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車子停在程家門外。

外頭豔陽高照,車內卻是冰冷的死寂。

從剛才舒爾說完那句話開始,兩人就都沒有再開過口。

舒爾是不想說話,程昱卻是不能說話。

但凡張嘴,就會想到剛才舒爾臉上一閃而過的神色。

車停下許久,舒爾見他還不下車,偏頭問:“你還在等什麽?”

“沒事。”程昱拉開門,看她:“明天還去醫院嗎?”

舒爾平靜的移開眼:“怎麽了?”

“哦,沒什麽事。”程昱合上門,一本正經道:“我明天應該有點想見你,你還是來吧。”

舒爾勾起唇,笑意奇怪:“那不好意思,我不去。”

話音落,舒爾一腳油門開走車。

尾氣噴了程昱滿臉,他往後退兩步,扯扯嘴角也沒什麽情緒。

不知道是因為夢裏忽然産生的愧疚,還是看見舒爾在電梯裏舉動後的波瀾,程昱發現今天面對舒爾時,心尖格外柔軟。

他轉身往大門裏走。

車內的舒爾透過後視鏡看見他的身影消失,淡漠的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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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今天不提,舒爾竟是有些忘了。

再過不久是舒媛青的忌日。

猶記得失去母親的那個夜晚,舒爾通宵剛處理完工作。

因為算好日子,她打算提前寫好稿等程昱回來。

可他那時候卻發來消息。

[天使]:【戲份推遲,一周後回來。】

光線從下往上打,舒爾眼底的疲憊一覽無餘,随意往上翻了翻,她微微嘆口氣。

等處理完,她感覺喉嚨又幹又澀,捏着手機走出書房。

杯子剛送到嘴邊,手機響起,鈴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突兀,舒爾小口抿着水側身去接通。

“你好,請問是舒媛青的家屬嗎?”

聽見這個久違的名字,舒爾瞬間清醒:“我是她女兒,請問您哪位?”

“這邊是海城第一監獄,舒媛青在半個小時前急症停止呼吸,醫院宣布死亡,您看您現在方便嗎,如果方便的話請來一趟市中心醫院。”

電話那頭的男警字正腔圓,每個字都說的很清楚。

舒爾手指一緊:“不好意思,你……你是說舒媛青嗎?”

“是的。”男警停頓片刻,重複問:“您看您現在……”

舒爾眼前霎時閃過白光,啞着聲音回應:“啊,我現在過來。”

客廳內的時鐘“滴答”走着,電話不知何時被挂斷,舒爾眼神空洞的靠着桌沿,捏着杯子的手突然松開,玻璃碎了一地。

舒爾垂眸看了眼,恍惚間才反應過來,握着手機往出跑。

市中心醫院距離較遠,舒爾在路邊攔下出租車,報了地址就開始給程昱打電話。

她的指尖冰冷,滿身冷汗,按下通話時呼吸都隐隐帶着涼意。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舒爾挂斷後重新撥過去,反複幾次,聽筒裏都是機械女聲說出的這兩句話。

司機聽見動靜,從後視鏡中看了眼她。

女人長發松散的挽成髻,額前散落了幾绺發擋住眉眼,薄唇緊緊抿着,罩着寬襯衫的肩頭稍顯單薄。

他只當是有親人住院,開口安慰道:“小姑娘,別急馬上就到了。”

舒爾聞聲擡起頭,整張臉終于露了出來,她低聲道謝。

司機聽見聲音又看了她一眼。

眉眼略帶英氣,眸子明亮。

知道她着急,司機收回眼加快速度。

兩個小時前,舒媛青在監獄裏摔倒,後腦勺着地導致腦充血。被獄警發現後立刻撥打120,中途一度出現休克狀态,後來搶救兩次還是沒能救活。

來醫院的幾個警察離開,舒爾渾身癱軟地靠着座椅,茫然地再次撥程昱的電話。

那句冰冷的“你好”傳出時,她猝然放下手。

分明前一秒才發來消息。

醫院大廳內極其安靜,門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然亮起。

舒爾神色怔怔的,從當初舒媛青放棄她的那一刻,舒爾就決定不會再為她難過。可現在心裏還是很空寂,好像被挖了個血淋淋的窟窿,窸窸窣窣在透風。

舒爾慢慢低下頭埋在臂彎裏,薄弱的脊背弓成一條弧線。

她才24歲,可雙親前後離世。

最悲哀的是,無論在何處她竟都沒有被堅定的選擇過。

思及此,舒爾終于紅了眼睛,咬住手背低聲啜泣。

她哭得認真,上氣不接下氣。

黎苑聲和舒家人趕來醫院時,她才像是有了依靠,抱着黎苑聲的胳膊,游離在崩潰邊緣的情緒終于爆發,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哭聲也從隐忍變得嚎啕。

從那時候起,舒爾就開始明白。

她不被選擇不能怪別人,只是因為她還不夠強大,不能夠避免別人選擇自己。

至于強求不來的,就算了吧。

于是再等程昱丢下她最後一次後,舒爾選擇離開。

風和日麗,天氣因這樣好的天氣溫暖起來,一晃到六月。

周末。

舒爾在辦公室加班,黎苑聲工作結束來找她。

軟着骨頭靠在沙發上問:“下午有時間嗎?”

舒爾看完資料,簽字後合上文件。

“想約我?”舒爾挑眉。

黎苑聲:“忙這麽久,帶你去騎馬啊。”

“誰家馬場?”舒爾往後靠了靠。

黎苑聲垂眸摳着指甲:“最近吧,有個正追我的公子哥兒,前幾天讓我去我看你忙沒答應,今天陪我去呗,順便出去走走。”

“行。”舒爾起身。

走到門口将薄款西裝套在身上,她忽然想起昨天林漾和季明許約了自己吃飯,偏頭問:“我帶兩個人行不?”

黎苑聲提着包:“誰?”

“林漾跟他朋友。”

知道是林漾,黎苑聲自然是沒有別的話說。

馬場在海城以南,距離還有些遠,舒爾兩人接了林漾和季明許直接過去。

路上黎苑聲聯系了那位公子哥,得知對方已經到了,她便不再多言。

挂斷電話,舒爾側眸瞧她:“你這語氣不大行啊。”

黎苑聲聳肩:“他是怎麽個心思我看不明白,那就只能在還能享受的時候好好享受這種被追求的感覺。”

話說到這,她已經俨然是一副觀望姿态。

舒爾頓時咋舌:“看不出來你還挺謹慎。”

提起感情上的事情,黎苑聲總得cue舒爾幾句。

今天也毫不例外。

不過沒說幾句就已經到了馬場外。

還沒下車,舒爾就看見門口一身休閑裝的年輕男人。

不等回頭去看黎苑聲,對方已經下了車,并且矜持地擡手沖對方打招呼。

男人幾步過來,席卷來的風都帶着股幹淨的味道。

黎苑聲偏頭笑了笑,介紹道:“我朋友舒爾,這是我兩個弟弟。”

依次打過招呼,男人才自報姓名:“我叫徐澤年。”

話音落,舒爾眼皮微顫。

她隐隐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因為在程昱的小圈子裏,也有叫徐澤年的人。

多看了他兩眼,舒爾抿唇。

一行人往裏走。

林漾跟季明許始終走在後面,直到入了馬場後,兩人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另一側坐在木椅的人身上,這才紛紛回頭看向舒爾。

大抵是猝不及防,在收到季明許眼神時,舒爾腳步稍頓。

“你認識程昱?”黎苑聲突然開口。

徐澤年笑笑,應聲:“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黎苑聲:“……”

媽的!

要是知道他認識程昱,今天這局打死都不會答應來的好嗎。

隔着距離幾人遙遙看向那頭,才發現那邊坐着的,不只有程昱一人。

還有舒爾認識的宋延,和穿着白色騎馬服的女孩。

看見程昱起身,舒爾面不改色的後退一步。

“請問洗手間在哪兒?”

徐澤年回頭看她,指了指一側:“在那小木屋裏,舒小姐需要我找人陪你去嗎?”

舒爾笑的客氣:“不用了。”

等她走後,徐澤年周到的安排人帶着林漾和季明許先去穿戴護具。

黎苑聲跟在他身邊往更衣室走時,才緩慢出聲:“今天不是沒有別人在嗎?”

徐澤年微愣,而後抱歉道:“我也是臨時接到電話說要來玩,你介意這個啊?”

“介意倒不至于。”黎苑聲回頭看了眼身後,低聲說:“就是不方便。”

洗手間裏。

舒爾站在鏡子前洗手,水流嘩嘩淌過手背,她低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沒一會兒,木門被敲響。

她回頭看去,已經穿戴好的季明許站在門口朝她笑,手上還捏着白手套:“好了嗎?”

舒爾揚起嘴角:“好了。”

兩人并肩往更衣室走去。

途徑長椅處,三人的視線皆落在她身上。

黎苑聲不知從哪裏走出來,拉住她的胳膊擰眉問:“還好嗎?不然咱們走吧。”

今天本意是帶舒爾出來散散心的。

快到舒媛青忌日,舒爾心情多少都會被影響到,但黎苑聲也的确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程昱。

舒爾搖頭,伸手将她腰帶扣好:“不用,又不是見不得人。”

“況且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他自己也說過,沒必要躲躲藏藏的,別弄得像是我對不起他一樣。”

“沒事。”

黎苑聲緊緊盯着她的臉,片刻後嘆息着放開手。

舒爾跟着季明許進了更衣室,拿了副新護具,她今天穿的休閑,脫了小西裝裏面是件白襯衣,倒也不用換衣服。

只不過換鞋時,那鞋帶又硬又難綁。

舒爾系了好久都沒弄好,彎腰擠得難受,她直起身吐出口氣。

季明許瞧見,上前一步放下手套問:“我幫你吧?”

“不用,我……”

舒爾話沒說完,眼前就已經蹲下一個人。

她的手指僵在腿面。

看着程昱低着眉眼給她系鞋帶,骨節分明的手指纏繞的飛快。

兩人之間的距離靠得很近。

舒爾一低頭,就能看見他發頂間的小旋兒。

作者有話要說:  程狗:別看旋兒,看我。

舒舒:給你兩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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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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