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色深沉。
孟祐年換了一身夜行衣, 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安國将軍府。因為歲歲小時候經常纏着他讓他帶她來将軍府玩的原因,孟祐年對于這座府邸,并不陌生。
孟祐年落在屋檐之上, 俯瞰着燈火通明的清心院, 他不只看見了素面朝天、容色憔悴的薛采翎, 還看見了得到消息從鐘靈寺趕回的宋辭塵兄妹。
薛采翎平靜又疲憊的聲音傳來:“塵兒, 歌兒,我犯了錯,需要贖罪,往後不會再出清心院。你們……也不要再來了,這是最後一次。”
宋辭歌撲在薛采翎懷中嘤嘤哭泣,宋辭塵冷靜一些:“您是我們的母親, 我們怎麽可能不來看您?”
“塵兒, 你父皇器重你,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我不好,不能再給你一個強大的母家,今後的路,你得自己走。”
薛采翎又摸了摸宋辭歌的腦袋,溫柔的說道:“歌兒, 以後要好好聽哥哥的話, 不要做出格的事,你會衣食無憂一輩子的。”
“我不要衣食無憂, 我要母後。”宋辭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去和父皇求情,父皇那樣疼我, 一定不會讓我沒有母後的……”
孟祐年靜坐在屋檐之上, 冷眼看着三人, 身邊忽然坐了一人, 宋今朝被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那對母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憑什麽還能這樣享天倫之樂?”
“薛采翎确非善類,大殿下卻與他不同。”孟祐年不緊不慢的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希望你将大殿下牽扯進來。”
“那你可知,一開始的時候歲歲險被超度過一次?甚至還有一次,她寄居貓身,被薛采翎身邊的一位公公溺死?”宋今朝眉眼冰冷:“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宋辭塵。這對母子,就是來向歲歲讨債的。”
孟祐年沒想到這其中竟還有隐情,他審視的目光落在宋辭塵的身上,宋辭塵未曾察覺,正在與薛采翎告別。
宋辭塵與宋辭歌離開後,清心院重新安靜了下來。
孟祐年戴上面巾,冷沉的聲音自面巾後傳出:“我來時便看見了被布置在清心院附近的暗衛,莫如山恐怕早就料到今晚不太平。你一切當心。”
宋今朝颔首,也戴上面巾,抽出了挂在腰際的佩刀:“不止是薛采翎,我要莫如山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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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宋今朝出門前,歲歲便去了椒房殿找她的兩位小夥伴,要和他們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只是她過去時,鳶尾竟又在發呆。
戎戎低聲對歲歲說道:“你家殿下不是把鳶尾要的書找到給她了嗎?她把棋局解開了。”
“這應該是好事呀,是怎麽解開的呀?”歲歲好奇的問道。
“也不能說是解開了吧,鳶尾跟我說,那不是棋局,是謎語。”戎戎神情莫測:“謎底就在那本書上,而那本書,是當年先皇後身邊的女官,納蘭鳶所著。在納蘭女官被亂軍殺害後,她寫的那本書也沒人再提起。”
“鳶尾就是納蘭鳶?因為她是先皇後身邊的女官,所以死後才會守在椒房殿的大門外嗎?”歲歲發散思維,立刻追問道。
鳶尾慢慢的飄了過來,她臉色慘白,神思恍惚:“我守在這裏,是因為虧欠。我忘記我因何虧欠娘娘。”
“但是我覺得……我快要想起來了。”
歲歲卻是說道:“那是好事呀!鳶尾,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去投胎哦。”
戎戎震驚:“什麽?你們倆?!”
“歲歲也要記起生前事了嗎?”鳶尾蒼白着臉問她:“你的生前事,會讓你悲傷嗎?”
“我沒有記起來,但我聽小青哥哥和我說過大部分啦。”歲歲立刻說道:“在我短暫的十三年生命中,只有我的死亡是值得悲傷的。鳶尾呢?”
“我還沒有記起來。”鳶尾緊緊的攥着手中陳舊的書卷:“我想我需要見一見給出這個棋局的人,歲歲,你有什麽訣是能夠讓人類看到我的?”
戎戎總是無法加入他們的聊天,他不甘寂寞:“顯影決啊!我們可以繼續在椒房殿布置顯影決。”
這顯然是不行的,因為沈夫子不可能會來椒房殿,看鳶尾的意思,也是她想要親自去找沈夫子。
歲歲倒是想把環形白玉給給出棋局的沈夫子用,但她試過,握有環形白玉的人只能看見她。
歲歲又想,要是胡婉約沒有受傷就好了,這樣就能幫幫鳶尾。不過當日胡婉約讓她在月圓之夜現身,或許不需要胡婉約,只要是陰氣最重的月圓之夜,便可以讓沈夫子看見鳶尾。
“我們需要兩個訣,一是讓你暫時離開椒房殿的離魂訣,二是讓你現身的凝魂訣。這兩種訣我未曾練過,但我可以教給你。”
鳶尾臉上終于有了笑容:“歲歲,謝謝你。”
“沒事啦。”
“你方才說我們可以一起投胎,可是既然你執念已消,為何不能直接去投胎?”鳶尾又問。
戎戎插嘴:“舍不得殿下呗!想着再拖拖!”
歲歲當然是因為要蹭夠仙氣投好胎,但月下仙人千叮咛萬囑咐不讓她說出去,她當然也不能告訴鳶尾戎戎。
“我等你們一起嘛。”
“可別,我還啥都沒想起來呢。”戎戎撇撇嘴。
……
歲歲和他們分享完今天發生的事之後,便回到了長寂宮,令她意外的是宋今朝竟然不在。
歲歲打了個呵欠,飄上院中桃樹,指尖戳着樹上的大桃子,百無聊賴的等他回家,只是沒想到直到快要天明時,宋今朝才回來。
宋今朝看起來受了傷,歲歲敏銳的看到了他袍擺的鮮血,她立刻飄過去,緊張的問:“你去哪啦?”
宋今朝神情有些嚴肅,回答道:“有些事需要辦。”
“你們不會是去安國将軍府了吧?”
宋今朝臉色古怪:“你怎麽知道?”
“因為今天你和鎮北王看起來很有默契的樣子,看到你這樣,我就明白啦。”歲歲捏着回春訣給他止血,好在傷口看起來并不嚴重,只是看起來吓人而已。她問:“怎麽會受傷?”
宋今朝嘆了口氣:“刺殺……不算太成功,莫如山護着薛采翎。我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莫如山竟然是犬戎人。他們在犬戎人的掩護下,跑了。”
“犬戎人為什麽還在聖都?”
“誰讓他們背後有宋修堯幫忙收拾爛攤子呢?”宋今朝扯了扯唇角,他沒告訴歲歲的是,他砍了莫如山的右手,那只要了歲歲性命的右手。
歲歲又問:“那……鎮北王呢?”
“他沒事,我才受傷了好不好。”宋今朝的膚色本就白,此時因為失血過多,越顯蒼白,像個小可憐。
歲歲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那你快去休息吧!”
“好。”
宋今朝雖然臉白了點,但是真的沒什麽大礙,非常麻溜的洗漱。他要換下身上染血的中衣時,本以為歲歲會在屋子裏看着他換,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自覺的飄了出去。
宋今朝有些納悶,難道他平時換衣裳歲歲也不在嗎?那他漂亮的身體,歲歲豈不是都沒有看過了?
歲歲估摸着時間飄了進來,卻見宋今朝只脫了外袍,正坐在榻上沉思。他的表情非常嚴肅,讓歲歲也不由得跟着擔憂,感覺他遇到了了不得的大麻煩。
“殿下,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歲歲飄過去,輕聲說道:“雖然我不一定能幫你解決,但我會很認真聽你說話的。”
宋今朝回過神來,懊惱他剛才在亂七八糟的想什麽!他用一聲幹咳來掩飾自己的尴尬,然後說道:“我……我記起金創藥用完了,要先拿新的,才能換衣裳包紮。”
歲歲狐疑的盯着宋今朝,從醫藥箱中拿出一瓶金創藥:“這個不能用了嗎?”
“可以。”宋今朝有些時候總是出奇的淡定,他接過歲歲手中的金創藥,看向歲歲:“你不出去嗎?”
“你是不是想要我給你包紮,只是不好意思說呀?”歲歲恍然大悟。
宋今朝想讓歲歲幫他包紮,又有點不想,他怕他今晚又會做奇怪的夢,要是被歲歲發現了多不好意思啊。
宋今朝暗想,他一直非常淡定,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變,但是歲歲一定會非常害羞的,還是不要讓她包紮了。
只是在宋今朝苦思冥想的這一瞬間,歲歲已經将金創藥放到一邊,掀開他的衣裳,用清水幫他擦拭幹淨傷口,上藥包紮,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宋今朝如夢初醒一般,将從肩頭滑落的衣裳拉上去,他不好意思的說:“謝謝。”
“沒事啦,以後我在,都會幫你處理傷口的。”歲歲善解人意的說道。
宋今朝輕輕的“嗯”了一聲,趁着歲歲收拾藥品的時候,他換了一身幹淨的中衣,對着歲歲說:“休息了。”
歲歲自發的飄過去,在角落躺下。宋今朝也沒說讓她過來一點,反正歲歲睡着了就滿床亂滾,有時候還往房梁上飄,拉都拉不下來。
宋今朝翻了個身,面對着歲歲,說道:“我們再說會兒話吧。”
“說什麽?”
“不知道,我想聽你說話。”
歲歲認真的想了想他該和宋今朝說什麽,她想了很久,宋今朝都已經閉上了眼睛,她才小聲開口:“殿下今年有成婚的希望嗎?”
嗯?宋今朝震驚:“這麽快嗎?”
歲歲想看見宋今朝成婚再去投胎,今年他不成婚,她就看不到啦。歲歲認為婚姻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也意味着宋今朝真正長大,去承擔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歲歲想見證這一切。
“殿下覺得太快了嗎?”歲歲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強求,她笑着說:“那就晚一點好啦。”
孟祐年今晚和宋今朝提過歲歲複生的事情,歲歲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問他姻緣?歲歲是想嫁給他嗎?
宋今朝慢慢的改口:“如果是我喜歡的姑娘,明天成婚都可以。”
“那殿下喜歡怎樣的姑娘?”歲歲問出口時,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耳熟。她前幾天在去鐘靈寺時,她也問過。
當時宋今朝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她。
宋今朝顯然也想到了,他聲音溫柔,用歲歲當初的回答,同歲歲說道:“我喜歡像歲歲一樣的姑娘。”
歲歲小聲嘟嚷道:“這明明是我的回答。”
“可是歲歲,好巧啊。”宋今朝聲音帶笑:“我們喜歡的,都是彼此哦。”
歲歲歪頭看着他,有些懵懂的說:“殿下喜歡我這樣的姑娘?我好普通,我和很多姑娘都是一樣的,可是你卻一直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
“你不普通,你是獨一無二的,世上再沒有一個和你一樣的姑娘。”宋今朝認真的說:“世上只有一個歲歲。”
宋今朝的眼眸,明亮又炙熱,被他注視着,歲歲甚至覺得臉頰有些燙。
這種奇怪的情緒,和前兩天在姻緣樹上,被他摸摸頭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