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萋萋難過得快要哭了。
她以為他這三年就算不适應新生活,但至少是養尊處優的,總比跟她在偏遠邊城過得好。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受這樣嚴重的傷。
“阿磐,你過得不好嗎?”
蕭旸恨恨地磨了磨後槽牙。
他怎麽可能過得好?
他日日夜夜地想着她,每想一次就像是在心上刺上一刀,他淩遲着自己,恨不得把她找出來,狠狠地折磨她。
所以他不敢找她,生怕自己找到她,會真的控制不住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可現在她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她都沒有哄他,更沒有道歉,他卻已經原諒她了。
只要她回到他身邊,他可以既往不咎。
更何況,雖然他這三年過得不好,但她其實過得更艱難。
她失去了相依為命的所有人,孤獨而無助地生活在那個荒涼的邊城。
雖然後來什麽永安侯去了,但那畢竟是陌生人,不像他這樣自幼一起長大的。
他無比後悔,這三年為什麽任由她自生自滅,而沒有去找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
明明她自己過得更艱難更痛苦,她卻還在為他難過,問他是不是過得不好。
他的小綠草,就是這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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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她之前做過什麽,他都已經不計較了。
至于那三年,他也不想再去回憶。
“別難過,要說過得不好,倒也不至于,最多就是有點想你。”蕭旸一笑,“可是,你這不是來了嘛。”
不管是誰對誰錯,至少,她終于來了。
夏萋萋抿了抿唇,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她低下頭,繼續擦拭他掌心的血跡。
除了那道橫亘掌心的傷疤,他的手上還有些細碎的小傷口,是被茶杯的碎瓷片劃傷的。夏萋萋給他塗上了藥膏。
藥膏清涼,她的手指柔軟而細嫩,一點點劃過掌心輕輕摩挲,蕭旸的心也跟着癢了起來。
上完藥,夏萋萋見棉巾子有點大,讓紅玉另外取了一張幹淨的手帕,把他的手掌仔細地包裹好,然後在他的手背上打了個漂亮的花結。
“今天不要沾水。”夏萋萋叮囑。
蕭旸看看自己的手,被她處理得很是細致,別說沾水了,他三天都不想洗手,更不想解開她給打的花結。
紅玉收拾了弄髒的水和棉巾子,另外送了熱茶過來。
“我這裏的茶不好,你将就着喝吧。”夏萋萋動手給他倒了茶,推到他面前。
蕭旸喝了一口,是她慣常喝的六安瓜片,跟皇宮裏以黃金計價的茶葉來說,她這裏的茶确實很寒酸,就像是這個狹窄的小院一樣,但喝在他的口中,只覺得清潤可口,比瓊漿玉液還要美味。
蕭旸擡眸打量了一下四周。
隔着個門簾,裏面是她的卧房,雖然以前他去過很多次她的卧房,但那時她還沒有及笄,夫人也并不是很管束他們兩個。
現在她已經十七歲,他不該随便進她的閨房。
但即便不進去,他也能想象出來她的閨房是什麽樣子。
蕭旸耳根有點紅,目光從門簾上移開,落在旁邊的書桌上。
書桌上擺着筆墨紙硯,她正在抄寫的一本書,規規整整的臺閣體。
“嗯?”蕭旸疑惑:“抄這個做什麽?”
她向來喜歡看些游記之類,可她現在抄的書是《禦試策引狀》,艱澀難懂,這種策論文章平時根本沒人看,除非是要考進士準備殿試才會需要。
而且她抄書用的也不是她慣常用的簪花小楷,而是臺閣體,這種臺閣體圓融雅正,也是科舉考場上标準的書寫。
“小綠草要考進士嗎?”蕭旸黑眸含笑,“那殿試的時候,我可以直接封你為狀元郎。”
夏萋萋橫了他一眼,“我不考進士,只是練練字而已。”
說話間,天色已暗,夏萋萋手執茶壺,給皇帝的茶杯中添茶。
蕭旸笑道:“怎麽好勞煩小綠草,我自己來。”
夏萋萋卻沒說話,茶湯清亮,淡淡茶香散開,蕭旸杯中的茶水越來越多,漸漸地滿到了杯口。
蕭旸臉色再度陰沉了下來——小綠草這是在趕他走。
夏萋萋放下茶壺,纖長的睫毛顫了顫,仿佛黑色的蝶翅,輕聲道:“天黑了。”
蕭旸欲言又止。
以前他和她就住在一起,雖然他在外院她在內院,但他早就得了夫人的默許,從來都是可以自由出入二門,他想在她那裏待多晚都沒人管,常常是跟她一起用過晚膳,兩人一起看書寫字,消磨會兒時間他才會離開。
現在,他才只喝了杯茶,連飯菜都沒吃,她就要趕他走。
算了。
蕭旸揉了揉眉心,她畢竟已經及笄,算是待字閨中,而他也到了娶妻的年齡,為了她的閨譽,他也不該在她這裏待得太晚,被人看見難免有風言風語。
蕭旸起身,“我明日再來看你。”頓了頓,又道:“我給你換個大一些的院子。”
夏萋萋:“我不換院子。”
她聲音輕柔,卻又異常的堅定,自幼就跟她一起長大的蕭旸自然聽得出來,她拒絕了,而且不會改變主意。
蕭旸嘆了口氣,也罷,反正這院子雖小,她也住不了多久了,回宮他就給拟旨,等封後的聖旨下了,他就可以催着禮部趕緊籌備帝後大婚事宜。
蕭旸把藥留下來,“每天都要塗,免得留了疤。”
他手指擡起,指尖落在她的額發處,想要掀開厚重的額發。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留這樣的頭發,明明她以前最喜歡露出白淨的腦門,以及眉心嫣紅可愛的小痣。
夏萋萋頭一偏,避開了他的手。
蕭旸指尖一頓,盯着她的臉看了看,似乎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随即笑了笑,負手出了正房,坐着她的寒酸小馬車離開了。
“小姐——”他一走,紅玉就癱坐在椅子上,“可吓死奴婢了。”
夏萋萋摸了摸紅玉的頭,“怕什麽,他雖然是皇帝,但他是個謙謙君子,又不會随随便便降罪于人,更何況,你做得很好,什麽都沒錯。”
紅玉:“……”自家小姐一定是沒看到皇帝的眼神有多麽吓人,才會面不改色說出“謙謙君子”這四個字。
“小姐,您跟皇帝認識嗎?”紅玉忍不住想象了一出皇帝微服私訪遇到危險被閨閣小姐舍命相救的戲碼。
夏萋萋目光悠遠,仿佛是回憶起了從前,“認識,他小時候在我的家裏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就……離開了。”
紅玉想了想,“那皇帝豈不是在您這裏又吃又喝,他給銀子了嗎?”
夏萋萋:“……這倒是沒有。”
紅玉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震聲道:“那怎麽成?!當時沒給銀子,現在補上也行啊!小姐,咱們也不多要,給多少銀子他自己說了算!只要配得上他的身份就成!”
夏萋萋:“……”
她被紅玉帶偏,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養一個皇帝八年,該得到多少銀子的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