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帝已經完全失控,安得綠跪着不敢離開。
卻見蕭旸漆黑瘆人的目光慢慢地轉向地上的帕子。
“小綠草的帕子……”蕭旸彎腰把剛才扔到地上的手帕撿了起來,小心地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珍重地握在手中,“這是小綠草的帕子。”
安得綠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小聲提醒:“陛下,那帕子沾了血,老奴讓人給您洗幹淨吧?”
蕭旸擡眸,黑眸中滿是警惕,戒備地把帕子緊緊握着,“你休想騙走朕的帕子,這是小綠草給我的!”
安得綠滿腦門都是冷汗,“好好好,老奴不拿走,那是陛下您的!”
“你還不去傳旨?”蕭旸聲音溫柔,問:“是想讓我自己去動手嗎?”
安得綠臉色更白了幾分,“老奴這就去、這就去!”
他從寝宮出來,一溜小跑找到莫大統領,莫涯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糟了,抓着他的肩膀問:“你真的跟陛下說了?”
“說了。”安大總管欲哭無淚,“也許我該鋪墊得更長些。”
莫大統領撇了撇嘴,“鋪墊多長都沒用,該瘋還是得瘋,說吧,陛下想做什麽?”
安大總管:“在長公主臉上劃一道,跟夏小姐臉上的傷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模一樣的長短,但是要更深,用匕首劃。”
莫大統領:“……怎麽、怎麽就想到長公主那裏去了?”按照他的推測,皇帝被夏小姐傷了心,那肯定是要殺夏小姐才對,就算舍不得,也該是殺永安侯才對,怎麽矛頭朝着長公主去了?
安大總管重重嘆了口氣,“夏小姐在皇帝這裏是最最不一樣的,咱們可得記清楚了。”皇帝明明都氣得瘋了,還知道不能傷害夏小姐,還知道給夏小姐報仇,即便對方是太後親生的長公主,即便夏小姐臉上那傷并不嚴重,用了宮裏特有的玉雪膏,兩三天之後保證一丁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那長公主那裏……”莫大統領龇着牙,跟牙疼似的直抽氣,“咱們真要動手啊?”
安大總管也不想,畢竟皇帝剛剛登上大統,奪嫡的過程無不是兇險萬分,說起來,太後和長公主也算是有些許功勞,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去長公主府問罪,難免寒了某些人的心,可他也無奈,“肯定要動手,皇帝都那個樣子了,你該忤逆他?你敢陽奉陰違?他要是問起來,知道咱們還沒動手,沒準就自己提把劍去長公主府了,那不是鬧得更大?”
Advertisement
莫大統領:“……行吧,我這就去。”
“等等!”安大總管突然扯住他的袖子,“我想了想,皇帝只說是弄傷長公主的臉,也沒說非要讓咱們大張旗鼓地去長公主府問罪,要不,咱們悄悄的?”
莫大統領一愣,對呀,憑他的身手,潛入長公主府把長公主殺了都沒問題,“對,悄悄的!長公主向來張揚,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就算傷了臉,她也絕對想不到是陛下弄的。”
莫大統領手按長劍走了,安大總管不放心寝宮的皇帝,安頓完了就趕緊回,進了寝宮一看,皇帝正在洗帕子,就是夏小姐那個給皇帝裹手用的帕子。
“哎呦,陛下,這種事怎麽能讓您親自動手呢?!”安得綠說着,急忙上前。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眸平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安得綠的腳頓時就像是釘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皇帝洗着手裏的帕子,動作輕柔而細致,聲音也很溫和,仿佛在回憶往昔歲月靜好,“我以前也經常洗衣服,洗自己的衣服,有時候也給小綠草洗。”
安得綠眼瞅着,別說,皇帝的動作很熟練,帕子洗得也真是幹淨,洗完平平整整地晾在了架子上,“誰也不許亂動朕的帕子。”
安得綠點頭如搗蒜,“好好好,陛下的帕子,誰也不能動。”這帕子俨然已經成了陛下的心頭肉,誰敢亂動?
皇上擦了手,目光落在安得綠身上。
安得綠瞬間站得筆直。
皇上問:“你知道你為什麽叫安得綠嗎?”
安得綠:“……老奴不知。”他本來叫安得福,皇帝非給他改名成了安得綠。等等……綠?小綠草的“綠”?
皇上眼眸溫和,“因為小綠草呀,朕雖然離開了,但總想着有一天她能回到朕的身邊來,所以,你才叫安得綠。”
安得綠擠了個笑容,“這名氣起得真好,老奴很喜歡,聽着就、就那麽生機勃勃的。”
皇帝的臉色卻突然又變了,剛才那詭異的溫和突然消失得一幹二淨,黑眸中慢慢籠上了戾氣。
安大總管的心踏實了,對嘛,這才是皇帝平時的樣子。這說明,皇帝恢複正常了,那股子瘋勁過去了。
“得綠、得綠……”蕭旸冷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朕這是得了個綠帽子不成?”
安得綠:“……”他有種直覺,自己又該改名了。
蕭旸目光落在安得綠身上,那漆黑幽深的眼睛,看的安得綠直冒冷汗。
蕭旸嗤笑一聲,“你不許再叫安得綠了。”
安大總管連忙表示:“陛下說老奴叫什麽,老奴就叫什麽。”
蕭旸想了想,“算了,朕懶得給你起名字,你自己起一個。”
安大總管躊躇片刻,“要不,老奴還叫安得福?”
“随你。”蕭旸不想計較這個,“我讓你做的事吩咐下去了嗎?”
剛剛改回本名的安大總管:“吩咐下去了,莫統領親自動手。”看看,得虧沒想着糊弄皇帝,皇帝就算清醒過來了,也從來不會收回發瘋時下的旨意,反而會追問進度。他剛才要是沒催着莫大統領去長公主府,那現在被心情極度不好的皇帝追問,免不了要受罰。
蕭旸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盯着那還在滴水的帕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安大總管并不敢離開,也不敢開口打擾他。
片刻之後,蕭旸問:“她抄書做什麽?”
安大總管已經跟莫大統領通過氣,知道夏萋萋抄書,回道:“練字?”
蕭旸搖頭,“她不喜歡臺閣體,那是科舉考場上用的,她習慣用簪花小楷,而且她抄的是那種殿試時策論才會用到的文章,她也不喜歡。”
安大總管絞盡腦汁,“抄不喜歡的書,用不喜歡的字,既然不喜歡,那、那就只能是為了謀生。”
“謀生?”蕭旸黑漆漆的眼珠慢慢地轉了轉。
安大總管連連點頭,“有這種謀生手段的,雖然很多書都有雕版印刷,比如科舉用的大學中庸什麽的,但有些書需求的量太小,雕版印刷劃不來,偏偏有些人又需要,比如陛下您提到的殿試策論什麽的,這種就有人手抄,然後再賣出去。”
蕭旸沉默良久,嘆氣:“朕的小綠草,她好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