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想嫁
解決掉一個選項後,陳盡緩緩行至白芒榻前。
坐在他床邊不合她身份,因而陳盡不得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公主...”
白芒眼眸清亮澄澈,然而襯着那毫張無血色的面龐,竟有幾分詭異的易碎感。
他的眼中是對陳盡的全然信任,此時見陳盡靠近,白芒又掙紮着想要坐起來。
“別折騰,你聽我說就行。”
陳盡伸手抵住他藏在薄被下的肩膀,明顯的骨骼硬感碾過她柔軟的掌心。
白芒聽話得不再動彈,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略微灼熱的目光讓陳盡感到了莫名的熟悉感,但眼下重要的是将這一夢境節點跳過,否則她也無法預料若是一直過不去,她是否就會這樣一直被困在夢境中不得醒來。
“白芒,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你的右手因我而廢,所以我将會盡我所能補償你。”
“眼下我只能為你安排兩個選擇,一是給足銀錢以及為你安排一處住所,放你離開公主府。”
“二是為你安排一份清閑差事,繼續待在我的身邊,在我的庇護下安心度過餘生。”
“你意下如何?”
陳盡不緊不慢地将自己的想法說完,結果如何就全看白芒的選擇了。
然而她原先其實并未想過将白芒放出府去,補償一事無論如何都要進行到底的。
只是陳盡看着白芒那雙眼睛,卻是突兀地想起了他在亭中醉後吐露的話語。
“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甚至還想起了第一個夢境中的白芒。
【陳盡,說好了。】
【你會愛我的。】
思緒雜亂的陳盡莫名就生出了一絲不妙的感覺,因而臨時加了個選擇,放他走會不會更好些。
但說到底陳盡心裏也明白,白芒此前既然能夠說出那番忠心的話語,如今有的選,他大概率還是會想要留下。
果不其然,白芒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就選擇了後者。
“公主不必自責于卑職的右手,卑職即便是為公主犧牲,也心甘情願。”
“但公主若是不嫌棄卑職,卑職願意一輩子為公主效忠。”
他堅定而又執著,認定了一件事情便永不改變。
陳盡深深望了他一眼,而後颔首。
“我知道了。”
“你先好好養傷,後面的事情等你身體恢複了我再安排。”
“這兩天若是有需要什麽東西,你只管找人告訴我。”
陳盡将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吩咐下去,而後便帶人離開白芒的房間。
在踏出房門的前一刻她還在想,如果将白芒留在身邊是個正确選擇,那麽夢境差不多也該迎來結局了。
雖然失去了右手,但好說歹說後來的事基本都如白芒所願,甚至她還許他後半生無憂,不該再有磨難了。
然而想得越美好,想法越篤定,現實卻總喜歡與人唱反調。
陳盡又回到屋中去了。
腦子亂成一片漿糊的陳盡坐在床邊,百思不得其解。
重複第四次洗漱後,陳盡已經不急着去找白芒了。
她讓小丫頭帶着一屋子侍從先退下,已經對去白芒院落的那條路熟得不能再熟了的陳盡,已經不需要人帶路了。
陳盡喝了口可樂味的熱茶壓壓驚,腦海中開始不斷地對前幾次重複進行整理。
逃也逃不開,而唯二的選擇又都不對。
問題究竟是出在了哪裏?
這個夢境到底是由陳盡主觀形成的,還是有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在內影響着?
陳盡皺着眉撓了撓插滿了金貴頭飾的腦袋,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白芒那張禍國殃民的臉,總覺得全部事情都跟他脫不了幹系。
那幹脆就從白芒為出發點,如果夢境的主意志不是陳盡,而是白芒,那麽事件的往複必然和他有關。
嫁作他人夫郎不是他想要的,避而不談是他不想看見的,而留在陳盡身邊混個清閑差事難道...他也不願?
可陳盡能夠替他做的選擇也只有這麽多了。
除非就不存在選擇這一說法,而是讓白芒自己做判斷。
想到突破口的陳盡猛一拍桌,倏地站起來往屋外走去。
既然她給的白芒都不想要。
那這次她就問問,白芒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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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全都出去。”
在打發掉女侍衛之後,陳盡把屋中的所有人都遣散了。
獨留個床榻上病恹恹的人,睜着大眼睛無辜地望着她。
陳盡已經如磐石般堅硬的心不再動容,畢竟只有她才知道,那張沉穩漠然的面龐之下,究竟藏着一顆多複雜的心。
“好了白芒,現在屋中只有你我二人,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說吧,你想要什麽,只要是我能給你的,你就都盡管提出來。”
陳盡雙手環抱着,她不再靠過去,而是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看着白芒。
沒頭沒尾的話語讓白芒神情凝滞一瞬,漂亮的眼眸眨了眨。
“公主,恕卑職愚昧,您的意思卑職不明白。”
他的疑惑讓有些過于迫切的陳盡愣了下,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言語的不适當。
她清了清嗓子,将原因好好地複述了一遍。
“白芒,你的右手因我而廢,我理應補償你。”
“只是這補償與其讓我來決定,倒不如把權利交給你。”
“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盡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會滿足你。”
“這樣說,你可明白?”
陳盡這回蓄足了耐心,安靜地等待着白芒的回複。
只是她知道這小子沒那麽老實,第一次試探肯定撬不動他的嘴。
“公主,為您做什麽都是卑職應該的,您不必補償卑職。”
他說得情真意切,如果陳盡不曾被折騰過,真的仍會選擇感動地相信。
但現實是骨感的,甚至是不得不面對的。
“我要補償是我的事,你只要說你想要什麽就可以。”
“合格的侍從應當做到對主子絕對誠實。”
看似油鹽不進的白芒,逼得陳盡将奴仆的那一套都搬了出來。
可藏了那麽久的心思,白芒如何能夠輕易就說出。
“公主,卑職确實不需要補償,因為一切都是卑職心甘情願的。”
“但如果一定要卑職說,那麽卑職只希望能夠永遠留在公主身邊效忠,便足夠了。”
他這次不再回答得那麽果斷,像是刻意思考過,才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然而身經百戰的陳盡清楚,這個回答也是假的。
“......”
“白芒,本公主對你很失望。”
陳盡并不喜歡用身份稱謂自己,除非她想要開始施壓。
冷沉的聲色響起在這間簡陋的屋子內,自以為隐藏得滴水不漏的白芒,心髒顫了下。
“誠實是一個人最基本要具備的品質。”
“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謊。”
“白芒,本公主開始懷疑你是否真的對我忠誠了。”
被最尊重信服的主子懷疑是種什麽感受?
萬念俱灰也不為過。
焦急的白芒口中喃喃喊着公主,一邊吃力地用單手強撐着自己想要起身。
陳盡只是冷眼看着,不再制止。
“你自诩對我忠心不二,到頭來竟只是說得好聽。”
“本公主只不過是想知道你心底最真實的願望,竟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你一次次的欺瞞搪塞。”
“白芒,我真的很失望。”
陳盡将雙手垂落在身側,深深的一聲嘆息好似重重砸在了白芒心上,惹得他又再度摔了回去。
聽他一聲聲公主喚得急切,陳盡估摸着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再加把火就差不多。
思及此,她當即轉身作出要走的姿态,白芒果然藏不住了。
“公主等等!!”
“您真的想要知道卑職的願望嗎!”
他的聲音仍舊沙啞無力,出聲阻止她的離去卻已用盡了最大的力氣。
陳盡雙手負在身後,假裝猶豫沉默了一會,才不緊不慢地嗯了聲。
“好...那卑職告訴公主便是了。”
白芒最終還是低了頭,将心中最後一道深埋的防線破開。
他半張臉埋入被褥之中,只留下一雙暗淡的眼眸露在外邊。
唇瓣隐秘地顫抖着,一句簡單的話語他醞釀了許久,才慢慢從喉中擠壓出。
陳盡半天沒聽見聲音,還在思索莫非是她刺激得還不夠。
下一秒,就聽見身後傳來不成聲調的語句。
“卑職...”
“想嫁給公主。”
短短幾個字,竟不亞于平地一聲雷。
陳盡被炸得大腦短暫空白了幾秒,良久才尋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卻見白芒的眼尾淡淡漫上了可憐的緋紅。
“你....你再說一遍?”
約莫是沒在陳盡臉上看到自己想象中的厭惡憤怒,白芒定了定神,又咬牙重複了一遍。
“卑職想嫁給公主。”
“從見到公主的第一眼起就想了。”
許是将深埋在心中的秘密說出,白芒眼中的情緒猶如堵水的塞子被拔掉一般,洶湧的情愫噴薄而出,溺得陳盡心髒狂跳。
完全預料不到這種詭異結局的陳盡啞口無言,杵在原地做什麽都好像不對。
空氣中彌漫着難以言喻的氛圍,一個人的沉默是沉默,兩個人的沉默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