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014.

程昱站在路口, 思忖片刻,他嗓音喑啞:“舒舒,我可以重新追你嗎?”

舒爾沒想到他會忽然說出這句話, 呼吸漸漸急促, 胸口起伏突兀。

眼睫輕顫, 決絕道:“不可以。”

“我知道了。”程昱的神色終于浮現出失落,他垂了垂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

舒爾咬咬舌尖, 一言難盡的多看他兩眼:“但願你明白。”

話音落,舒爾提步上樓。

進門後她打開燈, 走到窗前往樓下看了一眼,程昱仰着脖子仍舊看着這扇窗,舒爾捏着簾子的手有少許僵硬, 下一刻猛地拉上窗簾。

行至冰箱前取出一瓶冰水, 舒爾仰頭喝了幾口。

餘光掃過窗口,她猶豫着折回去,拉開條縫隙看了眼樓下。

直到程昱慢慢走出視線,舒爾才吐出憋在心底的氣。

程昱這些天的反常行為還沒等舒爾消化, 又在今夜給了她顆炸/彈。

按捺住心上煩悶, 本以為程昱只是一時興起,誰料次日開始,他就已經付諸了行動。

八點半, 舒爾剛化完妝。

捏着口紅正要上唇時, 擱置在旁邊的手機響起, 舒爾掃過那串熟悉的號碼,不動聲色的擰起眉。

然而他似乎不懂适可而止,電話挂斷後停頓幾秒, 短信如炮轟似的再次卷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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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爾合上口紅蓋,郁悶地撈過手機解鎖。

程昱:【收拾好了嗎?送你上班。】

程昱:【給你買了城南的飯團和豆漿。】

程昱:【我在樓下等你。】

程昱:【你慢慢來。】

……

舒爾看的頭皮發麻,本想拉黑手機號,誰知手抖直接給撥通了過去。

那頭或許是正在看手機,立即接通。

“舒舒。”

程昱的嗓音溫潤晴朗,舒爾微頓:“你今天怎麽沒完沒了。”

“怕你沒看見。”程昱如實回答。

“……”舒爾無語凝噎,“我又不瞎。”

程昱似乎能想到她的神情,悶笑兩聲:“我在樓下等你。”

舒爾提着包:“不用,我自己開車。”

“我送你。”程昱反複強調。

舒爾将包“砰”的一聲磕在鞋櫃上,眉頭再次擰起:“我都說了別煩我,你怎麽……”

“門口等你,挂了。”

誰知她話沒說完,程昱就挂了電話。

舒爾狠狠磨牙,彎腰穿好高跟鞋,拿着車鑰匙去了負一層。

剛開出車庫就看見程昱的黑色賓利停在小區門口,規規矩矩的靠在路邊,舒爾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等安保室将大門打開,舒爾油門一踩開出去。

大抵是程昱盯着她的舉動,趁她打方向盤的時候,将車往前挪動半截車身。

車停的位置正巧擋住了從小區出來時要經過的位置。

舒爾忍住直接碾過去的沖動,探出腦袋問:“你有事沒事,我要去上班。”

“不是說我送你……”程昱抿着唇。

舒爾忽略他臉上委屈的小表情,眼神淡漠:“我自己有手,也不想讓你送。”

“那行吧。”程昱沒勉強,下車走過去将早餐遞給她:“還沒吃早餐?還是熱的你趁熱吃。”

時間已經趨近于九點。

舒爾眉心的不耐越來越重,她有些煩躁的從後視鏡看過,正好剛從地下車庫出來的兩輛私家車緩緩朝門口而來。

不想因為這事情堵住後面人,舒爾生硬地從他手上将東西一把奪過來。

“趕緊走,後面有車來了。”

程昱看過去,果真已經有車停在後面等着。

他點點頭,面不改色地彎腰:“下午我陪你吃飯?想吃什麽。”

後頭的車按響喇叭,舒爾垂頭發動引擎:“我不吃。”

“前面的,別擋路啊。”

“還等着上班呢。”

“上次那家中餐可以嗎?”

程昱低聲問。

後面的喇叭愈發頻繁,舒爾頭疼難耐,見他不等到結果不罷休,于是草草應下:“随便吧。”

程昱仿佛沒有看出她的勉強,點頭應下:“那我四點半來接你。”

說完,程昱幾步鑽進車裏。

讓開位置後,舒爾踩下油門趕緊開走。

盯着後視鏡裏越來越遠的車影,舒爾下颚緊繃。

看了眼早餐袋子,她低聲罵:“神經病。”

Aurora回國後的首期雜志成績不錯。

今早開會,舒爾得到彙報後,難得露出好幾個笑臉,挨個将幾個部門負責人誇獎,才又嚴肅起來安排下期任務。

下期主打時裝與演員專訪。

正好下月初隔壁安城有個夏季時裝展,各大媒體都會前往,紅毯簽名無一不缺。

如今剛回國正缺少曝光,舒爾讓助理應下邀約。

說到演員專訪,有人提起:“這次戛納電影節賀時惜提名了最佳女主角,不如我讓人聯系聯系她的經紀人,要是有時間接受采訪不如就定下她吧。”

聽見賀時惜這個名字,她翻文件的手頓了頓。

賀時惜童年時拍廣告出道,七歲那年在古裝劇中飾演幼年時期的女主步入演藝圈,十八歲電影一戰成名,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國內影後。

這些舒爾都知道,甚至她還能知道的更多。

因為賀時惜是程臨安的妻子,程昱的大嫂。

賀時惜是個孤兒,在福利院長大。

五歲那年福利院倒閉,她面臨着流離失所,但好在長得漂亮有靈氣,從福利院離開的第二天就被現在的經紀人辦了領養手續。

二十歲在國外拍戲,遇上程臨安。

程家從來沒有門第觀念,兩人自由戀愛五年後,程臨安轟轟烈烈的求婚結婚。時至今日,在這個瞬息萬變的娛樂圈內,兩人仍舊堪稱模範夫妻。

這些說來都是別人的事情。

可但凡想起,對舒爾來講又是那麽近那麽遠。

叫她無法不羨慕。

“她那邊我來聯系。”舒爾擡眼,又叮咛采編:“采訪稿提前寫好拿給我過目,有關父母方面的問題都不要出現。”

将這些安排好,她把玩着手機朝窗外看去。

……

等到傍晚下班。

程昱果真開着車再次出現在了大門口。

舒爾不願跟他糾纏,發了短信告知後從後門離開。

這樣的逃避持續了好幾天,卻也壓根沒有出現舒爾所設想的熱情消散。

直到周五下午,開總部跨國會議時,舒爾跟美國那邊的負責人起了争執。

她心情極差,實在沒心思跟誰周旋。

然而一出大門就見手機屏幕亮起。

這人猛地撞槍/口,她滿心煩悶,只覺得程昱愈發糾纏。

臨近七月,海城的天正值酷暑。

程昱靠站在車邊,看見她擋着太陽光過來,打開門說:“是我考慮不周,忘了給你帶傘。”

“下次一定記得。”

舒爾沒吭聲,站在車門旁四處掃視幾圈後,确定沒有認識的人才上車。

合上車門,程昱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先喝點水吧。”程昱把水瓶遞給她。

舒爾沒接,偏過頭靜靜看着他:“程昱,你別再這樣了。”

“什麽?”程昱皺眉。

舒爾手心泛着汗液,貼在腿面上實在難受。

将手移了個位置,她輕聲說:“你現在不管做什麽,都已經沒辦法再讓我心動了,不僅沒辦法,而且也會因為你而産生困擾,你這樣真的已經影響到了我的生活。”

程昱抿唇,說起話來顯得有些艱難:“就算只是上下班接送你,你也覺得很難受嗎?”

“對。”舒爾目光平靜,“我會很難受。”

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舒爾收回視線,慢吞吞地開口:“其實你沒必要對我産生愧疚心理,過去你不愛我,我也能好好活着,只不過是難過了一陣子。現在我什麽都有,你也不用再記挂着前幾年對我的那些,我雖然不是聖母心,但也不希望你過得不好。”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舒爾壓根就沒恨過他。

回來以後,就算是看見他的時候還是會難過,但舒爾知道,這都需要時間。

“舒舒。”程昱手指緊緊摳着方向盤,語氣艱澀:“我明白過去的傷害沒辦法挽回,但是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好好彌補你,也會好好愛你。”

舒爾果斷搖頭:“我不需要的。”

程昱微怔。

“這幾天我也在想應該怎麽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前夫前妻也好,青梅竹馬也罷。程昱,無論怎麽樣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因為不管什麽愛都是有時效的。”

“從前我想要的,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

舒爾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但在我這兒,那時效已經過期了。”

“可我……”程昱還想再說。

舒爾平靜擡眼:“程昱,有些話我不想說破,別讓彼此難堪。”

她曾經缺少的家、陪伴、安全感以及他的愛都已經過了時。

現如今包括他。

舒爾也不再需要了。

不願意重蹈覆轍,也不願再繼續從前的生活。

愛情這東西碰不得。

輕則心傷,重則要命。

七月。

時裝展如期而至。

正巧黎苑聲有個特邀戲在安城影視基地,去之前舒爾給她發了消息,約好到時候見面。

航班在傍晚,舒爾收拾行李時,公寓門被敲響。

舒爾放下衣服去開門,年輕男人站在門外,笑着道:“舒小姐,這是您的禮服。”

“禮服?”舒爾遲疑接過:“我沒有定禮服啊。”

男人一臉為難:“這我就不清楚了,電話那頭指定是您的名字。”

“那麻煩了。”

舒爾提着兩個紙袋關上門。

将東西放在沙發上,打開鞋袋子,是雙銀色鑲鑽高跟鞋。

她看了眼logo,摸來手機給舒譯打電話:“哥,這禮服是你給我定的嗎?”

“禮服?不是我。”音筒裏還有翻文件的聲音,“你要去哪兒?”

舒爾順手拆開禮服盒上的絲帶,邊掀蓋子邊說:“安城明晚有個時裝展,我去看看。”

“在外面有事就打電話。”舒譯叮咛。

舒爾笑着,視線觸及禮服盒內的旗袍時,神色微頓,笑意也僵了下來。

跟舒譯又說了幾句後挂斷電話,她半蹲在沙發前提起旗袍。指尖拂過泛涼的綢緞面料,繼而像是驚醒般丢進盒子,蓋上盒蓋直起身,把東西抱起走進雜物間扔了進去。

這旗袍她一眼就認出是出自旗袍大師章娴時之手。

章老師年歲已高,除卻極合眼緣的,一般是不會輕易動手制作的。

而她身邊能跟這位認識的,只有程昱。

還沒離婚時,她每次酒會上所穿的旗袍都是章老師所出。

舒爾的視線從禮服盒上收回來,握着門柄合上門。

抵達機場後,舒爾辦理好手續。

助理這次沒來,她靠着行李箱倚在一側翻微博等待過安檢。

刷了幾條後,忽然一條新熱搜映入眼簾。

#程昱新電影于海城開機#

舒爾指尖停頓片刻,點進去随意滑了滑,推薦關注跳出來。

宋青栀Gardenia。

這個名字對她來說不熟悉,舒爾看了兩眼頭像照片,才發現是那天馬場上見到的跟程昱一起的女人。

退出熱搜重新翻着,正打算返回桌面,黎苑聲的消息彈出來。

黎苑聲:【看見熱搜了嗎……】

舒爾:【看見了。】

黎苑聲:【我就說突然身邊跟個人,原來是新看上的演員。】

對于程昱這人,從黎苑聲知道舒爾喜歡他開始,就很看不順眼。但當初為了小閨蜜的幸福,黎苑聲硬是忍下那些不爽,直到後來兩人分開,黎苑聲也才不用再克制。

舒爾都知道,也明白這或許就是正常的閨蜜看不慣男友系列。

她笑了笑,手指剛搭上鍵盤,對面又發來一條消息。

黎苑聲:【你該不喜歡他了吧?】

看着最後這行字,舒爾眼前有點花。

那天程昱被她的話打擊到,坐在車上一言不發,神情低戾。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程昱也沒繼續頻繁找她,舒爾忽視心裏那點不自在,反倒也松了口氣。

整整一個星期,兩人都沒有再通過電話短信,連面都沒再碰見。

或許就這樣了。

程昱仍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天才導演,他們之間也早已翻篇。

這樣最好。

正巧耳邊傳來安檢提示音,舒爾舌尖觸了觸牙根,發了條語音。

“嗯。”她擡眼盯着地面,“不喜歡了。”

到安城的航班只有兩個小時。

黎苑聲給導演請好假,将戲份提前後,這會兒正好開着車在機場等着。

眼見舒爾出通道口,她笑着迎上去。

拉過行李箱,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我都等好久了,可來了。”

“不是給你說了落地時間。”舒爾拉開車門往裏鑽。

黎苑聲将行李放進後備箱,上車後邊系安全帶邊嘀咕:“真是絕了,剛才從劇組出來的時候,碰見秦可安了。”

“她也在安城?”舒爾微微詫異。

黎苑聲聳肩:“誰知道呢。”

車子開上路,黎苑聲才問:“想吃什麽,主辦方給你定的酒店在後海巷那邊,有家壽喜鍋不錯。”

“你安排就可以。”

“明白。”

後海巷那邊離機場還有點距離,舒爾在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正好下車。

看着她神情懵懵的,黎苑聲捏捏她的肩膀說:“你在車裏待會兒,我去把行李先給你拿上去。”

這車是黎苑聲借經紀人的,等會吃了飯就得趕緊還回去。

于是她算了算,把行李先放下,吃飯的時候就直接讓經紀人過來把車開走,吃完飯陪舒爾回酒店。

下車時,黎苑聲左右看了幾眼。

酒店旁邊正好是個黑巷,沒開燈裏面烏漆嘛黑,什麽也看不清。

她的眼皮莫名跳了跳,回頭又看向低頭玩手機的舒爾,腳步下意識放快。

車內。

舒爾睡醒來喉嚨有點澀,擡頭看見不遠處有家便利店。

她步行過去買了瓶水。

站在路口喝水時,手機正好響起。

垂眸接通:“有事兒?”

克雷斯懶洋洋的:“打個電話慶祝慶祝。”

“電話裏面有什麽好慶祝的。”舒爾無語,嘴角卻還是帶上了笑。

“那等我來中國,你……”話還沒說完,舒爾只感覺耳朵被人撓了一把火辣辣的疼,連帶着手機也從手中飛出去。

她下意識去看,剛經過身邊的破洞褲年輕人走的飛快。

舒爾被倦意籠罩的腦子徹底清醒,她抿着嘴角追上兩步,見前面的人越走越快,她“喂”了一聲。

男人步子稍停,回頭看她。

舒爾看着他手中的東西,不耐地蜷蜷手指:“趕緊給我拿回來。”

誰知這話不僅讓他沒有還回,還拔腿就跑,舒爾眉心稍沉,擡步跑起跟在他身後。距離越近時,舒爾揪住他的後衣領往後扯來,那人身形踉跄,手機沒捏穩落在地上。

舒爾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臂就是一個過肩摔,踩上他的腳踝用力碾着。

幸好穿了板鞋。她想。

彎腰撿起手機,克雷斯的電話還在通話中。

“Eva?舒爾……你還在嗎?”克雷斯那邊焦灼大喊。

舒爾正要回話,身後腳步明顯,她一看是黎苑聲趕了過來。

讓她報了警,舒爾才顧及通話:“在呢。”

“發生什麽事情了?”克雷斯語氣嚴肅。

舒爾掃過那人,低聲說:“沒事,我這邊有點事情,等會說。”

挂了電話,黎苑聲上下檢查:“你還好吧。”

舒爾揉了揉僵硬的拇指:“還好。”

剛才按着他摔下的那一刻,舒爾已經明顯感覺到,她骨子裏莫名蔓延的肆虐因子已經克制不住。

低垂着眼睑看着地面,她閉了閉眼。

處理好這事情,舒爾也沒心思吃飯。

黎苑聲陪她上樓時埋怨道:“什麽情況啊,明知道這地方不安全還把酒店安排在這裏。”

“這不沒事。”舒爾翻着手機。

“不過你剛剛好厲害啊。”黎苑聲挽着她的胳膊,“我剛出酒店,就看見你把人摔在地上,太帥了吧。”

誇贊完,黎苑聲又接着問:“你什麽時候學的散打?”

舒爾刷卡進門,随意回應:“剛去國外的時候。”

聞言,黎苑聲瞬間閉嘴。

兩人點了外賣吃完,正好經紀人打來電話,黎苑聲戴上墨鏡提着垃圾下樓。

離開時,舒爾靠在門框上說:“明天一起走紅毯?”

“走走走。”黎苑聲沖她抛個媚眼,擡步入了電梯。

舒爾失笑,進房間打算洗澡護膚。

誰知道剛綁起頭發,就被耳朵後面好長一道血痕驚到。

她皮膚本來就白,剛才頭發擋着看不見,這時候已經凝成血塊,看着就吓人。

用清水随便收拾了下,舒爾沖個澡換上睡衣。

正打算敷面膜時,門鈴瘋狂響起,舒爾往出走,剛走到玄關處,就被兩下拍門聲震得往後退。

她擰眉問:“誰?”

“舒爾?”男人的聲音帶着顫意,又十分熟悉。

是程昱。

舒爾拉開門,手還沒從門柄上松開,就被風塵仆仆的程昱一把拉進懷裏。

她撞的鼻尖生疼,脖子往後仰去試圖離開他。

誰料略一擡頭,就看見程昱近在咫尺、清晰明了的眉眼。

“砰砰砰——”

他的心跳如雷,在耳畔回蕩。

舒爾推拒兩下,發現這人不僅緊貼在她耳邊的臉冰涼,就連扣着後背的手都在顫抖。

見他這模樣,舒爾再嚴厲斥責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舔舔嘴角問:“你這會兒突然來海城,發生什麽事了?”

“別動。”程昱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像是含着砂礫,卑微道:“讓我再抱會兒。”

舒爾忍受着不适,盡量側着臉不與他有脖頸以上的接觸。

然而程昱往的臉旁邊側了側,不經意蹭上她耳畔的傷,舒爾輕啧一聲,往後縮了縮。

聽見聲音,程昱趕緊放開手上下打量。

他捏着舒爾的胳膊來回掃視:“哪裏疼嗎?有沒有受傷。”

話音落,看見舒爾耳朵邊的傷口時,眼神驟然沉下。

舒爾皺眉:“大半晚上的你發什麽神經?”

“你有藥嗎?我給前臺打電話。”程昱拉着她往裏走,順勢掩上門。

不等他轉身,舒爾停滞在原地,擡腿擋了擋程昱的步子。

垂眸看着他握着的手,揚揚下巴:“我問你呢,你這個點過來找我有事嗎?”

“我……”程昱神色有些局促,“我聽說你出事所以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舒爾眼裏的不悅慢慢散去,挑眉:“剛下飛機?”

“是。”程昱慢慢松開她的胳膊,低垂着頭站在燈下。

“你可也真是厲害。”

舒爾莫名笑開,想了想轉身往裏走:“進來吧,我讓人給你定個房間。”

大半夜這人為了她的事情從海城過來,讓舒爾攆他走,這樣不厚道的行為她做不出來。

況且如今她跟程昱光明磊落,該說的都說了清楚,也沒必要再怕什麽。

只不過在給前臺打電話時,舒爾多少察覺到了不對勁。

程昱身在海城,新電影剛開機正是忙碌的時候,又怎麽知道她在安城出了事。

還是剛剛發生他就得到了消息。

總不可能是黎苑聲透露。

但思前想後,舒爾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

門再次被敲響,程昱起身過去。

他提着藥袋進來,正巧舒爾從卧室走出。

兩人對視,程昱抿了抿唇。

外間的電視開着,正好放着最近大火的綜藝,舒爾接過程昱手中的藥,拿了鏡子走過去坐在剛剛吃飯時的位置。

擡眼掃過他:“坐吧,等房間登記好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沒事吧?”程昱往前走了幾步坐在她旁邊。

舒爾側着臉擦藥,難得有耐心:“沒事。”

程昱盯着她邊緣泛白的傷口,叮咛道:“這幾天別碰水,少吃辛辣,按時擦藥。”

她擰藥膏的手頓了下。

不知道是因為程昱剛才突兀的舉動令她驚訝,還是這幾句程昱從來不會說出口的關心言辭,舒爾這幾天面對他時無緣無故的火氣就那麽散了開去。

倒也不是感動,純粹只是覺得。

他們之間要是沒有感情糾葛,其實也是可以當做朋友好好相處的。

懶洋洋的應了聲。

房間安靜,片刻後程昱接到前臺電話确認好信息。

送門卡的時候,舒爾已經擦好藥靠在沙發上,無聊的翻着電視。

程昱付了錢取到門卡。

等前臺離開,他站在門邊回頭看:“舒舒。”

舒爾側目:“嗯。”

“晚上早點休息,要是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房間就在你隔壁。”程昱晃了晃手中門卡,看着舒爾,嘴裏極低的帶過句:“晚安。”

舒爾對上他的眼。

暖黃燈光下,程昱的視線極盡溫柔。

她漫不經心的轉回頭,手指按了按遙控說:“知道了。”

程昱沒有絲毫猶豫地擡步離開,一改前幾日黏着她的行事作風。

門被帶上,舒爾神色未變的盯着屏幕畫面。

電視裏的綜藝笑聲不斷,舒爾單手托腮盤着腿靠坐在軟墊上。

回想起剛才,她竟從程昱的神色之中察覺到了絲絲擔心。

是擔心,還是她的多心。

揮散開思緒,黎苑聲正好發來消息:【睡了嗎?】

舒爾:【還沒呢。】

黎苑聲:【我感覺秦可安今晚怪怪的。】

舒爾抿唇:【怎麽?】

黎苑聲那邊停頓了許久,而後她收到條巨長的語音。

坐的時間長了,舒爾雙腿發麻,換了個姿勢斜靠着,點開語音:“我們劇組的酒店跟她在一層樓,剛回房間她就來找我,我看她表情奇怪,就問了幾句,誰知道她莫名其妙的說了句我來看你有沒有事。”

舒爾微微擰眉,按下語音條:“離她遠點。”

“我去睡了,明天見。”

起身關了電視,走進卧室躺下。

出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會兒,舒爾側身抱住被角進入夢鄉。

隔壁房間。

程昱站在窗前伸手推開半扇,側着臉點燃煙。

撥通電話叮咛道:“安城這邊有點急事,劇組你跟副導演盯好。”

制片人跟程昱三度合作,沒敢問程昱有什麽事,能讓新電影剛開機就撇下不管離開,但轉念想到他接到電話後驟然泛白失去血色的臉,便心知肚明一定是非同小可。

接連應聲後問:“那你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程昱半眯着眼吸了口煙,籠罩在煙霧中的臉隐隐綽綽,他低聲說:“最快應該後天,有事情就去找宋延或者我大哥,我提前打了招呼。”

“我明白。”

挂了電話,程昱指尖撚着煙蒂,思忖片刻給程臨安在安城的朋友打了個電話。

那邊或許是還在辦公,電話接通得很快。

“阿程?”男人嗓音溫潤,“怎麽這個點打來電話。”

程昱将半截煙碾滅在煙灰缸裏,緩聲開口:“我這會兒在安城,有點事情需要你幫個忙。”

“你先說什麽事。”

程昱反身折回房間,倒在沙發上說:“今晚後海巷這邊有人搶劫東西被抓進局子,我想去看看那人。”

“那個啊。”男人像是知道,恍然大悟後又反問:“我剛才聽人閑聊就說的是他,你認識嗎?”

程昱垂下眼:“不認識。”

“那行,你現在在哪呢,我來接你。”

見他應下,程昱站起來往出走:“不用,我打車過來。”

兩人約好在警局門口見。

程昱到時已十點半,臺階下方的花壇邊站着個身着警服的男人。

付了車費,程昱下車快步過去。

“我剛去看了眼,人還在裏頭拘着呢。”男人笑意清朗,嘴角還有個梨渦。

程昱點頭:“謝了。”

“沒事,我帶你過去。”

兩人并肩往裏走,途中遇見警員給男人打招呼:“池隊。”

程昱側目,勾了勾唇:“看不出來在安城還混得如魚得水。”

“那可不是。”

池喻時步子邁的快,推開門說:“我得證明我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那她呢?”程昱微微遲疑。

拘留的男人就在裏面的屋子,池喻時指了指,笑的內斂:“已經懷孕六個月了,預産期在年底,她今天回娘家住,我這才敢留局裏。”

程昱神色稍愣,遲鈍地道賀:“恭喜啊。”

“池隊,過來一下。”有警員在後面喊。

池喻時沖他打了個手勢,回頭對程昱說:“我這邊還有點忙,你先在這等着。”

程昱看着他離開。

不多時,就有警員押着人出門坐在對面。

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你今晚上搶的那人,誰指使的?”程昱單手敲着桌面,目光定定。

男人偏着臉不肯說,程昱也不急。

雙方對峙許久後,程昱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低頭看了眼,心中已經明了是誰。

不欲跟他浪費時間,程昱起身:“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清楚,關在這裏近期可沒人來救你出去,不僅這樣,過些天她也會進來陪你。”

男人神色逐漸慌亂,猛地開口:“你別害她。”

話音落,又意識到這是警局,瞬間閉上嘴。

程昱沒什麽表情的笑了笑,拿着手機轉身離開。

池喻時在門口。

見人出來,他往前走了兩步:“說完了?”

“嗯。”程昱點頭,摸出煙盒抖出一支遞給他,“不過有件事情還是得麻煩你。”

池喻時垂頭點燃:“你說。”

“剛才那年輕人應該是受指示,你查查他賬戶什麽的。”程昱有些困倦的眯着眼睛,想了想又開口:“這人還是秦可安的粉絲。”

池喻時下意識擡眼。

從實習開始,到如今他在警局工作已經近八年,要是再不明白程昱的意思,只怕是也白幹了。

他記下程昱說的線索,随口問:“你怎麽突然對這事情這麽上心。”

“他搶的那人,是我前妻。”程昱猛地吸口氣,倦色滿面,像是喃喃般的自言自語:“這秦可安真他媽會給老子添堵。”

池喻時跟程臨安是多年好友,對程昱跟舒爾的事情知曉二三。

不過到底不是自己的事,也談不上多了解。

眼下見他這麽說,池喻時明顯好奇。

“後悔了?”

程昱掃他一眼:“後悔了。”

簡單三個字,卻叫池喻時聽得心驚肉跳。

程昱得折了多少驕傲,才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說出這幾個字來。

可想見,吃定他的那人也不是什麽善茬。

池喻時想了想,輕笑道:“倒也的确是得有個人來锉锉你的傲氣了。”

“你當初怎麽就堅持下來的。”程昱略一回想,咂舌:“向妧那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脾氣,我想起我哥說的時候就頭皮發麻。”

提起妻子向妧,池喻時硬朗的面容都變得柔軟不少。

他夾着煙抖動兩下:“我都為了她放棄了別的花,難不成還能讓她從我手裏跑了?”

“那我得多吃虧。”

“不過你別提以前,向妧現在脾氣軟和的叫我都不舍得惹她生氣。”

程昱感嘆:“想當初……”

池喻時似笑非笑的側目睨他,程昱換了話題:“行了你去忙吧。”

“我回酒店了,明天還得去處理點事。”

夜風刮過,警局門口一陣涼爽。

程昱擡步就要離開,池喻時喚他:“阿程。”

“嗯?”

大概是提起往事惺惺相惜,池喻時垂頭掐滅煙:“別想着有多難就打退堂鼓,想想當初她是怎麽勇往直前的,風水輪流轉,得還清了虧欠才能讓人家繼續跟你。”

這番話在程昱的腦海中反複回蕩。

洗漱完躺下,程昱單手墊着後腦勺,又想起池喻時跟向妧。

當初向妧追池喻時追的那叫個驚天動地,花樣百變到驚動教務處都是常事。

而就是她那樣的脾氣,在池喻時的呵護下,都能變得溫柔起來。怕也只有他,才能把舒爾這樣明亮爽朗的女孩子磨成如今這般模樣。

程昱低低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知池喻時說的。

這些天日日都在念她,卻又不敢靠近,怕真的引得舒爾生煩。

克雷斯是程臨安在國外結交的朋友。

今晚也是從他那兒意外得知,匆忙趕上飛機都忘了她會不會生氣,滿腦子都是舒爾受傷的場景。

越想越後怕,托了關系問出她的門牌號。

卻站在門口起了退縮之意。

看着觸手可及的門鈴,程昱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只要一眼,确定她無事。

哪怕會再次被攆走,程昱也甘之如饴。

時裝展在傍晚,舒爾醒了以後沒有立刻起床。

跟黎苑聲聯系好時間,又刷了刷微博。

下午兩點。

舒爾剛洗漱完,門鈴響起,她過去開門。

黎苑聲身後還跟着個造型師,她提着飯盒說:“你叫外賣了嗎?”

“沒啊。”舒爾往回走。

黎苑聲納悶:“那你門口怎麽還挂着外賣袋子。”

聞言,舒爾轉過身子去看,她手裏果不其然提着西廂宴的外賣包裝袋。

舒爾抿抿唇,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對面緊閉的房門。

收回視線輕聲回應:“應該是的。”

為了穿禮服,兩人只随便吃了點。

黎苑聲先讓造型師給她上妝,收拾垃圾的時候,舒爾無意間翻到外賣袋裏夾着的一張紙條。

打開後仔細看了幾眼,是程昱留的字條。

——以後都要記得好好吃飯。

也不知道這人是帶着什麽心情寫下的這幾個字。

不過也跟她沒什麽關系。

舒爾收攏思緒,将字條跟垃圾裝在一起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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