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一瞬間, 甄玄玑的心間飛速閃過許多不可思議的想法,她盯着直指宋今朝的命盤,深呼吸一口氣, 上前。
“小、小郡主?”
宋今朝詫異的看了身旁陌生的女人一眼, 在和女人尴尬的目光對上之後, 宋今朝不明所以的轉移目光, 繼續目光空洞的看着那輛綴滿了鮮花的花車。
甄玄玑觀察宋今朝的反應,見他沒有絲毫反應,只有看她的那眼像是在看一個病患,便明白小郡主應該不是奪舍……不是奪舍的話,那就是投胎了。
“這位公子,請問你今年幾歲?十七歲?或者是十六歲?”
看宋今朝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 若是投胎的話, 年齡倒也對得上,只是怎麽就投成了個少年?
……可是這樣一想更荒謬了!總不能是小郡主一直待在這個少年的身邊,以至少年身上沾染了小郡主魂魄氣息。
思來想去,還是最後一個猜測靠譜一些,因為宋今朝已經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開了。
甄玄玑連忙去追宋今朝。
宋今朝不動聲色的回頭, 便見身後跟着的甄玄玑, 他眉頭微皺,不斷的在人群中變幻方向, 一直到徹底将甄玄玑甩開,他才和歲歲說話。
“那好似是個女道士, 道士都不是什麽好人。”宋今朝隐約記得他很小的時候便遇到過一個很壞的道士, 只是那時候年紀太小, 記憶已經模糊。
他沒有多想, 而是連忙對着歲歲說道:“你離她遠些,我們這就回宮。”
歲歲卻半晌都沒有回應。
宋今朝左顧右盼,發覺歲歲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該不會是被那個女道士給抓了?還是發覺不對勁先跑了?
宋今朝立刻轉身,大步折返。
Advertisement
……
歲歲當然是先跑了,她跑路的速度遠比宋今朝想象得要快得多。
歲歲早些年在那位賈道長手上吃過虧,導致她非常排斥道士,在察覺到有個女道士盯着宋今朝看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比腦子更快一步的跑路。
如果不是她拉不動宋今朝,她肯定也是要帶着宋今朝一起跑的。
歲歲不知不覺間便已離開了千燈街,來到另一條街上,這條街上的氣氛有些嚴肅,身穿甲胄的侍衛封死了去到其他街道的路,就連花神的花車都被堵在街口了。
歲歲好奇的往人最多的地方飄,便見一個身形高大、身着黑衣、臉戴黑巾的男人,正用刀挾持着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而在小姑娘的對面,站着紫宸宮的小殿下宋辭塵,還有……皇上?
歲歲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
宋辭塵偏過頭和他父皇說了兩句什麽,然後上前,對着那刺客說:“放開我妹妹,我做你的人質,保你平安離開聖都。”
那刺客打量了一下宋辭塵。
歲歲小聲嘟嚷:“肯定是紫宸宮小殿下的妹妹好控制呀,是我我就不換。”
然而那刺客卻怪笑一聲,應允。
宋辭塵立刻毫不猶豫的朝着刺客走了過去,刺客緩緩放下手中的彎刀,穿着淺粉色長裙的宋辭歌立刻迫不及待的朝着兄長跑去。
在兩人行至中心的時候,宋辭塵猛地拽過宋辭歌,欲極速後退。那刺客早有預料,手中的彎刀成一個刁鑽的弧度,直直的朝着宋辭塵心口刺去。
很顯然,刺客一開始的目标,便是宋辭塵!
“他好狡猾啊。”歲歲驚嘆,她剛想捏決幫宋辭塵裆下這致命一擊時,忽聽得金屬刀具铿锵碰撞的聲音。
歲歲擡眸望去,便見一個侍衛裝束的男人,手中提着一把尖銳的大刀,迎上了刺客的彎刀。
人群中不知是誰低呼:“是安國将軍府的侍衛統領莫如山!他終于來了!”
安國将軍府便是皇後的母家。
莫如山武藝高強,也是宋辭塵的武學師父之一,那刺客被打得節節敗退。
那刺客眼神一狠,藏在人群中的同夥終于現身,手中的武器直指宋修堯與宋辭塵。
宋修堯有禁軍護衛,宋辭塵卻要護着宋辭歌,還要分神對付出手便是殺招刺客,一時分身乏術。
在刺客又一次殺招襲來之前,宋辭塵為了保護宋辭歌,硬生生扛了一刀。身側便是冰涼的湖水,他一時脫力,便跌入了冰涼的湖水之中。
那些刺客早有預料的在湖水中布下了陷阱,宋辭塵甫一入水,便有水草緊緊的纏住他的腳,拽着他沉入湖底。
宋辭塵拔出肩頭的刀刃,斬斷水草之後便沒了凫水了力氣,就在他以為他要沉入湖底的時候,便有一道冰冷柔和的力,帶着他遠離了岸上的厮殺。
等到好不容易将宋辭塵拖上岸,歲歲已經精疲力竭。她來不及休息,立刻去看宋辭塵的情況。
宋辭塵嗆了水,陷入了短暫的昏迷中。歲歲又用了觸靈訣,按着他的胸口,讓他将水給吐了出來。
“是誰?”宋辭塵半睜開眼,他喘着粗氣,卻猶不忘警惕的看着四周。
歲歲沒理他,反正他也看不見她。她注意到宋辭塵的肩膀血淋淋的,便捏了一個回生決幫他止血。
宋辭塵只覺肩膀的傷處似是被注入了一道充滿生機的暖流,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撕裂的傷口漸漸止血。
見宋辭塵傷口止血後,歲歲便放下了手,她望向宋辭塵,恰巧對上他漆黑的茫然眼眸。
“咦?我記得紫宸宮的小殿下從前眼睛是灰色的呀?怎麽變成黑色了?”
歲歲暗猜,或許便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宋辭塵不能看見鬼魂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确定宋辭塵沒有危險了之後,歲歲便頭也不回的飄走了。
……
宋今朝當然沒能找到歲歲,只找到了正在找他的甄玄玑。
甄玄玑想不明白為何命盤會指向宋今朝,她有意試探,便道:“我正在尋一人,公子牽引了我尋人用的命盤,卻不似在下要找的人。”
“你在找什麽人?”
“公子若想知曉,不如随我走。”
甄玄玑在試探他,宋今朝自然明白,但他也猜測,甄玄玑在找的人,或許就是歲歲。他不知甄玄玑有無敵意,但一探便知。
宋今朝回:“可。”
兩人當即出了聖都,往漆黑荒蕪的郊外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一片密林間。明月高懸于天際,潔白的月光撒在碧綠的林間,投在宋今朝與甄玄玑的身上,月光都成了陰森森的綠影。
兩人的心理一個比一個強大,毫無反應的往前走着。
只不過越往裏走,便見腳邊的泥地上都開滿了絢爛的花朵,被鮮花簇擁着的,是一座小小的衣冠冢。
如此精致,落在此處,更是詭異。
宋今朝看向衣冠冢,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精致雕刻的墓碑之上。
與此同時,甄玄玑也再度驅動命盤。眼前畢竟是那位小郡主的衣冠冢,冥冥之中與那位小郡主自有聯系,甄玄玑本以為這一次命盤會指向衣冠冢,卻不想還是指着宋今朝。
這代表宋今朝與那位小郡主,絕對有聯系。
不是奪舍,也不是投胎,那位小郡主又為什麽要停留在宋今朝的身邊?他又知道,他的身邊有一只鬼魂嗎?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嗎?”
“是,我受衣冠冢主人的兄長,當今鎮北王所托,尋找其未曾往生的妹妹。”甄玄玑話鋒一轉,單刀直入:“我猜測小郡主的魂魄便萦繞在你的身邊,公子可知?”
“我知你荒謬。道士之流,坑蒙拐騙,騙的是無知之徒。”宋今朝回道:“我不信鬼神之說,道長不必在我這兒花費心思。”
“若你不信,又為何與我走這一遭?”
“道長一開始說的,是找“人”。”
甄玄玑一愣,好像還真是。
宋今朝接着說道:“我奉勸道長小心行事,行騙竟敢行到當今鎮北王的身上。這世上從無鬼神,道長的謊言終有一日會被拆穿,屆時還請好自為之。”
這世上不信鬼神之說的人很多,似乎恰巧眼前的少年便是其中一位。也罷,她還是先去告訴鎮北王吧。
甄玄玑說:“既然公子不信,在下也無話可說,告辭。”
宋今朝站在原地,他不自覺的摸上藏在袖口的暗器,袖間刃欲射向甄玄玑命門,他的飛刀,可以直接要了她的命。
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那只小鬼魂的存在了。她的兄長,也不會将她從他的身邊搶走。
宋今朝握着飛刀的指節發白,因為努力克制而輕微顫抖,他緩緩的擡起手,小巧的暗器以迅雷之勢,直直的朝着前方飛去——
噗嗤一聲,暗器沒入堅硬的樹幹。
宋今朝告訴自己:“不要沖動,不要做讓她讨厭我的事情,或許她是想見到家人的。”
勉強克制了內心的殺機後,宋今朝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塊墓碑上。
他單膝跪在冰冷的地面,平視着這塊墓碑,擡起手,用指尖摩挲着歲歲的名字——
“孟祐歲。”
宋今朝一字一句的念出她的名字。
孟祐歲。
孟祐歲。
……歲歲?
本該是熟悉到刻骨銘心的名字,宋今朝卻一時忘記,他是從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宋今朝不記得歲歲了。
……
因為聖都突現刺客,花朝節也被迫提早結束,進行宵禁。宋今朝進城之後便到了宵禁的時間,他花費了一番功夫,才不動聲色的回到長寂宮。
在去找歲歲之前,宋今朝将給買的歲歲的新衣裳和蟠桃花燈都暫放在玲珑坊,回城了才拿回來。此刻,他便站在長寂宮的大門口,往裏望去。
“你回家了嗎?”
孟祐歲。
宋今朝默默的在心中念着歲歲的名字,不知出于何種念頭,他沒有将孟祐歲與他記憶中模糊的歲歲混為一談。
掌心劃過冰涼與柔軟,宋今朝便知,她早就回家了。
——小殿下怎麽這麽晚回來呀?
“有些事情。”
——很晚啦,該休息啦。
歲歲打了個呵欠,救宋辭塵浪費了她不少的鬼氣,她還撐着等宋今朝回來,可把她給累壞了。
“好。”
——我今晚也要睡你的寝殿哦。
“好……嗯?”
歲歲耗費的鬼氣太多,得靠近宋今朝一些,多蹭蹭仙氣補回來。
——不可以嗎?
“可以……吧。”
——好耶。
宋今朝将蟠桃花燈挂在寝殿的屋檐下,然後将歲歲的新裙子挂進他的衣櫃,和他的衣服放在一起。做完這一切之後,宋今朝才去洗漱。
再度踏進寝殿,宋今朝已經換了白色的中衣,他無端的有些緊張,壓低了嗓音問:“你睡着了嗎?”
半晌沒有回應,宋今朝便知她睡着了,就是不知,她是睡在了哪裏?
躺在被窩中的時候,宋今朝又想,她是不是就睡在他的旁邊?
她好黏人呀。
宋今朝閉上眼睛,胡思亂想,不自覺的睡沉。
而他以為睡在他旁邊的歲歲,其實正以睡姿在床榻的上方滿床亂飄,睡熟了還時不時的對宋今朝進行鬼壓床。
宋今朝毫無意外的做了一個可愛的噩夢,夢裏好多顆大桃子壓在他身上,在他耳邊一個勁兒的念着歲歲歲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