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彩票兌換點兒已經有不少人了,樊快雪一進去,老板就指着他說:“剛還說你呢,你就來了,你押那個冷門中了,咱們站點只有你這場買中了。”

樊快雪笑了一下:“中國對韓國那場?”

老板說:“可不是嘛,你沒看球啊?4:1,國足贏了。”

樊快雪把彩票摸出來遞過去:“忙呢,沒顧上看,那另外一場呢?”

老板接過他的彩票看了看:“另外一場沒猜對,不過也沒關系,你這一場押的也不多,還是賺了不少的。”

樊快雪嘿嘿笑笑:“那你看看有多少錢吧。”他不看球,之所以記得這個,還是因為實習的時候整理卷宗,有一起打群架鬥毆咂酒吧的,就是因為世界杯輸球,所以有點印象。

戚白站在樊快雪身後,看他吊兒郎當靠在櫃臺上,身子前傾,腳尖輕輕點着地,臉上挂着笑瞅着老板的電腦屏幕,心裏頭湧上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好像是失落,又不全是。

本來,他有超過一半的把握,認為樊快雪跟他一樣,重生來的。

可是現在,樊快雪彩票只買中了一場,他的把握降到了一半以下。

總算找到了一個同類,可突然發現,找錯了,只有他一個人不屬于這個世界。不過戚白很快就壓下了這些無關痛癢的情緒,看見樊快雪轉過臉沖他勾了勾手指,他擠了過去。

“多少錢?”

“到手有十三萬多,”樊快雪沖他笑出标準的八顆白牙,“還有一場,決賽,買不買?”語氣帶着點慫恿,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戚白的手臂。

戚白控制住去看兩人皮膚相接觸的地方的眼神,低聲問:“你有多少把握?”

樊快雪記得清楚,最後那一場肯定是德國贏,如果全部買勝負平,穩,但是賠率估計到天上一多一點,買跟沒買沒多大區別,買比分賠率能高一點,但他不太确定到底是2:1還是3:1。

戚白也看出來他的為難:“要不不買那麽多?”

樊快雪想了想:“也行,拿一半錢出來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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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白點頭,又有人擠過來買彩票,他退到了一邊,樊快雪趴在櫃臺上,讓老板給他打彩票。

·

從彩票店出來,樊快雪興致不高,本來以為三萬多可以翻到二十萬的,沒想到只有這麽點,而如果手裏這七萬沒買中的話,就只剩六萬多了。他搖了搖頭,心想最好今天晚上就讓他把嫌疑人抓住,這樣就還有五萬的賞金。

兩人晃晃悠悠往回走,快走到小區的時候,天飄起了細雨,本來說是下午有雨,沒想到憋了半天,到這會兒才下。

快跑着走到樓下,樊快雪又掃了眼車子的停放位置,和戚白鑽進了樓道裏。

龔素貞正好在客廳裏,看到兩人推門進來,疑惑地問:“扔個垃圾怎麽這麽久?”

樊快雪抻了抻胳膊:“跑了會兒步。”

龔素貞把樊時晴扔在沙發上的薄外套收起來丢進懷裏的塑料簍子中:“晚上別學太晚了,早點休息,你們有衣服要洗嗎?”

樊快雪說:“你先放着吧,待會兒我們換了一起洗。”

龔素貞點頭,又交代他說:“別放錯洗衣機了。”

龔素貞有潔癖,她自己的衣服有專門的洗衣機來洗,在她卧室陽臺。

家裏另外還有兩臺公用的洗衣機,給他們爺仨用,上衣褲子要分開,內褲襪子都是手洗。

平時龔素貞不會特意交代這些,因為洗衣機上貼了标簽,不過樊快雪也沒多想下去,彎腰從飲水機上接了杯水,喝着說:“知道了。”

等到龔素貞回了卧室,樊快雪放下水杯,從兜裏摸出手機,低頭劃開屏幕,佯裝打了幾個字,然後擡起頭對戚白撒謊:“我同學讓我把包給他送過去,我出去一趟,你先洗澡睡吧。”

戚白已經走到卧室門口了,聞言轉回了身:“外面下雨了。”

樊快雪把手機揣進兜裏:“沒事兒,我拿把傘。”

戚白沒再說什麽,推開了卧室門,樊快雪越過他,走到床前,彎腰去拿單肩包的時候,他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大概是以前搞刑偵久了,他會留意很多細節,比如說,看似他是很随意地放了一件東西,但其實他會去記一些點,一些能讓他第一眼就看出來,他放的東西有沒有被人動過的特征。

比如說這個單肩包,因為裏面裝了他手繪的地圖,對他來說是比較重要的東西,還不能讓家裏人知道。所以他放下去的時候,特意多看了兩眼,他記得很清楚,當時肩帶是壓在包身下面的,但是現在,帶子和包身平行。

會是誰動的?

首先可以排除戚白,因為從他放下包到兩人一起走出卧室的門,之後他們兩個都沒再回過卧室,也一直在一起。

那就是他們剛才去兌彩票的時候被人動的。

家裏就這幾個人,最大可能是樊時晴,因為龔素貞幾乎不進他的卧室。

這些念頭在樊快雪心裏只轉了一秒,就滑了過去,他拎起包,側過身對戚白說:“如果我媽叫我,幫我搪塞一下,不過這麽晚了,她應該不會再找我。”

戚白看着他的眼睛:“要多久?”

樊快雪被他看得呼吸急促了一下,笑着說:“一個小時吧,總之你先睡吧,不用管我。”說罷他繞過戚白,往外走去。

·

戚白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門被關上。

如果樊快雪不是跟他一樣是重生過來的,那樊快雪有無可能已經知道了他們兩個曾經在醫院裏被互換了?

絕無可能,因為:

他最初知道,是因為有一次吳芳和戚青松吵架,說出了李豔,在他的多次逼問下,戚青松才告訴他,他的生母其實是李豔。

後來他找到了李豔,李豔那個時候已經病得很重了,他照顧了李豔一段日子,可能是逃不過心裏的愧疚,李豔在彌留之際,告訴他,她并不是他的生母,她知道戚青松好賭,孩子跟着他只會受罪,在醫院裏的時候,把自己生的小孩和另外一家的小孩做了調換,那家人姓樊,男主人在建業市經營着一家機械廠。

李豔做的這些戚青松并不知道,而戚白知道後,也沒有告訴他們。

還是後來他弟戚峰翻他東西,看到了他寫的一頁日記,告訴了全家。那個時候他已經退伍了,二十九歲。

所以,除非李豔親自來找樊快雪,樊快雪這個時候是沒有可能知道的。

但如果樊快雪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很難解釋樊快雪出現在他家裏,帶他來到這裏。

因為刨除被抱錯這層關系,他們其實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一個在市裏的高中,一個在縣裏的高中。

退一萬步說,因為他學習好,樊快雪知道他,是真的找他來補課的。

可這一天下來,他能感覺到,姓樊的心思根本沒在學習上。

不想學習,又找自己住在他家裏給他補習,難道說,樊快雪打着學習的幌子,其實是為了欺瞞父母,做別的什麽勾當?

戚白想到這裏,眉頭皺了一下,當初知道他們被抱錯,之所以沒有認親,是因為他覺得樊快雪很好,工作負責,對家庭和父母也負責,他覺得即便換作是他,頂多也就做到那個程度,他欣賞樊快雪,覺得他是夠格做他父母的孩子的,那就不要去打攪他們好了。

可現在,如果樊快雪真的在走歪路,那會讓他覺得不值。

不值得他克制着自己的孺慕之思,和戚家那些跟他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生活在一起,艱難過活,而讓姓樊的在他家裏,占着他的位置,享受着本該屬于他的一切,傷害着他的家人。

意識到的時候,戚白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門口,他擰開門鎖,穿過漆黑的客廳,打開防盜門,追了出去,他要看看,姓樊的到底在幹什麽。

·

戚白跑到樓道口的時候,雨已經下大了,雨幕中,一輛大衆轎車疾馳着沖向小區門的方向。

晚上出去的時候,他注意到樊快雪看過那輛車,下午他在陽臺上,還看到龔素貞和茉茉從這輛車子裏下來,那應該就是姓樊的開出去了。

戚白摸了摸褲兜,裏面有薄薄的一個小卷,是他僅有的幾十塊零錢,應該夠打車了,他擡手擋在頭頂上,沖進了雨裏。

本來沒信心能跟上,但是小區保安可能在看電視,沒看到有車要出去,開門耽誤了一會兒,戚白閃在樹後,等着樊快雪開車出去了,才又往外跑。

出門,正好有一輛空的出租車從遠處開過來,戚白招手攔停車子,鑽進副駕,向師傅說:“跟着前面那輛白色大衆。”

師傅沒廢話,打開左轉向燈,一腳油門,車子彙入了街道上的車流中。

起初還在市區,開着開着周圍的樓房就變少了,司機師傅也有些心裏沒底:“前面那個是你什麽人?還有多遠啊?”

雨依然很大,戚白朝車窗外看了一眼,路燈影影綽綽,偶爾能在路邊看見幾間亮燈的民房,更多的是漆黑得看不到盡頭的曠野:“是我朋友,應該快到了吧。”

師傅嘆了口氣:“這已經是西郊地界兒了,我頂多再往前開幾裏地,再遠我真沒法去了,這麽大雨,攬不到回城客,拉你這趟要賠錢。”

戚白掃了眼車上計價的表,數字正好又跳了一下,再遠他也沒錢付了,盯着前擋風玻璃,他說:“行,那麻煩你再開幾裏,到地兒把我放下來。”

話音落地沒幾分鐘,前面的白色大衆突然減速,拐進了省道一側的小路,車子的遠光燈正好打在前方的路牌上,戚白認出上面徐關岙三個字,他側過身對司機說:“師傅,就在這兒停吧。”

“哎。”司機一腳剎車,車子停了下來。

戚白一手推車門,一手把那一卷錢遞了過去:“剛好。”

師傅看他沒撐傘,就那樣鑽進了雨幕中,心想年輕人身體可真好,這才剛下去,T恤就濕透了,也不怕感冒。感慨完,他低頭數了數手裏的紙票,一塊不多,一塊不少,還真是剛好。

再擡頭往外看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已經跑到了路牌底下,車燈照着,淨顯得那兩條腿特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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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戚現在是真身無分文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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