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到鐘靈寺時已經是傍晚, 宋今朝将受傷的狐貍交給了正在找胡婉約的蘇清,蘇清抱着漂亮的大紅狐貍,似乎是有些疑惑, 看向宋今朝。
宋今朝不想摻和他們的事情, 但歲歲還在他身上趴着看着他, 他立刻便扯了理由:“這狐貍是我的小姑娘在月下山撿到的, 她狐貍毛過敏,給你養。”
“多謝,我會好好養的。”蘇清輕撫狐貍毛茸茸的脖頸。
宋今朝轉身就走,歲歲趴在他身上,逐漸覺得不對勁。
——殿下,你還沒有說, 姐姐是回娘家啦, 他如果一直找她怎麽辦?
“我不說。”宋今朝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真的說:“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一個女性扯上關系。”
——你以後不成婚嗎?你不是還想去山頂的姻緣樹挂紅綢嗎?
“婚自然是要成的。”等給歲歲重新找一具新的身體,他便與歲歲成婚。
——對呀。
歲歲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宋今朝的身上,她繼續寫字。
——我們真的要讓蘇公子一直找姐姐嗎?
“他不會一直找的,放心。”
——難道他知道姐姐是狐貍嗎?
“說不定呢。”
——可是姐姐不願意讓他知道诶, 她認為自己是妖, 蘇公子會怕她,她覺得她是異類。
“蘇清與胡婉約便好比我和你, 我如今能與你在一起,蘇清又為什麽不能接受胡婉約是妖?喜歡是不分是人是妖或是鬼的。”宋今朝努力的讓歲歲明白他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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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诶, 我就是這樣想的!我還勸了她呢, 她不聽勸。
宋今朝“嗯”了一聲, 心中嘆氣, 為什麽歲歲就不願意說她也喜歡他呢?是他暗示得不夠明顯嗎?或許是歲歲太害羞了?
……
鐘靈寺在春天是香火最旺盛的時候,四月份最後一茬桃花凋零之後,五月份便是最冷清的時候。
宋今朝這個時候來,還給添了不少的香火錢,分得了一個頗為幽靜的客院。他問過沙彌客院的位置,帶着歲歲過去的時候,還特地掰着手指頭認真的數了一下。
孟祐年住在東廂房,離他們很遠;宋辭塵的住處他也打聽過了,他正住在鐘靈寺最好的西廂房中,離他們很遠。
所以這一片的客院,都屬于他和歲歲!沒有人會來打擾!他這一次終于可以和歲歲過二人世界了!
路上遇見了孟祐年,他問過歲歲的情況,确定她沒有事之後,便匆忙離開。畢竟宋辭塵也在寺中,他與宋修堯關系不睦,孟祐年也不想讓宋修堯知道,他來過鐘靈寺。
宋今朝雀躍的心情定格在發現隔壁院子的院門口,站着的薛采青。薛采青看起來已經等候多時,看見宋今朝便走了過來,讓宋今朝懷疑他住在這裏,就是薛采青安排的。
薛采青已經看不見歲歲,他只能同宋今朝說:“我要與歲歲談談。”
宋今朝直接說:“歲歲不想和你說話。”
“你是歲歲嗎?”
“我可以代表歲歲,這是我與歲歲之間的默契。”
宋今朝的目光與薛采青對上,前者冰冷,後者陰郁。
——進去啦。
宋今朝自發擴充:“我與歲歲談過你,她不希望和一個可能是殺害她的兇手,或者是包庇殺害她的兇手的人,再有任何關系。現在,我們要進去,麻煩國舅爺讓讓。”
平時話不多的宋今朝,只有在這時候有長篇大論。
薛采青聲音艱澀:“歲歲,抱歉。”
宋今朝越過薛采青,帶着歲歲進入院中,關上大門。
——殿下對薛采青不是很友善诶。
“我無法對他友善,你難道不應該也是如此嗎?”
歲歲沒吭聲,她認為薛采青不是殺害她的兇手,可是薛采青為什麽會對她感到抱歉?僅僅是因為薛采翎嗎?
宋今朝沒等到歲歲的回應,他有些生氣,他不能理解歲歲為何對薛采青格外寬容。
直到用完了素齋,宋今朝都在賭氣不和歲歲說話,只是他偏偏不看書不練刀也不睡覺,就坐在院子中發呆。
院中的石桌上擺着一盞燭火,搖曳的燭影将宋今朝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孤孤單單的一只。
歲歲湊了過去,在他手上寫字。
——殿下不看書嗎?那我們來玩呀。
“不玩。”
——那你來練武,我給你喝彩。
“不練。”
——你吃桃子嗎?我們去月下山摘桃子吃吧!
“不吃。”
——你不想理我嗎?
“沒有。”
——你就有,你今天對着陌生的薛采青都說了那麽多話,對我就是兩個字兩個字的,還說沒有不想理我。
“真沒有。”
——那你對他說那麽多話。
——把對他說的話換成對我說,然後把不理我換成不理他,這樣不好嗎?
“我為什麽對他說那麽多話,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但是你不理我我還特地哄你,你不要不領情哦。
——你不要恃寵而驕啦。
宋今朝終于被她逗笑:“你怎麽用這個詞來形容我啊?”
——因為我在寵着你呀。
“可我還是有點不開心,怎麽辦?”
怎麽才能讓宋今朝開心?歲歲其實并不知道,因為每次她和宋今朝說話時,他很少表露糟糕的情緒,就是真的不開心,他們說了會兒話,他就開始笑了,就像剛才一樣。
——你開心的,你剛才笑了。
宋今朝故作嚴肅,逗她:“可我現在沒笑了。”
歲歲想起今天胡婉約教她更快蹭到仙氣的方式,說宋今朝也會開心,但是她真的不好意思去舔宋今朝呀!又不是當貓貓的時候了……
——那你等等哦。
宋今朝期待:“好。”
歲歲飄到宋今朝的面前,透明的光芒自她指尖浮起,最後落在她的身旁,投射出一個像是影子的黑影。
然後,歲歲操控着她的影子,慢慢的靠近宋今朝的影子。影子的腦袋微微一歪,貼着宋今朝的影子額頭,輕輕的碰了碰。
宋今朝呆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覺得自己的額頭也被碰了一下。
——開心嗎?
歲歲的影子随之消散,又只剩下了宋今朝一個人的影子。
宋今朝捂着自己的額頭,結結巴巴的問:“你你跟誰學的?”
——胡婉約。
歲歲被……被帶壞了!但是,宋今朝不得不說一聲幹得漂亮。
宋今朝耳根燒着了一般的紅,他匆匆的說:“我要去休息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開不開心呢。”歲歲盯着宋今朝的背影嘟嚷。
宋今朝自然是開心的,他躲在被窩裏的時候,都忍不住勾起唇角。
在被窩裏偷笑得久了,他不自覺的便睡着了,歲歲卻還惦記着宋今朝的心情,決定給他一個驚喜。
歲歲翻出宋今朝特地準備的那條紅綢,打算今晚将它系在姻緣樹最高的枝頭,一定會為他求得一個好姻緣。
……
月下山的晚風靜谧,卻有少女輕快的聲音不斷傳來,清脆美妙,猶如夜的贊歌。她說:“哥哥你不要幫我,我今晚一定要把紅綢系上去!”
白日裏宋辭歌嫌天氣太熱,待在西廂房中不肯出來,晚上涼快點兒了才鬧着要來姻緣樹系紅綢。
宋辭塵當然不能讓妹妹晚上一個人跑來這兒,況且白日裏寺廟中似有騷動,并不安全,他自然得陪宋辭歌走這一遭。
“你力氣太小,便是挂在樹枝上,也很容易落下來。”
宋辭歌執着的在姻緣樹下一邊跳一邊抛紅綢,她說:“可是得自己挂才有誠意,月下仙人才能實現我的願望。”
宋辭塵失笑。
“哥哥,你也系一根紅綢好不好?你快及冠啦,我也該有嫂子了。”
“你這小姑娘,都管到哥哥身上來了?快些抛你的紅綢……”
宋辭塵一句話尚未說完,宋辭歌便驚喜的叫了出來,因為似乎是不知從哪吹來的一陣風,将宋辭歌抛出的那一根紅綢,牢牢地挂在了樹枝上。
“哇!月下仙人要實現我的願望啦!”看見這神奇的一幕,宋辭歌驚呼出聲。
宋辭塵的目光牢牢地定在了宋辭歌的紅綢旁,他的左眼泛着淺淺的灰色,清晰的倒映出歲歲的身影。
幫宋辭歌系好了紅綢之後,歲歲便發現宋辭塵一直在盯着她,她有些懵,難道他能夠看見她了?
歲歲剛想躲,宋辭塵便急切的開口:“你——你不要走,我有話想對你說。”
“哥哥,你在說什麽呀?你別吓我哦。”宋辭歌左顧右盼,有些悚然。
“歌兒,你去那邊等一等哥哥,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宋辭歌雖有些疑惑,但也是第一次看她向來從容淡定的哥哥,露出焦急的神情,她沒有多問,立刻跑遠,站在宋辭塵能夠看見的地方等他。
歲歲藏在綴滿了姻緣樹的紅綢間,打量着宋辭塵。
“我見過你。”宋辭塵凝視着她藏在綠葉與紅綢間的面容,他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你是歲歲!”
初見歲歲時宋辭塵也五歲了,能夠記得歲歲也并不稀奇。
歲歲沒吭聲。
宋辭塵迫不及待的問她:“前兩次救我的人,都是你嗎?歲歲。”
“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些嗎?”歲歲這才開口:“我不想與你有任何牽扯,你以後看見我能當沒看見嗎?”
宋辭塵意識到,歲歲真的還守護在宋今朝的身邊。聽了歲歲的話,宋辭塵的神情低落:“對不起。”
“什麽?”
“當年闖入長寂宮的道士,是我母後找來的。”宋辭塵低聲說道:“是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宋辭塵的母後是當今皇後……薛采翎。薛采翎可不止是要道士超度歲歲,讓蘇公公溺死貓貓,她還有很大的可能,是殺害她的兇手。
更遑論薛采翎還傷害過小時候的宋今朝。
薛采翎是歲歲絕對的敵人。
樁樁件件的事情一并湧入歲歲腦海,她忍着不耐,盡量平和的對宋辭塵說:“你一直想見我,見到了我,就是為了你的母後道歉嗎?”
宋辭塵一怔,他想見到歲歲,一開始的原因并非是要道歉,而是感激。只是沒想到前兩次救他的人會是歲歲,他的感激也變成了歉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需要。”
“我與你的母後有深仇大怨,她三番兩次的傷害我、傷害我在乎的人,并非是你一句抱歉所能粉飾太平的。”
“你是她的兒子,沒有必要與我有過多牽扯,我們不是一路人。”
“以後見到我,請你就當沒有看見,我也會避免出現在你的眼前。”
歲歲是第一次說出這樣尖銳的言語。
宋辭塵被她不留情面的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他低低的說了聲“抱歉”,幾乎是落荒而逃。
歲歲松了一口氣,确定宋辭塵離開後,她才将搭在一邊的紅綢拿起來,飄到姻緣樹的最高處,牢牢地挂上。
“月下仙人,請保佑我的殿下,能在我去投胎前獲得一樁圓滿姻緣。”
歲歲虔誠祈禱,萬籁俱寂時,月光如流水一般湧動,簇擁着一位純白的仙人,落在了姻緣樹上。
那仙人笑意吟吟的看着歲歲:“又見面了。”
“是您!”歲歲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