。
不過……對方好像還挺漂亮的吧？就那種純純的感覺。
剛才還是素顏，皮膚嫩得像是水蜜桃似的。
哥哥這麽些年一直不談戀愛，原來，是早就有喜歡的人了呀！
可要是哥哥談戀愛了，會不會以後就不那麽寵自己了？
周栀捂着臉，又多了幾分煩惱。
……
案子有了進展，死者的身份已經确定，也在死者的指甲裏發現了不屬于死者的皮膚組織。
經過鑒定已經确認了對方的身份，周野帶着手裏人抓人，在對方即将趕上飛機的前一秒終于把人給抓住了。
帶回警局他親自審訊，終于在淩晨三點對方熬不住了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
回到工位上，周野身子後仰，手指捏了下眉心。
歇了會兒，這才得空看了眼手機，手機裏許多消息，他沒挨個看，掃到周栀的時候點進去看了眼。
看到內容時他微愣住，沒多想，直接起身離開警局。
大家見狀面面相觑。
“隊長這是怎麽了，要以前這麽晚，直接就在局裏睡下了。”
“我總覺得隊長最近有點不一樣，以前巴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隊裏的。”
畢竟是年紀輕輕都當上刑偵隊隊長的人，那工作強度和毅力都沒的說。
張小建吃了口泡面，神秘一笑：“你們知道什麽？”
大家聞言都湊過來：“聽你這意思，你知道點什麽？”
張小建喝了口泡面湯，挑眉一笑：“還記得前段時間隊長救了個美女畫家嗎？”
“就天臺那個？”
“對，”張小建嘿嘿一笑，“我們萬年單身的周隊長，怕是有心上人了。”
“那我們要有嫂子了！”
“嫂子！”
大家都紛紛激動起來。
周野開車到沈好小區已經是淩晨四點，他看了會兒手機，翻到沈好的電話號碼。
最後還是沒打，她應該已經睡下了。
但這一晚，沈好卻依然沒怎麽睡好，原本想吃藥，可醫生說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最後到天亮時才有了點睡意，沒多久就又醒了。
時間已經早上八點。
今天上午有人要來買畫，她起床收拾了一番，準備去畫室。
只是出去小區，就看見路邊停着的車，車頭躺着幾片綠葉，說明車的主人來了已經有段時間了。
想到昨天在他家裏看到的人，沈好低下頭，裝作沒看見打算就這麽離開。
但下一秒，車門被打開，男人大步流星朝她過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捉住她的手腕，嗓音帶着幾分沙啞和輕笑。
他嗓音混着晨風，很清晰地飄進耳朵。
“沒看見我，嗯？”
沈好擡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出聲是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冷漠。
她說：“周野，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