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西山的時候, 已經是十日後了。
西山跟那座無名山不一樣，到處都是茂盛的樹木和花草，很像一個被人遺忘的世外桃源。
樹木在這裏肆意生長，動物在這裏肆意奔跑。
身處這樣的景色之中, 人都會變得心曠神怡。
那麽多高人選擇隐居在此, 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及書桃腦海裏突然就有了一個印象, 隐居的人都喜歡種地, 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要分走一塊地？
這個地方種白菜，那個地方種桃花, 再換一個地方種藥草, 只可惜并不顯露于人前，不然及書桃就能看見她腦海中的盛景了。
還挺有意思的, 歸來田園樂, 她希望她以後也能帶着莊宜來這裏分到一塊地，種上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遠離世俗的煩擾。
及書桃這樣一邊想一邊走着，冷不防前面就出現了一個老人。
老人頭發發白，臉上皺紋很深, 但看上去精神抖擻，就連本該混濁的眼睛也是一片清明。
那老人搶在及書桃前面開口問:“敢問這位姑娘，你可是來找柳神醫的？”
“……”及書桃心想，我就這麽像個有病的？
“噢？難道不是？”老人捋了兩把胡子, “來算氣運的？”
見及書桃仍然沒有反應, 老人将這山上有的東西都報了個遍，什麽姻緣種地讀典籍啊，聞所未聞。
及書桃怕他再說出來一些更離譜的東西，匆忙應了句:“老人家, 我找柳神醫。”
那老人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是白忙活了，高興得直拍手掌:“這不是趕上了嗎？我就是柳無雙。”
傳聞柳無雙是第一神醫，性子古怪，只看有緣之人，沒聽人說他上趕着給人看病啊？
及書桃有了警惕心，狐疑地看了老人一眼:“如何證明？”
“證明？”那老人一恍惚，随即大笑起來，“你還是第一個要我證明的。”
老人不慌不忙地看了及書桃一眼:“姑娘面色紅潤，應該不是垂死之人，姑娘坦蕩，想也不是求長生的，那就是為什麽東西所困了？”
及書桃聽着怎麽那麽像算卦。
“你個老東西，偷師學藝到我這裏來了，還不快帶着客人上來。”
虛空中傳來暴躁的聲音，是個蒼老但是很洪亮的女聲。
柳無雙捂住耳朵，不好意思地對及書桃笑了笑:“內子吵鬧，幾位請。”
莊宜和千風一直在後面站着，原以為這一趟會艱難得很，沒想到這麽容易，連她們都能進去。
三個人跟着柳無雙來到了一處瀑布下，那瀑布可當真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了。
最玄妙的是，陽光照在翻湧的水汽上面，竟然變幻出了一道彩虹，讓人總覺得不似在人間。
隐居在此的高人都有自己的結界，那結界硬闖無用，只能親自布下結界的高人領人進去。
柳無雙手一翻，眼前的景象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瀑布一層一層地解開，呈現在及書桃她們眼前的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桃花林中坐落着幾間竹屋，各帶有自己的院子，前面有小溪蜿蜒而過，後面靠着青山，桃花夾岸數百步，而且，明明外面已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的日子了，這裏的百花還開得正好。
有一間竹屋的院門開着，院子裏有一方石桌，圍坐了三個人，及書桃走近了看，發現上面鋪着一張跟石桌大小一致的宣紙，那宣紙被均勻地分成了八份，飄逸的行書在每一小份上依次寫着“看病”“算卦”“姻緣”“陣法”“做飯”“洗碗”“做飯”“洗碗”，上面還放着一個轉盤。
果然，做飯洗碗這樣的事情不管到了哪裏都需要抽簽決定。
“喏，小姑娘帶回來了，今天誰做飯啊？”柳無雙高喊一聲，見沒人搭理他就知道這個還沒轉出來，他坐回到自己位置上，招呼及書桃她們在回廊坐下。
另外三人都很有特點，頭上插着類似羅盤簪子的老奶奶，紅衣上身十分妖冶的女子，一直在扣扣搜搜的大漢。
及書桃想來，他們應該是和紙上的字一一對應的。
柳無雙對應看病，老奶奶應該對應的是算卦，那女子則是姻緣，大漢自然就是陣法了。
最後轉到的是大漢做飯，柳無雙洗碗。
柳無雙拍了拍桌子:“怎麽每次都是我和橋宛白兩個做飯洗碗，你們是不是動了什麽手腳？”
這轉盤游戲玩了也有幾年了，每次不是柳無雙洗碗，橋宛白做飯，就是橋宛白洗碗，柳無雙洗碗。
是個人都能猜到這其中有詐了。
女子媚眼如絲，直勾勾地盯着柳無雙看:“柳神醫，一把年紀了，就不要玩不起了。”
老奶奶就不一樣了，直接拔下頭上的簪子朝着柳無雙扔了過去:“願賭服輸。”
柳無雙慌張接住:“新打的，可別摔壞了。”
将那簪子重新插入老奶奶的發間之後，柳無雙和橋宛白認命地去了廚房。
隽瀾走到莊宜面前，手直接摸上莊宜的下巴，感嘆道:“魔族的孩子啊，真是好多年都沒見過了。”
“所以你為什麽只摸她不摸我？”千風帶着怨念看着隽瀾。
隽瀾:“……”
及書桃拍下了隽瀾的手:“這你不能摸。”
隽瀾:“……”
隽瀾:“怎麽現在要跟美人兒貼貼都不行了嗎？”
千風再次怨念:“我不是美人？”
隽瀾:“……”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如今這外面的人是越來越難搞了。
“好了隽瀾。”桑慢擺了擺手，讓及書桃她們過去。
“都怎麽了啊？”桑慢非常熟練地問。
及書桃一臉懵地開口:“失憶了。”
“失憶了？”桑慢遲疑了一會兒，“那這我不行，得等老東西給你看。”
桑慢還以為只是些小事呢，她一般只糊弄那些想要長生不老的人，不過眼前這幾個小姑娘，看着都不像要求長生不老的。
“等着吃飯吧，就是可能有點難吃。”
畢竟橋宛白的手藝一直都不太好，但這麽多年粗茶淡飯，大家還能将就。
等飯的時候，及書桃跟莊宜去溪邊走了走，及書桃将手放進水裏，感受着水從指間滑過，她眯了眯眼睛，就這樣躺下了。
她跟莊宜說:“我想一輩子都待在這裏。”
莊宜看着遠方，“好。”
她也想一輩子都待在這裏。
“等以後孩子出生了，我們就可以帶她住在這裏，她可以采花，玩水，爬樹，跟她娘我一樣。”
及書桃想想就覺得美好，可她原來大可以帶着孩子去北辰山玩的。
如今這個願景已經徹底破碎了。
“好。”
但是外面還有那麽多事情沒有解決，她們不可能長久地待在這裏。
人生就是有諸多遺憾。
千風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直接潑了及書桃一身的水，及書桃不甘示弱，兩個人在溪邊嬉鬧成一團，莊宜就立在一旁看着，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将一滴水灑在莊宜身上。
吃過飯之後，橋宛白和隽瀾回了自己家裏，桑慢在屋子裏面泡茶，柳無雙讓及書桃将手伸出來。
“如何失憶的？”
“前些日子受了重傷，醒來就忘記了幾個月的事情。”
“服藥？”柳無雙随口一問，若是因為重傷失憶也并非沒有可能。
“我們推斷她是喝了什麽藥，有可能是人面石粉。”莊宜道。
“人面石粉？”柳無雙皺了皺眉。
“只是推測。”
“如果真的是人面石，那可就麻煩了，那東西很是難搞，你們怕是要在這裏待一段時間了。”
及書桃看莊宜一眼，莊宜問:“多久？”
“一個月左右，這東西很難根除，不光要喝藥還得泡藥浴，天底下怎麽還有這樣的東西。”柳無雙喃喃道。
一個月的時間不短不長，趁着及書桃恢複記憶的時候，莊宜也能在這裏好好休息，她前些日子總是勞心又勞力，是該好好休養了。
及書桃和千風都想讓莊宜好好休息，莊宜想的卻是及書桃能恢複記憶就好了，一個月也沒什麽關系。
“好，那就叨擾了。”莊宜答應下來。
晚上在院子裏看月亮的時候，桑慢看莊宜和及書桃感情很好，很是感概地說:“聽說現在外面正道和魔族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們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在一起，真是不容易。”
及書桃勾勾莊宜的手指:“畢竟人不能只因為身份來往。”
“哈哈哈哈哈哈，這小姑娘，果然通透。”桑慢哈哈大笑，“我覺得接下來，肯定熱鬧得很啊。”
“你們當初為什麽要隐居在此？”及書桃好奇地問。
“當然是塵世紛擾了，住在這裏，可以随心所欲，沒那麽多限制，何樂而不為呢。”桑慢悠悠地道。
“耳畔就是風，頭頂就是大片大片的雲，眼前有溪流淌過，”桑慢閉上雙眼張開雙手，“多美好啊。”
真奇怪，及書桃居然可以透過桑慢的話感受到那些東西。
有風從她頭頂穿過，一大團一大團的白雲襯得天空更加藍了，溪水清澈，隐約還能看見魚蝦。
及書桃的手搭着莊宜的手，她眼前有如此美景，最喜歡的人也在她身邊。
她身心空蕩，快要飄起來了。
“無雙，”桑慢側過頭，“明天還玩轉盤游戲嗎？”
“不玩了，這個月都不玩了。”柳無雙賭氣地說。
“別生氣嘛。”桑慢揪了揪他的胡子。
轉盤游戲他們通常三五天玩一次，轉到自己對應的東西的時候，就要下山去尋一個所求的人上來。
隽瀾是陣法，她破陣已經到了無人之境，但通常來求破解陣法的人很少。
找橋宛白牽紅線的人就要多些了，算卦的人也不少，但最多的還是來看病的。
柳無雙很快就發現這游戲專坑他，他如今都是上趕着要人來看病了，古怪的神醫一去不複返了。
柳無雙嘆息，就當積福了。
不過接下來一個月，他确實不打算看新的病人了，人面石粉很難搞，他得将精力放在及書桃身上，分身乏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