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深海祭祀小鎮(二)

那根木棍在距離沈樓額頭大約十公分的位置停了下來。

沈樓伸出一根食指, 抵着那根大膽的木棍,俊美的臉上驟然覆蓋一層冰霜。

他随手一揮,那根木棍寸寸斷裂, 之後青年倏然飛出去,只聽到“哐啷”一聲,直接撞到了一側牆壁的油畫上,将白木畫框撞得爛碎。

青年“哎呦哎呦”呼痛了起來, 掙紮着爬不起來。

殷流明有些無語,不着痕跡地嘆口氣, 過去把青年扶起來:“你沒事吧?”

“沒、沒事……哦啊啊——扭到腰了……”

殷流明把他攙扶到紅絲絨沙發坐下,咳嗽一聲, 解釋道:“他不是敵人,是我的……”

殷流明沉思了一下, 想到了給沈樓定義的身份, “召喚獸。”

青年揉着腰, 忽然瞪大了眼睛, 震驚地道:“召喚獸?!”

沈樓轉頭盯着殷流明。

殷流明淡定地無視他, 解釋道:“剛剛召喚成功,控制得還不太熟練。”

青年呆滞地看了他好一會,忽然站起來。

就在殷流明以為他要幹什麽時,他忽然“噗嗵”跪下:“師父!徒兒也想學召喚術!”

殷流明:“……”

沈樓:“……”

殷流明一晃神的功夫,這青年已經開始自我介紹了:“師父, 徒兒姓米名安培, 年齡26,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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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殷流明深呼吸,打斷米安培的喋喋不休,“這個召喚術是我在上一個夢境支線任務獲得的獎勵, 沒法傳授給別人。”

米安培頓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站起身捂着腰又倒在了沙發上,誇張地喊起來:“哦哦哦好痛!”

殷流明側目掃了沈樓一眼。

沈樓輕輕“哼”了一聲,直接化光返回了圖鑒書。

殷流明幫米安培看了下腰:“應該只是輕微扭傷,休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一會找索拉瑞夫人問問有沒有藥。”

“哎,那就不用了……誰知道那夫人是人是鬼。”米安培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咳,總之,認識一下。”

殷流明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叫殷流明。”

米安培拍拍胸口:“兄弟,你放心,召喚術的事情我一定不會洩露出去的!”

“……那就謝謝你了。”

這時門外有人禮貌地喊了一聲:“夫人邀請各位客人用餐,請問這位客人在嗎?”

“在。”

殷流明起身回話,順便不動聲色地把兔子睡衣拎起來抱進懷裏。

門口是個衣裝古板的中年女仆,灰與深藍交織的女仆裝在昏暗的過道裏顯得有些陰森。她鉛灰色的眼珠落在殷流明身上,恭敬地道:“夫人邀請各位客人用晚餐。”

殷流明點點頭:“我知道了,請允許我更衣。”

女仆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眼神比笑容更加僵硬:“還請客人快些,我還要去邀請隔壁客人……夫人不喜歡遲到。”

這個場景着實有些吓人。

殷流明神色淡然地轉身:“不用邀請了,他也在。”

米安培從門口露出半張臉,看到女仆時頓時又吓得縮回去了:“媽呀!女鬼!……這也是你的召喚獸嗎殷哥?”

“不是。”

“我說呢,這和上一個顏值差距也太大了!啊我衣服剛才被撕破了,殷哥,你有多餘的衣服嗎?”

“沒有。”

“哎,要不是你我衣服也不會破啊……”

女仆:“……”

這是在幹什麽?莊園裏怎會有如此淫亂之事?

……

晚餐在莊園的餐廳中舉行。餐廳裏的壁爐火焰旺盛,長條木餐桌上擺滿了紅酒、烤牛脊、奶油湯、蜂蜜蘋果沙拉等食物,中間還有一只巨大的碳烤乳豬。

短短不過半小時的功夫,索拉瑞夫人已經換了一身淡紫色的長裙,頭發蓬松地放下來,額頭、脖子、手腕、手指挂滿了珠寶,慈愛地看了一圈玩家,笑眯眯地道:“我的孩子們,你們一定餓了,快點享用晚餐吧。”

玩家們面面相觑。

說實話他們确實餓了。但現在不是在什麽西餐廳,而是夢境中詭異的莊園——誰知道這些食物裏會不會有什麽玄機?

管家看玩家沒有一個人開動,頓時流露出不滿的神色:“夫人,這些年輕人實在太不懂得教養了,這種人不該留在莊園裏!”

索拉瑞夫人輕輕把玩着右手小指上戴的華美翡翠戒指,姣好的眉毛輕輕一動,柔和的眼神看向了玩家:“我相信這些孩子們只是剛到新的地方有些緊張,要給他們充足的時間,拉爾夫。”

這下不吃不行了。

管家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他們不吃,就要把他們趕出莊園。

殷流明淡定地伸出手,手指剛觸到刀叉,就聽到耳邊傳來沈樓的聲音:“稍等。”

他動作微微一頓。

幾秒之後,沈樓的聲音再次響起:“食物沒問題,吃吧。”

殷流明意外地挑眉——沈樓還有這功能?

他慢悠悠地吃着食物,不着痕跡地張口,用氣音道:“難得。”

沈樓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誰讓我是你的召喚獸呢?”

說到“召喚獸”三個字的時候,沈樓的語調有些意味深長。

殷流明咀嚼食物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忽然開始擔心沈樓其實是看出食物有問題、但是故意在說反話坑他了。

看到有人開動,其他人也紛紛跟着拿起了刀叉。

索拉瑞夫人這才滿意地放下戒指,同樣拿起刀叉優雅地切着牛脊肉。

……

用餐之後,索拉瑞夫人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拭嘴角。

管家貼心地奉上了一杯飲品。

索拉瑞夫人優雅地喝了一口,雙唇染上一抹不詳而豔麗的緋紅。

沒人去揣測她喝的是什麽。

她溫和地開口:“這次把各位叫過來一起用餐,其實是想對各位說一下莊園裏的規矩。”

玩家們頓時凜然。

索拉瑞夫人笑了起來:“不用這麽嚴肅,只是幾點小限制罷了。因為現在白天越來越短,只要天色黑了就要點燈,為了防止燈火不夠用,夜晚十點之後整個小鎮都會熄燈,希望各位十點之後不要出門——畢竟鎮子後面就是山林,晚上會有些野獸出沒,如果出什麽事我是管不了的;

“第二則是希望大家不要上二樓——二樓是我的私人住處,不希望被外人瞧見;

“第三麽,就是希望大家能夠注意衛生。”

索拉瑞夫人掩口低笑了一聲,“我略有些潔癖,不喜歡莊園裏有髒東西。”

最後索拉瑞夫人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各位肯定需要交流感情,餐廳以後就是各位的場所,晚餐之後盡可以留在這裏,一定不會有人打擾你們。”

殷流明微微颔首。

看來這個餐廳就是強制玩家每天碰頭交流信息的場地。

索拉瑞夫人交代清楚之後,就施施然離開了,管家和女仆也相繼離開,将空間留給了所有的玩家。

遲夕過來,剛開口要喊,米安培就從另一邊擠過來,親熱地拍着殷流明肩膀:“殷哥!”

遲夕:“?”

他警惕地看着米安培,“殷哥,他是誰?”

“我是殷哥的鄰居。”米安培大大咧咧地伸手,“你好!我是米安培,認識一下?”

遲夕在殷流明和米安培之間來回端詳了好一陣子,才委委屈屈地伸手:“我是遲夕。”

殷流明看着遲夕有點哀怨的眼神,恍惚中以為自己是給正妻介紹妾室的渣男。

“殷哥,有看出什麽嗎?”

殷流明失笑:“這才剛開始,能看出什麽?”

他又不是夢魇游戲的神。

米安培湊過來神秘地眨眼:“我倒是看出來了,今天晚上肯定會出事。”

遲夕有些驚訝地看着他:“怎麽看出來的?”

“剛才夫人不是說了,十點以後禁止出門麽?”米安培一擊掌,“但咱們的房間裏沒有廁所啊!可不得出去尿尿?那不就觸犯夫人的禁忌了嘛!”

遲夕:“……”

米安培又笑嘻嘻地道:“不過我的房間靠着花園,我可以站在窗口朝外撒尿!是不是很聰明?”

殷流明:“……”

結果還真被米安培說中了。

第二天早晨,有個玩家消失了。

……

伴随着若有若無的小提琴旋律,殷流明在自己房間吃完了早餐。

莊園裏的早餐由那些神态僵硬的中年女仆送上來,同樣經過沈樓檢驗,沒有問題可以放心吃。

殷流明放下餐巾,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女仆:“請問是誰在演奏?”

女仆恭敬地回答:“夫人每天起床都會有演奏小提琴的習慣。”

殷流明挑眉,還沒等再問,女仆已經推着餐車出去了,速度像逃跑,好像生怕他繼續追問什麽。

殷流明出門,就看到不遠處的12號房間門口圍着幾個玩家議論紛紛,似乎還有人在大吵大鬧。

他過去掃了眼,才知道住在這個房間裏的玩家不見了。

“昨天晚上進門之前他還跟我打招呼,讓我務必不要出門。”另一個女玩家臉色蒼白,神色惶恐,聲音因為恐懼而有些尖利,“你們有沒有看到他?”

玩家們紛紛搖頭。

那女孩顯然和失蹤的玩家關系匪淺,從門內沖出去,一把抓住推着餐車的女仆:“我問你!賈河去哪裏了!”

“這位客人,請冷靜……”

“告訴我!你們把他弄哪裏去了!”

看着那女孩激動的樣子,米安培咂吧了一下嘴,嘆口氣:“哎,又是被保護得太好的菟絲子。”

遲夕有些疑惑:“菟絲子?”

米安培打量了一下遲夕,忽然笑了起來:“小遲,你才進游戲沒多久吧?”

遲夕聽出米安培的嘲笑,有些羞惱:“關你什麽事!”

“哎你別生氣啊,我意思是你太好懂了。”米安培抓抓頭,“因為夢魇游戲是可以組隊進夢境的,所以菜鳥玩家可以跟大佬組隊躺過副本——雖然破關獎勵只會給一個人,但通關獎勵不拿白不拿嘛,能破關的人又少,何樂而不為?不論是愛情還是金錢利益,能保住命又能實現願望誰不願意呢?”

他朝那個女生努了努嘴,“當然了,後果就是一直被保護着的金絲雀離了籠子也不會飛了。”

遲夕怔了怔。

有不少玩家和米安培一樣對女孩投過了同情的目光,心知這種情況下那個玩家八成已經兇多吉少。

看女孩情緒中的難過悲傷四溢,消失的那個玩家很可能就是她的親人或者愛人。

當然,也有人眼神不屑,甚至還有幾個不懷好意地打量女孩年輕貌美的臉龐——這種驟然失去依靠的小女孩,最容易趁虛而入。

還有幾個玩家直接進了房間,尋找線索。

就算不為別人,也想搞清楚是什麽觸發了死亡flag。

殷流明站在門口,伸手拉動了一下房門。

這座莊園看起來很新,房門門軸倒是有些腐爛的痕跡,拉動時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殷流明輕輕摩挲下巴。

他睡眠質量很差,稍有動靜就會被吵醒,昨天晚上十點熄燈之後,過道裏有仆人推着清潔車走來走去,讓他差點想出門錘他們一頓。

但沒有開門的聲音。

殷流明進屋看了看。

這間房間和他房間的布局基本一致,床頭挂着那個玩家的衣物,枕被淩亂,沒有什麽掙紮或者搏鬥的痕跡,仿佛那人在一瞬間被不可抗力攝走一般。

其他玩家同樣檢查了窗戶,沒有找到線索。

遲夕走近殷流明,小聲道:“殷哥,我聞到一股奇怪的腥味。”

殷流明知道遲夕嗅覺靈敏:“在哪裏?”

“很淡,大概在門口?”遲夕有些遲疑,“好像爛掉的魚一樣難聞。”

殷流明在門口又端詳了片刻,最後目光落在門板上。

他湊上去嗅了嗅,果然嗅到一股極淡的腥臭,若非遲夕提醒,一般人完全察覺不到。

殷流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可惜除了門板上的腥臭味,再也沒有發現別的有價值的線索。

那個女玩家最後只能沉默但悲傷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不過她拒絕了所有試圖這個時候靠近她的男人,一個人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間。

……

因為現在的主線任務僅僅是要求他們活過三天,所以暫時他們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但一直待在這座詭異的莊園裏很可能不知不覺就死了,多數玩家還是出門,在鎮上打聽這個夢境的背景。試圖尋找塗夢者的身份。

殷流明和遲夕也一起出了門。

遲夕皺眉看着不請自來的米安培:“你跟着我們幹什麽?”

“我覺得我和你們有緣份。”米安培一點都不臉紅,“其他人都不搭理我,我好寂寞。”

殷流明确實看到米安培和每一個玩家都搭讪,有一肚子裝不下的話——絕大多數玩家都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然後謹慎地保持距離。

除了他。

“殷哥把我的腰弄傷了,衣服也弄破了,陪我說說話也是應該的嘛。”

遲夕震驚地看着殷流明。

殷流明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不小心撞到他了——我是直男。”

遲夕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米安培想起昨晚看到的場景,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用一副“我懂”的眼神看着殷流明。

殷流明決定不理他,轉頭去看小鎮上的鎮民。

這座小鎮說是鎮子,其實面積很小,幾乎可以被稱作漁村。

它三面環山一面靠海,房屋基本都是木制,油漆斑駁、頗為陳舊。大部分人家門口都挂着一個拳頭大的木雕,仔細看上去是一條翹着尾巴的魚。

一路上基本見不到幾個人,确實荒涼得有些吓人。

偶爾有幾戶人在窗口,看到他們這些玩家過來,立刻就關窗拉窗簾。

米安培道:“這些鎮民好像很怕我們诶。”

遲夕有些不滿地嘟囔:“這我們怎麽打聽?”

殷流明道:“有人不怕。”

“誰?”

殷流明轉過一棟陳舊的木屋,指了指前面:“他。”

米安培看過去,恍然大悟:“那個拎燈的家夥!”

提燈人靠在漁網架旁,慢悠悠地喝着烈酒,看到殷流明三人過來,醉醺醺地打招呼:“你們還活着呢。”

米安培吃驚:“老伯,你早知道莊園裏有危險,怎麽不告訴我們?”

提燈人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畏懼,眼神也清醒了些:“夫人的事情,我們哪裏敢多管?”

殷流明開口道:“索拉瑞夫人是什麽人?”

“索拉瑞夫人……”提燈人皺紋更深,猶豫了好一會,才嘆口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無知無畏。也好,我跟你們說說。

“索拉瑞家是咱們索拉瑞鎮土生土長的貴族,也一直擔任着鎮長——索拉瑞夫人是上一任索拉瑞男爵的小女兒,年幼時嫁去了國外,前幾年才回來,據說丈夫死了很傷心,所以回來故鄉繼承爵位。現在這座索拉瑞莊園也是她搬回來之後翻修的。”

米安培嘀咕:“聽起來很正常啊?”

提燈人擺擺手:“自從索拉瑞莊園翻修、夫人搬進去之後,莊園內就開始頻繁出現仆人失蹤的情況,而且連屍首都找不到。我們索拉瑞鎮代代相傳,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将屍體置于獨木舟送入海洋,人就能夠借助魚神的力量重生……結果去莊園工作的仆人,連屍體都找不到。”

米安培饒有興趣:“海葬嗎?能不能詳細介紹一下?”

“你閉嘴!”

遲夕終于插上話,把米安培擠到一邊去,“老伯,您再說說索拉瑞夫人?”

“哦,夫人啊……”提燈人喝了一口酒,打了個刺鼻的酒嗝,神秘地道,“你們猜猜夫人現在多大年紀?”

遲夕不确定地回憶了一下:“二三十歲?”

提燈人笑呵呵地搖搖頭:“小了。”

“三四十歲?”

提燈人不賣關子了,指了指自己:“夫人嫁出去的時候,我才剛記事。”

遲夕吸了口涼氣。

提燈人皺紋橫生,頭發稀疏,看起來得有六十來歲了。他還是孩子的時候索拉瑞夫人就出嫁了……現在索拉瑞夫人豈不是得有七十多?

可索拉瑞夫人除了頭發銀白,皮膚堪比二八少女!

“鎮裏的人都私下說,夫人是修習了什麽邪術,用人血來永葆青春呢。”提燈人嘆口氣,又喝口酒,“而且就是從夫人回來之後,索拉瑞小鎮的太陽出現了問題——白天一天比一天短,太陽一天比一天遠……夫人每天都會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演奏音樂,說不定就是什麽地獄的鬼音……”

終于提到主線相關的話題,殷流明适時開口:“你們沒考慮過離開索拉瑞小鎮?”

“以前有不少年輕人逃走了。”提燈人忽然露出一個似哭非笑的表情,“但是誰知道他們是逃走了還是……死了呢?反正再也沒有人傳遞消息回來——”

他目光落在殷流明三人身上,渾濁的眼球裏閃過一絲憐憫,“回來的只有像你們一樣、自稱鎮民後代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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