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0章
樊快雪把土豆粉煮好端出來的時候,電視裏已經在唱難忘今宵了。
他是在砂鍋裏面煮的,小鍋墊着防熱墊擱在桌子上的時候,還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蒸汽氤氲開來,香氣瞬間充滿了整個客廳。
戚白的表情是很明顯的眼前一亮的感覺,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夾起一筷頭粉晾着,微笑所:“聞着挺香的,你怎麽沒給自己煮一碗?”
樊快雪靠進沙發裏,摸出煙,想到什麽,又塞了回去:“接了個戲,公司讓我控制飲食。”
戚白略點了下頭,把細長軟糯的粉送入了口中,然後又夾了一顆蝦丸出來晾着。
“你慢慢吃,我去抽根煙。”樊快雪說着回了卧室。
他沒關門,戚白朝那邊望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戚白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陸平發來的。
陸平:戚總,您還在外面嗎?
戚白:嗯。
陸平:要我去接你嗎?
戚白:不用。
陸平沒再回,戚白正要把手機丢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來,他調出攝像頭,對着砂鍋拍了一張,拍完發了一條朋友圈,配文新年快樂!然後把手機鎖了丢在桌子上,繼續吃東西。
蝦丸爽滑彈鮮,他慢慢嚼着,視線忽然落在沙發一角,靠墊的後面隐約露出一只手套,紅色的,應該是女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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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快雪靠在陽臺的牆上,開了一線窗縫,窗外是漆黑深沉的夜空,風扯着哨子從那個縫隙裏鑽進來,他卻忘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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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一支煙,回頭朝客廳裏看了一眼,戚白似乎還沒吃完,他拿出手機,漫無目的浏覽了幾個APP,最後打開了常玩的經營類游戲閑逛。
逛了一會兒,實在太無聊了,他又摸出一支煙,點了起來,剛吸了兩口,身後響起腳步聲,戚白拉開陽臺門走了過來,樊快雪下意識繃直了脊背,心想估計是他吃完了,準備走了,過來打個招呼。
剛從屋子裏面出來,又吃了熱氣騰騰的一碗粉,戚白身上還帶着騰騰的熱氣。
“給我一支。”戚白在他旁邊站定,望着窗外,朝他伸出了手。
隔着半步的距離,樊快雪能感到戚白身上的暖意,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愣了一下,先掏出煙盒遞了過去,然後又去褲兜深處摸打火機,戚白卻忽然銜着煙,偏過臉,朝他湊了過來。
樊快雪微微一怔,許是周身空間被壓迫,他心頭猛然快跳起來,還來不及反應,戚白已經将煙頭碰上了他唇間明暗閃爍的火光上。
那一瞬間,樊快雪心神巨震,攥緊了拳頭。
四目相對,鼻尖幾乎相抵,呼吸可聞,戚白的眸子黑沉沉的,隔着一縷白色煙霧,樊快雪在回神後,未及看清楚裏面隐藏的情緒,戚白已經深吸一口,燃着香煙,退到了安全距離以外。
毫無征兆地迫近,又果斷遠離,樊快雪怔忪地看了戚白一眼,心頭翻過各種複雜至極的情緒。
只聽戚白含着煙,口齒不清地說:“剛才沒問,你家裏都還好吧?”
樊快雪驀地垂下視線,又掃了眼窗外,拿過煙在旁邊的煙灰缸裏彈了一下:“我爸早幾年确診了冠心病,一直吃藥維持,時晴已經高三了,回頭可能也會考到A市這邊來。”
他沒提龔素貞,戚白也沒問。
沉默着抽完一支煙,戚白偏過臉看着他說:“謝謝你招待,我回去了。”
樊快雪沒說什麽,送他到客廳,桌子上的茶杯和砂鍋都不在了,想來是戚白吃完收拾的。
等戚白穿回大衣,關上門離開後,樊快雪熄了客廳的燈,回了卧室。
這一晚他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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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到初三孔琳琳果然沒有找樊快雪,初四的時候發了條信息過來,問他過年有沒有大吃大喝,體重保持得怎麽樣,樊快雪回了條消息,又給她發了個紅包。
孔琳琳收下紅包,甩了他一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對話結束。
接下來的兩天,樊快雪依然沒怎麽出門,窩在家裏做一些基礎的體能訓練,同時琢磨劇本。
初六晚上,樊快雪給樊時晴打了個電話,劉曉茉從回去後就了無音訊,他有點擔心。
“哥,謝謝你的大紅包。”樊時晴再次對樊快雪年初一發給他紅包表示感謝。
樊快雪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音量關掉:“這幾天走親戚沒有?”
樊時晴:“就初二去外婆家裏了一趟,我初四就開學了。”
樊快雪:“大姨呢?現在怎麽樣了?”
樊時晴壓低了聲音:“從ICU裏出來了,不過還要一陣子才能出院吧,那個大姨夫想跟大姨離婚,初二在外婆家吃飯的時候說漏了嘴,不過也可能是故意那樣說的,小舅舅當時把酒杯都砸了,鬧得很不愉快。”
老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這還是幾十歲上結的二婚,樊快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揉着額頭嘆了口氣:“茉茉呢?”
樊時晴:“茉茉跟媽輪流在醫院照顧大姨,我初三去醫院看大姨的時候跟她聊了聊,她情緒還算比較穩定。”
樊快雪:“嗯,行吧,那個,老樊最近身體還好吧?”
樊時晴低笑說:“還好,現在煙也戒了,酒也不怎麽喝了,每天還要抽空在跑步機上跑跑,生活方式比咱們年輕人都健康。”
樊快雪失笑:“那就好。”
挂了電話,樊快雪看到劉焱給他發了條圖片信息。
樊快雪點開,圖是從遠處拍的,他反應了一下,才看出來是那天送劉曉茉去機場,他買完奶茶回來,照片裏,他站着,劉曉茉坐着,伸着手來接他拿着的東西。
劉焱:一個娛樂號發出來的,裏面那個姑娘是誰?
樊快雪:“我大姨家表妹,除夕夜,去機場送她回老家。”
劉焱:行,我心裏有數了,明天過來開會,小孔跟你說了吧。
樊快雪:說了。
劉焱沒再回,樊快雪也退出了微信,把手機放回茶幾上,繼續看劇本,剛翻了兩頁,手機又響了一聲,樊快雪拿起來,見是李然發來的消息。
李然:樊哥,出來喝酒。
樊快雪沒做出反應,李然又發了一條過來:在你家附近這條酒吧街,過來吧。
樊快雪想了想,回複:會不會被人拍到?
李然:酒吧老板也是圈裏人,亂七八糟的人不會放進來的,放心吧。
樊快雪其實不怎麽想出去,不過他用了人家李然的助理,怎麽都覺得過意不去,一個公司的,不好不賣給李然一個面子。
樊快雪:位置發過來,我這就過去。
李然回了個‘好嘞!’,共享了一個位置信息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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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快雪停好車,全副武裝走到酒吧門口。
李然在門外站着等他,氣溫低,他穿得衣服不多,凍得直哆嗦,輕輕跺着腳打招呼:“樊哥。”
樊快雪扯下半邊口罩,指了指裏面:“進去吧。”
這是一家靜吧,裏面燈光幽暗,放着輕緩的音樂。李然引着他朝裏面走,邊走邊回過頭笑問:“你平時不常到這邊來吧?”
樊快雪短促地“嗯”了一聲,目光掠過一側位置上的一張戴着黑框眼鏡的面孔,腳步忽然慢了下來,靈光在記憶深海中浮沉,忽然閃了一下,他想起來了,是那晚跟在後面、管戚白叫‘戚總’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也在看他,兩人視線碰了一下,樊快雪先移開了,不确定對方有沒有認出他。
李然回頭見他沒跟上,停下來等他,還伸手抓了一下他的手腕:“樊哥,你這幾天都在家嗎?”
雖然隔着衣袖,李然沒有碰到他的皮膚,樊快雪還是在他松開後,把手插進了大衣口袋:“嗯。”
李然帶他去的位置在角落裏,本來樊快雪以為還會有其他人,坐下後,才發現只是李然他們兩個。
“還有其他朋友嗎?”樊快雪接過李然遞來的酒水單,随手翻開。
李然語帶自嘲:“叫了幾個人,只有你赴約了,我是不是人緣特別差?”
樊快雪頓了一下,笑着搖頭:“就我比較閑吧。”
李然笑笑,探過半邊身子,給樊快雪介紹酒水:“這個度數低,口感比較甜,這個好入口,但是後勁大……”
樊快雪擡了下頭,和李然湊近的額頭保持了一點距離,淡然問:“你都喝過?”
李然一臉得意的神色:“對啊,誰讓我糊呢,無聊就來泡吧。”
樊快雪點了杯度數不太高的,問李然,李然說跟他一樣好了。
不一會兒,酒保送了酒水過來,李然慢慢啜飲着,有些難以啓齒地輕聲說:“樊哥,那天那個朱總,後來沒找過你了吧。”
當時兩個人是一起跟劉焱去的,樊快雪覺得也沒什麽不能對他說的,搖頭:“沒了。”
李然咂咂舌:“挺好的,反正你現在也有戲拍了。”
樊快雪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是酒,因為加了百香果,又有點微酸,樊快雪喝下去的時候皺了下眉。
李然看在眼裏,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又問:“樊哥,你拍戲家裏人支持嗎?”
樊快雪跟他到底不熟,不想說太多工作以外的事情,笑了下,直接跳開了問題:“記得年前你說爸媽過來陪你過年,叔叔阿姨現在還在這邊吧?”
李然點頭:“在,我就是被他們念煩了,才跑出來的,又是讓我轉行,又是催婚,頭都大了。”
他低頭無奈地笑笑,忽然擡起頭問道:“樊哥,你也還沒對象吧?”
樊快雪又喝了口酒,面色微微沉了下去:“是啊,不然那天也不會過去了。”
李然撓撓頭,笑着說:“你看我這個腦子,我這問的什麽問題嘛。”頓了頓,他又笑着說:“那樊哥覺得我怎麽樣?”
樊快雪擡頭,在昏暗的光線中,對上李然笑盈盈的眸子,一時無語。
李然旋即就笑開了:“開玩笑呢哈哈哈。”
樊快雪笑笑,沒接腔。
兩人喝完杯子裏的酒,李然又另外叫了一種,比先前那杯酒精度數高一點,樊快雪大概是不太習慣這樣混着喝,喝完胃裏不大舒服:“明天還得去公司開會,時候也不早了,回吧。”
“對啊,我差點忘了,明天還得去開會呢。”李然嘀咕一聲,他臉上有些微紅,從外衣口袋裏拿出口罩,站起來便要搶着去結賬。
卻被樊快雪攔住了:“我來吧。”
李然也沒堅持,笑着說:“那下次我請。”
樊快雪不置可否。
出了酒吧,代駕還沒到,由于兩人車子沒停在一起,李然笑着對樊快雪揮手“明天見。”樊快雪點頭,一個往左走,一個往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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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樊快雪還是覺得挺莫名其妙的,他跟李然雖然接觸不多,但在一個公司也有兩年了,這兩年裏說的話,可能還沒今晚上多。
總不會是因為倆人一起去被朱總選了一次,李然就突發奇想,想跟他搞對象、或者做炮/友吧?
車子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樊快雪正想跟司機說就停在路邊吧,卻驀地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遠處昏黃的路燈下,戚白正從車子裏下來,頭頂行道樹的樹冠籠罩着他,襯得他身形略顯瘦削,只見他反手甩上車門,低垂着頭,闊步往前走。掌心裏微微發亮,應該是在看手機。
半分鐘後,樊快雪兜裏的手機響了一聲,他從窗外收回視線,點開信息,是戚白發來的。
戚白問他:在家嗎?我在你小區門口。
車子正好駛到道閘杆前,樊快雪回複:擡頭。
點擊完發送,他伸手降下了車窗。
然後他看見戚白從手機上移開視線,擡起頭,從降下的車窗裏看着他,眼底有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