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能喊出她的名字, 便證明男人認識她,歲歲下意識的擡眼看去,便覺男人有幾分眼熟。在看見他眉骨處的傷疤時, 歲歲方記起, 她與他數年前, 曾在禦花園時見過。

那時候她的魂魄還寄居貓身, 被宋修竹找來抓她的人追得到處亂跑,在禦花園時恰巧與他撞上。歲歲那時便覺得他眼熟,之後從宋修竹的話語中,她得知了他的名字——薛采青。

後來薛采青倒是保護了貓貓,還叮囑她小心宋修竹,注意安全。

只是這之後不久, 湫水曾提起的兇手, 很有可能便是薛采青。歲歲還記得花貴妃很重視這件事,還特地寫信給孟祐年,點名他要找的兇手是“薛采……”。

現下看來,孟祐年一直在找的那個兇手,就是殺了她的那個兇手。也就是說,這個“薛采……”是殺害她的人。

會是薛采青嗎?歲歲也只認識這一個“薛采……”。

在春狩之後歲歲便沒再見過孟祐年, 孟祐年似乎是很忙, 一整個四月,歲歲都不見他, 所以她也一直沒有機會求證這件事。

現在,薛采青便在她的眼前, 甚至因為那個臭道士的緣故, 抓住了她的魂體。如今她的面前是疑似殺害她的兇手,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幾個小道士, 可謂是進退兩難。

那幾個穿着灰撲撲的道士袍的小道士已經沖進了這處幽靜的庭院,虎視眈眈的看着薛采青:“這位公子,她是鬼!快把她交給我們超度!”

“鬼?”薛采青握着歲歲的手腕,未曾用多大的力道,歲歲卻未能掙脫。

歲歲試圖甩開薛采青的手,她好捏訣自保,她故作兇惡的說道:“快些放手!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啦!”

“真的是歲歲……”薛采青呢喃,他将歲歲護到身後,看着那幾個小道士:“滾出去。”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與鬼魂為伍,你瘋了不成?”

薛采青偏過頭去,詢問歲歲:“是他們在欺負你,我給你出氣好不好。”

在歲歲尚未反應過來之時,那幾個朝着她沖過來的小道士便被薛采青一腳踹開,他們還欲沖上前來,薛采青拔出放在旁邊石桌上的刀,落在了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小道士的脖頸上。

“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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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瘋狂搖頭:“不想不想。”

“不想就将她頭頂的符揭下來。”薛采青看出歲歲難忍的痛苦,他試圖去将那張散發着金光的黃符揭下來,卻怎麽也碰不到那張黃符。

“不行啊,這是師父的符,我們道行太淺,碰都碰不到。”

在得到薛采青的允許後,幾個小道士連滾帶爬的離開庭院。

歲歲勉強提起鬼氣壓制着魂體的疼痛,她對着薛采青說:“謝謝。”

“我該怎樣幫你?”薛采青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她說,但他見歲歲幾乎變成了半透明的模樣,脫口而出說道。

“殿、殿下……”歲歲踉跄着往外走:“帶我去找宋今朝。”

薛采青自然知道宋今朝是誰,他不解歲歲為何要找宋今朝,她怎麽會認得宋今朝?種種疑惑被抛之腦後,薛采青将歲歲打橫抱起,避開陽光,大步往外走去。

歲歲撐着有些渙散的意識,她被他抱在臂彎間,恍惚間記起這一幕似曾相識,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抱貓貓的。

薛采青連續兩次救了她,這樣好的人,怎麽會是殺害她的兇手?

……

在和歲歲一起出行的時候,宋今朝一點都不想和其他人說話,他快速打發了想和他繼續讨教的蘇清,便循着胡婉約走的方向,去找歲歲。

宋今朝左顧右盼,冷不丁的便看到了正帶着妹妹逛寺廟的宋辭塵,他暗道一聲倒黴,為什麽一帶歲歲出來就會遇到他?上次春狩是,這次鐘靈寺也是。

宋今朝便沒往那邊去,而是換了條路,卻又被一個侍衛叫住:“殿下,我們王爺請您去東廂房一敘。”

是孟祐年身邊的侍衛,雁回。

宋今朝腳步一頓,他知曉孟祐年此時邀他,必然是要說之前春狩一事。這段時間孟祐年一直不見人影,唯有上朝時宋今朝能看見宋修堯一天比一天的低氣壓,很顯然是孟祐年做了什麽。

很快,宋今朝就跟着雁回來了鐘靈寺的客院東廂房。孟祐年已等候多時,看見他,便朝着他微微颔首。

雁回退下後,孟祐年問:“歲歲在你身邊嗎?”

“不在。”宋今朝解釋了一下:“去玩了。”

“本來早在春狩結束後,便該找你說宋修堯與戎狄的事情。只是之後我發現他在調查我們是否暗中有往來,是以我便一直未曾找你。”

宋今朝坐在椅子上,背脊打得筆直,語氣卻漫不經心:“我無所謂。”

“我知道。”孟祐年不緊不慢的說:“我并不關心你為何行事如此高調,但我不希望因為我和你之間唯一的聯系是歲歲,而被宋修堯懷疑。”

宋今朝颔首:“好。”

“那日來別苑欲劫走那戎狄皇子的刺客,的确是宋修堯派出,刺客中有皇室暗衛,也有來自戎狄的探子,但都已盡數落于我手,其心腹慕狩也在我的手中。”孟祐年開口說起正事:“近日戎狄已經三番兩次對他施壓,只要我再多添幾把火,不怕他們不翻臉……”

宋今朝安靜的聽着,時不時的應和一聲,等到孟祐年說完了,他才問:“我查過,無論當初王爺本意如何,你都是擁護宋修堯登基的人之一,現在為何又要轉而對付他?”

“他這帝位來路不正,我鎮北王府滿門除我以外,均喪生在當年那場混亂中。現在讓我查到宋修堯是始作俑者,此仇我焉能不報?”

宋今朝漆黑的雙眸有暗光閃爍,他等來了他想聽的話,繼續不動聲色的說道:“也就是說,殺害歲歲的兇手,也與宋修堯有關,是嗎?”

孟祐年沒想到宋今朝繞了這麽個圈子,竟然是為了找出殺害歲歲的人。只是這件事他現下也還在查探,沒有必要去和宋今朝說。

孟祐年話還尚未說出口,便聽得雁回在門口驚詫的說:“國舅爺,您怎麽來了?你懷裏的這位姑娘——”

“我問過寺中沙彌,說宋今朝在此處?”薛采青将歲歲的臉往懷裏藏了藏,語速極快的問道。

孟祐年站起身來,推開門,便見薛采青懷中的一抹淺紫色,他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揮手讓雁回下去。

待到此處只剩下他們時,孟祐年才大步走向薛采青:“歲歲怎麽了?你對她做了什麽?”

屋內原本漠不關心的宋今朝,聽見歲歲的名字,立刻沖了出來。

宋今朝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戾氣湧動:“把她給我!”

歲歲迷迷糊糊中,終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立刻掙紮起來,努力的朝着宋今朝伸出手:“殿下,抱一下。”

薛采青的手微僵,他審視的目光落在了宋今朝的身上。

宋今朝将歲歲接了回來,然後試圖去揭她頭頂散發着金光的符紙,卻和薛采青一樣,碰都不碰不到那張符紙。

“歲歲,你怎麽了?是不是很難受?”宋今朝緊緊的抱住她,柔聲問。

歲歲小幅度了點了點頭,努力的貼近他想要多蹭點仙氣,她的聲音很輕,也很虛弱:“我沒事的啦,你讓我休息一會兒,我就有力氣将符紙揭下來。”

宋今朝的手很穩,聲音卻是抖的:“我抱緊你,你不要睡。”

“嗯。”

孟祐年将宋今朝與歲歲帶去了正廳,關上門,認命的将空間留給他們。他走出去時,薛采青還在。

“你因何來鐘靈寺?”今日發生在歲歲身上的變故猝不及防,不得不讓孟祐年重新審視薛采青。

薛采青究竟是當真關心歲歲,還是做戲,再或者是別有目的?

“我每年夏天都會來鐘靈寺養病。”薛采青臉色蒼白,反問:“你早知歲歲的存在?”

“去偏房聊聊,我有話問你。”孟祐年避而不答。

薛采青遲疑,颔首。

與此同時,屋內。

原本被這金光燒得渾身滾燙的歲歲,在宋今朝懷裏待了一會兒,她便稍稍好受了一些。

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歲歲忍不住動了動,便聽宋今朝說:“那是安國将軍府的二爺,皇後的弟弟,他認得你,你還記得他嗎?”

出于男人的直覺,宋今朝意識到歲歲生前必然與薛采青關系匪淺。

歲歲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連鎮北王都還沒想起來呢。”

“他們現在去偏房說話了。”

歲歲猜到孟祐年一定是要問薛采青什麽,她心思活絡了起來,拽了拽宋今朝的袖子:“殿下,我們去聽一聽。”

“好。”

歲歲本打算從宋今朝懷裏跳下來的,她恢複了不少,也沒那麽難受,但宋今朝卻不肯放她,抱着她去聽牆角。

“我可以自己走啦。”

“我就要抱着你,你都讓他抱。”宋今朝說着,便見歲歲似乎是想說什麽,他立刻幹咳一聲,壓低聲音,轉移話題:“別說話,要被發現了。”

歲歲立刻不吭聲了。

孟祐年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今日歲歲頭頂的那道黃符,與你有關?”

“與我無關,我帶着歲歲來時在路上聽到寺中沙彌說,有一道長在收妖,歲歲頭頂的黃符,該與他有關。”回答完孟祐年的問題之後,薛采青反問:“你早知歲歲的存在?”

“近些日子才知道。”孟祐年接着問:“我此來聖都,為查出當年殺害歲歲的兇手,你在聖都多年,可有頭緒?”

“……有。”薛采青又問:“歲歲與那少年是什麽關系?”

“歲歲陪了他十七年。”

“你是說歲歲死後,便一直在他的身邊?”薛采青立刻想起了當年,皇後曾讓他秘密将賈道長帶進宮,欲除長寂宮邪祟。

“你得先回答我。”孟祐年直接問道:“十七年前的花朝節,你在或不在聖都?”

“……不在。”

“歲歲一直在宋今朝的身邊。”孟祐年再問:“你當年見到歲歲了嗎?”

“見到了。”

“後來告訴我歲歲屍身下落的人也是你?”

換來的是薛采青長久的沉默,半晌,他才艱難的搖搖頭。

“我試探過宋修竹,他很直白的告訴我,當年在去聖都外找歲歲的路上,你們遇見過。”孟祐年的聲音,猶如平地驚雷:“他言之鑿鑿稱他未曾找到歲歲,反而被犬戎埋伏。他沒有說謊,當初他的确是被犬戎暗算。所以找到歲歲的是你,那時她……還活着嗎?”

“你不願回答我,那我便直接問了。那個兇手,是你嗎?”

薛采青這一次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無盡的沉默。

“你與歲歲一起長大,甚至為她眉骨添了一道疤,我也不忍疑你,若不是你,那便是薛采翎。”

薛采翎?歲歲忍不住探出頭,想聽得更清楚一些,只是她頭頂的金光着實亮眼,很快引起屋內兩人的注意力。

薛采青脫口而出:“歲歲!”

他們打開門時,門外只有宋今朝。

歲歲早已眼疾手快的捏訣揭下頭頂的符紙,将這尴尬的偷聽場面留給了宋今朝。

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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