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程之槐生日這天太幸福了。

她控制不住喝高了, 腦袋暈乎乎的,眼前的人影也在晃動,葉校遞過來一杯清水, 她慢吞吞地喝完。

桌前的年輕人喝得意猶未盡,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她到底年紀在那,體力不支。

程之槐握了一下葉校的手,她的手很冰, 臉色未變,像個堅守底線的戰士。

程之槐借着酒意感慨:“葉校, 阿姨真喜歡你。”

葉校微笑應承。

程之槐說:“哎, 咱們要是一家子就更好了。”

當事人沒講話, 程夏擱下正在扒的大閘蟹,說道:“那還不簡單,我和我哥,其中一個人娶了她就好了啊哈哈哈哈。”

程之槐:“又瞎講。”

宋曉光的女朋友笑着調侃:“葉校,桌上這幾個男的你來挑, 随便帶走一個就行。”

宋曉光說:“把我帶走也行?”

女生:“挑走我就大方送人了呗哈哈哈哈哈。”

宋曉光女友正好坐在葉校的身邊, 而葉校和程寒對坐,她拍了下手,說道:“好,程寒和葉校你們倆互相看看, 能對上眼嗎?”

葉校裝樣子和程寒對視三秒,眼對眼, 神情專注, 然後兩人快速移開視線, 非常默契地給出同樣答案:“看不上。”

一桌人爆笑。

宋曉光拍拍女友的胳膊:“格局小啦。葉校多酷啊, 不搞勞什子戀愛,她是獨身主義者。”

宋曉光的女友眼睛閃現光亮,“真的嗎葉校,你好有性格哦。”

葉校笑着點了下頭,沒有糾正宋曉光說的“獨身主義者”的言論,她只是想階段保持單身,戀愛太麻煩了。

顧燕清坐在葉校斜對角的位置,他手持玻璃杯喝水,在幢幢的燈影裏瞥向她。

那雙眼深亮,增具無形的施壓。

葉校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了不快,她知道,那是男人自然性的占有欲在作祟,和凡俗的情緒無關。

她是他的性|伴侶,和別人在桌上高談闊論單身以及兩性話題,是挑戰他的耐性。

葉校忽略了那道視線,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程之槐喝多不舒服,保姆端過來一碗甜湯,問道:“還好吧,要不要上去歇着?”

她的身體比不上年輕人那樣扛造,确實有些疲倦,“我要先去躺會,你們該吃吃該玩玩,繼續啊。”

話雖這樣說,但是大家哪好意思吵吵鬧鬧,況且不知不覺已經九點半,再喝下去算是擾民了。

宋曉光說:“程姨在家好好休息,咱們去別的地方繼續喝呗。”

程寒問:“你說去哪兒?”

宋曉光眼神鬼精地說,“喝酒的地兒,你說是哪。”

程寒與之一拍即合:“那還等什麽,走起啊。”

程夏不高興了:“那我就不能去了啊。”

程之槐說:“一個中考生還想出去玩?你可以洗洗睡了。”

程夏繼續繃着小臉。

葉校洗完手出來,跟程夏說:“我也不去。”

程之槐悄悄對葉校說:“你管她幹嘛,是不是傻啊?”

可以瘋玩的年紀就痛痛快快地去玩,只有青春這件事對大家都是公平的,顧及這麽多幹嘛?

程寒幹脆幫她拿上外套和包,“走吧走吧,一起去玩呗,你明天不還在調休嗎。”

顧燕清開車,正好坐下五個人。

十點半,正是酒吧熱鬧的時候,裏面很暖,燈光很迷惑,煙味很重。

葉校脫掉外套,疊在手腕上。

年輕的男孩子過來問葉校,衣服是否需要寄存,葉校交給他說謝謝。

宋曉光問葉校:“你平時來酒吧玩嗎?”

葉校坦誠地說:“之前和室友來過,我其實不太适應,也不怎麽喝酒。”

宋曉光完全看不出來她的拘謹。

葉校說自己不适應,可是舉手投足很淡定。

坐進卡座,點了酒。

顧燕清不喝酒,只拿了一瓶水,程寒問:“幹嘛啊少爺,整這麽無趣?”

顧燕清反問:“喝到沒意識,誰管你們?”

說得也是。葉校在晚飯的時候已經喝了一點紅酒了,很上頭。現在再參點洋酒,不知道會有多大的後勁。

她沒有喝醉過,也不會讓自己在外面喝多,不知道醉酒會是什麽德行。

正在打碟的DJ很酷,宋曉光的女朋友雙手捧臉擺出迷戀的模樣,宋曉光陪她去追星了。

葉校看手機沒多少電了,就放回牛仔褲兜裏,然後打開一瓶科羅娜和程寒碰杯。

葉校看顧燕清并不想講話,就沒無趣地找他說話。

十二點,有個歌手出來,下面的舞池進入一個小高|潮,葉校忽然心生感慨,她大聲對程寒說:“程寒,謝謝你啊。”

哄鬧聲快把頂掀翻了,程寒沒聽清,伏低腦袋,“你說什麽?”

葉校靠近他一點,說:“沒什麽,雖然有點晚,再次祝你新年快樂。還有,認識你你媽媽和你妹妹,我挺開心的。”

程寒看着她笑,他有點糊塗了,大舌頭地用方言問葉校:“還有別的呢?”

葉校也有用方言回他:“還有什麽?”

程寒:“除了我媽和我妹。”

葉校思考片刻,無奈,又湊近了程寒的耳邊說:“還認識了顧師兄,也非常不錯。”

猩紅色的光線一道道地照射過來,像是要把空間切割成幾個平面,莫名營造出一種兇殺案現場的氛圍感。

恐怖,驚悚,危險,又充滿了窺探的欲望。

程寒聽完,傻乎乎地笑了下,仰頭看向天花板。

葉校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啤酒沫沾在上唇,一圈白色。她的唇色很淡,唇形飽滿,像一朵嫩生生的小花上緣落了一層雪。

她娴熟地舔掉啤酒沫。

只有顧燕清看着她做完這一動作,然後面無表情地握着手機出去,他沒聽清楚葉校說了什麽,短短的幾個字,聲音很輕,晦澀難懂。

葉校看着他甩身出門的背影,微微一笑。

程寒回過頭來又問,“葉校,你今年有什麽願望嗎?”

這簡直是一個令人沉痛的現實,葉校說:“賺錢。”

過完年她就二十五了,得努力多賺點錢,不僅要支持她在這座城市高額的房租和生活費,還要負擔父母在老家的支出,最好能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聽起來沒什麽了不起的,但是錢的積累速度太慢了;她的實習工資很少,但是工作又那麽忙,連她想接私活賺點外快都得熬到後半夜了。

有些事情只需在腦海裏拉出一根短短的牽引線,完全不用看全貌,就足以令人煩躁了。葉校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幹脆把一杯酒啤酒幹完。

程寒:“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

葉校否認:“沒有”

程寒說:“不要喝那麽猛,和朋友出來喝酒也不能喝醉,可能會照顧不到你。”

葉校燦爛一笑,看不出有任何的煩惱,“放心。”

程寒是葉校的朋友,真朋友。他小時候的生長環境也不好,也是從S市考出來的,他能理解葉校的一切行為和心理。

顧燕清打完電話回來,抻了下褲腿坐下,一雙長腿尤其突出,葉校追随着看了兩眼。

程寒又擱下杯子,說去抽根煙。

半圓的卡座,葉校和顧燕清兩兩相視。

葉校摸摸鼓脹的肚子,喝啤酒真的太容易催尿了,她對顧燕清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來,“你自己坐會,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她拿着手機起身,讓守在一旁的男孩子引她去洗手間。

葉校上完廁所出來,站在鏡子前,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妝容,只有被酒氣催激出來的紅暈。血色漾開在兩頰和鼻梁,在白皙的皮膚裏開出花,宛若高|潮時的迷醉。

她将頭發紮成一個丸子頭,又用冷水洗了把臉。

這個洗手間挨着進貨的後門,她出去透了口氣。

葉校在後門待了不到五分鐘,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

G.:【在哪?】

葉校臉上堆起笑,給他回複:【在後門,挨着廁所地那道門,你要過來找我嗎?】

三分鐘後,顧燕清推門走出來,微微蹙眉,眼神尋找她。

葉校歪了下腦袋,“我在這呢。”

她的臉浸潤在皎靜的月色裏,冷淡又清純,靠牆站着,像日劇裏的不良女學生。

像一個秘密,等待被他發現。

顧燕清嗓子發癢,他用力克制,走向葉校,“冷嗎?”

葉校搖搖頭,卻把自己的手遞給他:“你來摸摸看,自己判斷。”

她的手指很涼,但很軟很細,顧燕清握住就沒松開,緩緩揉搓,讓它們暖起來。

葉校靜靜感受了片刻摩擦的溫度,然後掙脫他的手,伸向他的腰後,貼住他的襯衫,圈住男人窄而有力的腰。

她嘟了嘟嘴。

顧燕清撤離一些距離,端詳着她,裝作不明地問:“要做什麽?”

葉校引誘他,“我喝了酒,想和你做點不可描述的事情。”

下一瞬,顧燕清的臉色終于繃不住變了,眼神變得兇狠。

她鑽進衣服裏的手就被人扯出來,兩只手腕被他狠狠地捏住,顧燕清的另一只手握住葉校的脖子,“你又開始了是麽?”

“什麽啊?”葉校無辜地睜大眼睛,和幾個小時前的乖乖女判若兩人。

顧燕清提示:“挑釁我?”

葉校裝傻,眼瞳透亮精明,“我做什麽了嗎?”

顧燕清哂笑着,并未放松掐脖的力道,他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葉校的下颌和臉頰,軟得一塌糊塗,而後咬她的耳垂,“吃飯的時候你和程寒對視什麽呢?還真想配個對?”

從那開始,他不爽了一整晚;還有她和程寒交頭接耳,當着他的面舔嘴唇上的啤酒沫,明晃晃的勾|引和氣他,當他看不出?

“你真小氣。”葉校的痛意如此鮮明,她沒忍住“嘶”了聲。

“我小氣?剛剛又和他說什麽,故意的麽?不知道的以為你和他是一對。”

“朋友正常距離而已。”葉校不以為意,“那我和誰是一對?你說。”

顧燕清沒有回答,即使他不是葉校的男朋友,也無法阻止憤怒已經沖到大腦。

他可以容忍葉校,但絕不會接受挑釁,“葉校,你把我當成什麽,解壓的工具嗎?”

葉校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好像做得過分了點,她的确是想解壓,但她只會選擇顧燕清。

這聽上去也不是什麽值得榮幸的事,所以她沒說。

顧燕清警告:“我的确不是大氣的人。下次再跟我要,得讓我先滿意,按照我的節奏來。”

說完,他松開手。

葉校摸摸自己的脖子和手腕,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哪裏,她幹咳了兩下,顧燕清的手機響了,程寒在電話裏喊:“你和葉校在一起嗎?幹什麽去了。”

顧燕清慢條斯理地把襯衫下擺整理好,給程寒回話:“在一起,馬上回去了。”

葉校也把散亂的丸子頭重新紮好。

顧燕清看着她,若無其事地提醒:“下面還有兩縷,壓在毛衣裏了。”

葉校問:“哪邊。”

他的手伸過來,把她脖子後的頭發抽出來,指腹之處盡是柔軟細膩的觸感,“好了。”

“謝謝。”

程寒回來,幾人又喝了一會。

這次的沉默者變成了葉校,沒和任何人搭話,她郁悶地連灌了兩瓶啤酒,眩暈感在五分鐘後變得嚴重起來,最後無力地靠在沙發裏。

她有點後悔,自己沒有那麽牛逼可以抵禦酒精。

時間直逼一點,程寒提議回家,年紀大了就是不行,有心熬夜可身體不允許。

宋曉光摟着他眼睛已經發直的女朋友先走了。

程寒觀察葉校的表情,她依然端正冷靜,但是眼神也不再靈動,他跟顧燕清說:“要不你送她回去,我也喝了酒,打車麻煩。”

顧燕清點頭,對葉校說:“走吧。”

程寒交代葉校到學校後給他發個消息,他叫的車已經到了,只好趕緊出去。

顧燕清買了單,和葉校一道走出酒吧,宛如走出虛離的環境,夜晚的涼風更加一把力,把她的酒氣吹散。

“去我那?”他手上掂着鑰匙問。

“嗯。”葉校回答,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就算争鋒相對,她今晚這個酸軟的身體狀态,一點都不想單獨過夜。

她還知道,無論顧燕清如何發脾氣,在床上始終會滿足她,頂多延遲。

葉校想過一個發洩又浪漫的夜晚,但事與願違。

一到家,只是換了鞋子走向浴室的功夫,她的腳步就非常虛浮,跟踩一地的棉花似的。顧燕清走過來撈住她的腰:“還行麽?”

葉校推開他,搖搖頭說:“你別管我,我沒有醉,就是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經。”

還沒說完,她又打了個踉跄。

顧燕清一只手脫外套,另一只手摟住她,“大多數喝醉的人,都跟你一樣只會逞能。”

“我是大多數人嗎?”她是自命不凡的葉校,“我自己來。”

“行,你自己來。”顧燕清果然放開她。

葉校穩了穩神,費力地踏入浴缸中。

熱水淋澆在皮膚上時,葉校的鼻尖忽然酸了,總之很難受。她想,酒真的是個壞東西,混入血液不僅麻痹神經,還會破壞情緒,

要不然此刻為什麽那麽想哭呢?明明一整天都好好的啊。

她把自己的身體泡在熱水裏,向水下滑,閉上眼睛,任眼淚流進浴缸裏。

這樣就看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顧燕清拿着她的浴巾進來,站在浴缸邊。

他問:“葉校,你還好嗎?”

葉校從水裏冒頭,濕漉漉地看着男人,無力地擡了下手。

顧燕清随着她的手勢蹲下,再次問她:“你想要什麽?”

葉校抹了抹臉上的水,搖搖頭,艱難地開口:“對不起。”

“為什麽說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只想你幫我解壓,因為抵不過你的誘惑。”她小聲說,眼裏全是歉意和示弱,“我太放肆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顧燕清把她從水裏撈出來,“我沒有生氣。”

葉校點點頭,任他給自己擦身體擦頭發,又有點想哭,但這次不能怪酒精了。

“不要哭了,我真的沒有生氣。”顧燕清從鏡子裏看到她泛紅的眼睛,他的心就軟了,什麽都不想追究了。

不管這是她鱷魚的眼淚,還是真實的歉意。

葉校穿上他的T恤回到床上,卷進被子裏,沉沉地閉上眼睛,她很懊惱自己竟然這麽沒用,喝了點酒就向人示弱,太沒出息了。

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因為工作,因為學業,因為窮。

甚至不止一次做夢,夢到自己買彩票中了五百萬。

她想追求夢想,又要賺錢,難得要死。要擔心媽媽術後恢複好不好,爸爸在工地安不安全,家裏如果有事她是否有能力扛起……不敢喜歡人,甚至她的工作,一意孤行如果賺不到錢怎麽辦,那也太慘了。

但這生活裏的一團糟,她一個字都沒法對別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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