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接下來的幾天,樊快雪在孔琳琳的陪同下去試鏡,又和健身老師見了面,老師讓他驗了體脂率,又肉眼檢測了一番他的腹肌和胸肌,然後制定了一個飲食運動計劃,讓他每天在家照着做就好。

轉眼到了除夕這一天,片方發來了合同,樊快雪一早去公司和劉焱确定合同細節并簽字,結束後拿回來了完整版的劇本。

劉曉茉在家裏沙發上窩着刷劇,看到他回來,丢了平板跑過來說:“哥,我剛才看了看家裏的年貨,這幾天你不在家,已經被我吃下去一多半了,咱們再去補點貨吧。”

現在是五點多,樊快雪本來打算直接開始準備年夜飯的,不過超市不遠,應該也用不了多久。

“行,你等我一下。”

樊快雪把劇本放進床頭櫃抽屜裏,脫了大衣,從櫃子裏拿了件羽絨服,坐在床頭,點了支煙,在公司一天都沒抽,他實在是有點想。

坐着抽了兩口,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剛才回來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想起那晚戚白送他的情形,明天就過年了,他看了眼手機,心想要不要給戚白打一個電話。

在以前沒有他音訊的那些年裏,他無數次幻想過新年的時候和戚白互發祝福的情景。

因為新的一年,代表着新的開始。

可是真的有了戚白的音訊,有了電話號碼,樊快雪又覺得茫然。

電話打通了,說什麽呢?

敘舊?他們當年好像也沒有熟稔到有舊可敘的程度。

說現狀?多說了恐怕只會勾起無盡的尴尬。

十年了,有時候對着鏡子,看着鏡子裏面目全非的自己,他都覺得挺荒唐的。

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戚白不假,但那是因為不确定戚白到底過得怎麽樣,那是強烈的愧疚心主導的,甚至找得久了,找不到,還平添一份怨艾和憤怒。

Advertisement

所以,現在看到他過得還不錯,至少瞧上去不錯,就夠了吧。

樊快雪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拿到嘴邊又吸了一口。

劉曉茉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拿着電話,聲音裏是抑制不住的顫抖:“哥,我媽出事了,我得馬上回去。”

太突然,樊快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劉曉茉說了什麽,他把煙摁在煙灰缸裏,匆匆站了起來:“怎麽回事?出什麽事兒了?”

劉曉茉吸了口氣,看樣子是在強自鎮定:“我小姨剛才來電話,說我媽在路上讓車給撞了。”

樊快雪心頭一沉,拿起羽絨服往身上套:“什麽時候的事兒?撞得嚴重嗎?”

劉曉茉臉色蒼白:“車禍是上午發生的,小姨說她現在已經搶救回來了,不過還在ICU裏面。”

樊快雪一把拉上拉鏈:“那趕緊的,我送你去機場。”說起機場,他皺了皺眉:“我先看看機票。”他說着拿出手機,打開了訂票軟件,見劉曉茉還傻站着,又催促她說:“你把身份證給我,趕緊去收拾行李。”

劉曉茉應一聲,匆匆往外走。

除夕當天的票已經沒有了,樊快雪買到了除夕夜淩晨十二點半的一趟航班,還不是直飛建業市的,要在另外一個城市中轉,最快年初一下午能到,不過這個時候,還能買到票已經不錯了。

雖然離航班起飛還有六個多小時,不過想到路上可能要堵車,樊快雪也沒敢耽誤,匆匆載着劉曉茉出門吃了點東西,就往機場趕。

到機場已經九點多鐘了,候機大廳裏人很多,應該都是今天剛放假,趕着回家過年的人。

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劉曉茉看了眼時間,轉過臉對樊快雪說:“哥,你回去吧。”

樊快雪:“等你登機了我再走。”

劉曉茉:“我自己一個人能行,你陪着我,我反而覺得緊張,以前每次回家,我都是一個人。”

樊快雪能理解劉曉茉的心情,自己不刻意陪她,還能讓她覺得只是一次平常的回家過年,自己杵在這裏,反而讓她時刻想着可能到來的生離死別,無形中會給她增加很大的心理壓力。

他遲疑一下,站起身說:“那我去給你買點喝的。”

劉曉茉點頭,理了下頭發,插上了耳機。

·

樊快雪很快就買了一大袋機場裏能買到的零食小吃和一杯奶茶,轉身的時候,餘光瞥見有人在舉着手機拍他,他也沒在意,口罩帽子圍巾遮着呢,能拍到什麽。

拿着東西回到原處,劉曉茉接過奶茶和零食,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笑臉,仰着臉看着他:

“哥,那你回去吧,新年快樂!”

樊快雪:“嗯,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新年快樂!”

從熙熙攘攘的大廳裏出來,樊快雪返回停車場,坐進了車子裏面。

車窗上貼了單面防窺膜,所以他一進去,就把口罩和帽子都扯了丢在副駕上,拿了只煙出來點上,給樊時晴去了條消息。

樊快雪:茉茉大概明天下午能到,你記得提前去機場接她。

樊時晴還沒有睡,立即回了過來: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她情緒怎麽樣?

樊快雪:看着還好,是不是假裝淡定就看不出來了,大姨情況怎麽樣?醫生怎麽說?

樊時晴:你別跟茉茉說,大姨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就算以後恢複得好,可能也要長期坐輪椅。

樊快雪吐出一口煙霧:我知道了。

把手機鎖上丢在一邊,樊快雪擡手揉了揉額角,然後發動車子,朝停車場外面開去。

·

機場高速出城的方向幾乎堵成停車場,進城的車子也不少,沒有堵死,但也是一輛接着一輛。

樊快雪扶着方向盤,跟着前車,望着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光,被丢在副駕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應該是有消息進來,前面車子剎車燈熄滅了,樊快雪忙松開剎車,踩下油門跟上去。

連看都沒看一眼座椅上的手機。

下午送他回家的時候,孔琳琳說未來三天都不會找他,不是工作相關,他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麽晚了找他,所以也懶得去看。

他在A市讀書工作生活了将近十年,卻一直沒跟這裏建立太多聯系。

出了機場高速後,擁堵情況緩解了很多,樊快雪一路壓着限速朝家裏開,快到小區的時候,經過斑馬線,他看到有行人過馬路,減速停了下來。

路邊行道樹的樹幹上還積着雪,在路燈光線照射下,像是暖黃的奶油蛋糕。

目光漫無目的地從樹枝間掠過,落在車子正前方過馬路的行人身上,行人大媽穿着臃腫的羽絨服,裹着厚厚的圍巾,腳步蹒跚,臂彎裏挂着一個購物袋,露出一把芹菜葉子。

樊快雪記得附近有個小菜市場,他有一次很晚去買菜,很多菜都便宜處理。他看着大媽的身影嘆息一聲生活不易,目光又朝馬路的另外一邊晃去。

餘光好像瞥見了路邊停車位上有一輛龐然大物,他若有所感,倏然回頭,盯着車牌號确認了一眼,心頭湧上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那輛車,正是那晚戚白送他回來時開那輛。

幾乎是下意識的,樊快雪伸手從副駕上拿起了手機,屏幕上除了幾則新聞推送,果然還有一條短信,戚白發給他的,一個多小時前。

戚白:在家嗎?我能上來坐坐嗎?

樊快雪聽到後車在按他的喇叭,他恍然回神,踩下油門,車子朝前駛過斑馬線,他透過車窗,再次匆匆看了眼外面那輛車子。

所以他沒回信息,戚白就一直沒走?

小區的保安開着取暖器,靠在椅子裏打盹,樊快雪開到門口,等了一分鐘,不見保安開門,只好摁了一下喇叭,然後他再次瞥了眼手機,在道閘杆緩緩擡起來的時候,飛快回了條信息。

——剛看到,我就在小區門口,你過來吧。

開進小區後,樊快雪随便找了個空的位置把車子停下來,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拿着手機下了車,朝小區門口走來。

遠遠的,他看見戚白站在保安室的玻璃窗前,穿着深色大衣,領子豎着,擋住了半邊臉頰,微微低着頭,跟裏面的保安說着什麽。

樊快雪快走了幾步過去,看了戚白一眼,對保安室的大叔拉下半邊口罩:“我朋友。”

大叔認出他,摁下按鈕打開門,放戚白通行。

戚白進來後,兩個人借着保安室門口昏黃的燈光看了彼此一眼,目光又迅疾各自移開。

樊快雪轉過身,朝前面走去,戚白默默跟在他側後方。

沉默着走出很遠,樊快雪才想起來似的說了一句:“你發信息那會兒就過來了?”

小路上路燈昏暗,戚白目視前方,淡淡說:“嗯。”

“有事嗎?”樊快雪繼續低着頭往前走,畢竟這麽冷的天,戚白等了這麽久,應該是有事吧。

戚白頓了一下,淡笑着語氣十分輕松地說:“對,那天問我要完聯系方式就沒後文了,我不得來看看嘛。”

這話說的,樊快雪不覺偏過了臉,不知道該怎麽接。

戚白的眸子裏帶着淺淺笑意,注視着他,全然不像是在跟他開玩笑,樊快雪對上他的眼睛,又生硬地扭回頭。

不覺已經到了樓下,樊快雪停下來,戚白擡頭往上看了一眼,見樊快雪無動于衷,笑着問:“不歡迎我上去坐坐嗎?”

樊快雪垂在身側的手蜷縮了一下,擡步走進了公寓樓的門庭。

電梯上行,一路沉默着到了樓上,樊快雪拿出鑰匙擰開房門,一邊摘掉帽子和口罩,一邊從鞋櫃裏拿了雙嶄新的拖鞋遞給戚白。

戚白彎腰換鞋的時候,瞥見腳墊旁擺着一雙粉紅的女式拖鞋,神色倏然怔了一下。

樊快雪轉身的時候看見了戚白的視線,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沒多做解釋,徑直走進了客廳裏面,倒了兩杯茶,放在茶幾上面,擡手脫了羽絨服丢在沙發一角,随手指了一下:“随便坐。”

屋子裏暖氣很足,戚白也脫了大衣,他裏面穿着襯衣和羊毛衫,襯衣的扣子依然是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顆,樊快雪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漫不經心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戚白似乎很渴,端起茶水一連喝了兩三口才拿開杯子:“投資。”他的語氣很平淡,說完又喝了兩口茶水:“你們這行,過年也這麽忙,不回老家麽?”

提起他們這個行當,樊快雪驀然想起聖格酒店那晚的事情,舌底忽然泛起一絲苦意,有些尴尬地低下頭,随手整理着茶幾下面胡亂堆着的一疊雜志:“嗯,你呢?這麽多年都沒回去過嗎?”

戚白仿佛沒察覺到他的尴尬一樣,慢慢啜着杯子裏的茶水,平淡地說:“回去過兩次。”

樊快雪微微一愣,那想來是近幾年的事情,畢竟他大四畢業時還回過一次建業市,去過戚家灣,當時戚麗麗也在家,跟他說戚白一直沒回去過。

想到這裏,樊快雪無聲嘆了口氣,垂着頭,手肘擱在膝蓋上,盯着杯子裏的水:“家裏都還好嗎?”

戚白想了一下:“就那樣。”樊快雪不看他,但自打坐下來後,戚白就一直看着樊快雪,觀察着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樊快雪此刻的肢體語言代表尴尬和因尴尬引起的無所适從,他心裏清楚得很,卻不想那麽快結束這場見面。

樊快雪見戚白簡略說了幾個字就停頓下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視線。

他以為戚白不想說他家裏的事情,正要找個別的話題。

卻聽見戚白喝了口水後,又接着道:“早兩年我爸欠了賭債,放高利貸的把戚峰給綁了,麗麗找我,我回去過一趟。聽說這兩年還好,偶爾去棋牌室裏玩玩,玩得不大。上一次回去,是今天五一,戚峰結婚。”

戚白說起來輕描淡寫,樊快雪卻能想象得出來那個場面有多可笑,荒唐,讓人憤怒。他頓了下,挑不甚關緊的問:“他還沒麗麗大吧,這麽早就結婚。”

戚白點頭:“嗯,二十二。”

樊快雪略略點頭,拿起水壺給戚白杯子裏加了點水,說起這些,他沒那麽尴尬了:“麗麗結婚沒?”

戚白:“還沒,在縣城一家幼兒園做幼師。”

樊快雪:“幼師也不錯,帶帶小孩子,比較單純。”

“嗯,”戚白附和一聲,忽然轉過頭四處看了一下:“你這兒有什麽吃的東西嗎?”

樊快雪略微擡了下眉:“你晚上沒吃飯?”

“吃了,”戚白說,“應酬,沒吃飽。”

現在都快十一點鐘了,這要是再吃頓飯,恐怕要耽擱得更晚,雖說除夕夜很多人都會熬夜跨年,但……

不過戚白都說了,樊快雪也不好拒絕,起身問:“土豆粉吃嗎?”

戚白仰着臉看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随便什麽都行,別太麻煩。”

樊快雪起身往廚房走去。

他們聊着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自身。

一直到廚房,樊快雪還覺的有些恍惚,挺神奇的,那麽多年後,他們還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

--------------------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