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灼熱的光舌舔舐着他細長手指
醫院走廊慘白的光投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照得地面一片森寒。
鐵質的椅子上正坐着身着紅色衣裙的長發女人，她抱着雙臂，仰頭靠在牆壁上，薄而白的光滑過她冰冷如刃的臉龐。
深V的領口露出白軟的胸部，一枚被穿起銀戒項鏈正深深卡在其中。
黑色的發，白色的冷調肌膚，血一樣長裙。
她恰似一把從冷水中抽出的刀鋒，危險又極致誘惑。
“噠——噠——噠——”
黑色的指甲捏着銀色的打火機，打火機蓋彈起又落下。
LED顯示牌上，手術中的标識變成了蘇醒室三個字。
洛芍站起身，酒紅色的大波浪從她肩頭滑下，落進她胸前延綿的雪嶺中。
從手術室中走出來的醫生看向她，她忙走上前，黑色系帶的細高跟磕在光潔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醫生，她怎麽樣！”
她仰頭看着醫生，上揚的眼角淩厲又冷豔，純黑的瞳孔似乎透不進一點光。
“患者陳晴的手術很成功，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以後她恐怕無法再站起來了。”
洛芍捏緊手中的打火機，手背青筋暴起。
“嗯，人活着就好。”細而淡的聲音如同清晨将散的霧氣。
“等她蘇醒就可以推回病房了。”
洛芍垂下頭：“謝謝醫生。”
彎曲的發尾更往她胸前探了探。
男醫生忍不住又看了她幾眼，溫和說：“如果有事可以随時聯系我。”
她點了點頭。
白光照在她的發旋上，流出一個光圈。
男醫生離開，她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洛芍抱着雙臂坐了一會兒，視線移到椅子上的黑色手機上。
纖細的手腕在空中懸了一下，指尖抵在手機屏幕上，屏幕亮了起來，塗着黑色指甲的指尖在光亮的屏幕上跳躍，“叮”的一聲開了鎖。
手機屏幕背景照片是一個甜美的年輕女生抱着一個英俊男人的胳膊，那男人眼角有一絲魚尾紋，眼睛卻開着倦懶的桃花，有一種優雅又克制的成熟男性氣質，兩人朝着屏幕笑着，似乎是一對極為登對的情侶。
她按開信息欄，最新的一條信息顯示已讀，上面只寫着一句話——
“你怎麽不去死！！！”
她手指猛地縮緊，指尖泛白。
陳晴從五樓跳下的畫面似乎再次浮現——被壓斷的樹枝，迸濺的鮮血，癱軟的肢體，青白的臉……
她曾經欠了陳晴一條命，陳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陽光。
而那個男人騙了陳晴，男人的兒子逼死了她。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你奪走我的摯愛，我也要奪走你所愛。
紀言。
紀東曦。
洛芍猛地站起身，手指滑過眼角，抹掉睫毛上的淚珠。
LED燈上的紅光流淌在她的腳邊，宛若一攤凝固的血。
——
高三開學早，暑氣未消，海城的天氣也比往常更熱一些。
雖然學校前方兩站遠的路就是海灘，海風卻熱的不肯多挪動一步。
一大早兒就悶人一身汗。
洛芍穿着白色斷袖，背着一個空蕩蕩的書包，抱着胳膊，低着頭，等在教室門口。
她的頭發重新染回黑色，剪成齊耳短發，勾勒出她白皙的側臉，她臉上的白不是粉白也不是玉白，而是一種冷水利刃的白，帶着一股刀刃初開的森寒。
幾縷碎發随着她低頭的動作滑落至眼前，她擡起手，指尖兒勾起發絲撩到耳後，右手小拇指上套着的銀環在陽光下閃了一下。
廣播裏響起“致愛麗絲”的早自習鈴聲，沒有掐準時間的學生瘋了似的在走廊裏狂奔。
教室門開着，就像是一張張怪物的嘴，将這些遲到的學生一個個吞進去。
幾個男高中生經過她的身側時，偷偷打量着她，人都走過了，還不住回頭看她。
洛芍看向他們彼此推搡的背影，放下了環抱住自己的雙臂，改為攥在一起。
她精心調整好角度，将兩手放在小腹前，洗掉黑色指甲油的指甲透出粉嫩的光澤。
“大寶，快點啊，老師正往教室走，逮到你可又要被罰站了。”清朗的少年人聲音帶着朝氣與熱潮洶湧而來，一下子充斥了她的耳朵。
洛芍看向西面的樓梯口，因為柱子的遮擋，她只看到了一條白皙的手臂。
手臂上肌肉緊實，不多，也不單薄，像是用陽光刀在大理石上一點點切割出來的力與美。
樓梯下傳來“通通通”的腳步聲，還有一個急慌慌的男聲：“啊啊啊，求豆麻袋！求大佬別抛下我啊！”
柱子後那條手臂擡起，手臂旁的陽光被甩的亂晃，金光四濺。
突然，一只手按上柱子朝向洛芍的一側。
灼熱的光舌舔舐着他細長手指，薄而白的手掌邊緣被照得發透，五道凸起的筋脈像是葉片的脈絡，向着圓潤的指甲匍匐前進。
“你是東西拿多了才跑不動的吧？來，我幫你拿好了。”清朗的聲音又響起
樓下的人嘟囔了一句：“趁火打劫啊。”
随即擡高了聲音：“那你接好了啊！”
這時，一個身材修長的男生突然從柱子後倒退出來，他雙臂向上伸展，雙手一抓，将一個飛來的紅罐抓到了手裏，手臂上的肌肉繃緊、收縮，一滴汗從起伏的肌肉上滑過，消失在他撸起的袖子中。
男生擡頭笑了起來，露出一側可愛的虎牙，笑嘻嘻說：“大寶，你的準頭不行啊。”
樓下的男生卻像是揪住後脖頸的貓一樣，乖巧地喚了一聲：“老師好。”
男生下意識回身，看到身後穿着襯衫的老師後，立刻繃緊了身體，咧嘴一笑：“老師好。”
男老師看看他撸起來的袖子，嚴厲說：“把袖子放下。”
男生細長的手指一勾，将撸到肩膀上的短袖又撸了下來。
“走廊裏不準打鬧……”
男生低着頭，一臉認真地聽訓，這時，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麽，毫無預兆的轉過頭，看向站在牆邊的洛芍。
他凝視着她，陽光灑進他的眼中，透出一絲暗綠，像是金色小溪裏的浮萍。
他眼角下彎，嘴角上揚，對着她笑了一下，暖烘烘的笑容就像是個小太陽。
洛芍垂下頭，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手背上敲擊了一下。
被躲開視線的男生茫然地摸了摸後腦勺。
“你怎麽一腦門子的汗，大清早你幹什麽去了？”老師問
男生回過神笑說：“去打籃球了。”
“早晨那點時間你也能拿去打籃球？高三了，也該收收心了。紀東曦，全校理科班可是有不少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你年紀第一的位置。”
紀東曦！
洛芍重新擡起頭。
紀東曦舒展雙肩，擡頭笑問：“老師，如果我能一直保持年紀第一是不是有什麽獎勵啊？”
他雙眸像是藏着兩個太陽，臉上帶着少年人不服輸的傲氣。
老師氣笑了：“行啊，你如果一直考年級第一，老師就請你……”
紀東曦笑嘻嘻追問：“請什麽？”
男老師板着臉，溫和地兇他：“請什麽請，好好上課去，再遲到，就罰你把桌子搬到門外來學習。”
紀東曦忙搖手：“不會的，不會的，老師看我表現。”
“回去吧。”
紀東曦腳步輕快地朝教室的方向走來，一直被堵在樓梯下的男生抱着一大堆東西，縮着肩，弓着腰，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後，偷偷從老師面前溜了過去。
兩人從洛芍的身旁經過，紀東曦歪頭對着她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時候的少年已有了男人的輪廓，眼睛裏卻還留有未被社會磨掉的光，像是一顆剛熟的桃兒，脆生生，甜滋滋，又有一絲解甜的酸。
看到紀東曦這番表現，跟在他身後的高瘦男生露出驚奇的神情，也盯着洛芍看個不停。
洛芍的眼睫一直垂着，整個人看上去既乖巧又無害。
兩人進了教室。
男老師走到她的面前：“洛芍？”
洛芍捏住雙手，慢慢擡起頭，眼前的男人一臉嚴肅。
“我是一班的班主任闫肅，既然你已經下定這個決心重新開始，那就好好努力，從大學重回高三沒有那麽容易。”
洛芍将碎發撩到耳後，露出粉嫩的耳朵，低聲說：“謝謝老師，可不可以求老師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我……”
她聲音又軟了下去，怯生生地說：“我擔心……”
闫肅冷淡說：“我明白，我這裏是不會說的。”
洛芍一下一下點着頭，又擡起，朝他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像只無害的小兔子。
“好了進去吧。”
兩人走進教室，教室中的朗誦聲立刻停了下來，可當他們看到新來的漂亮女同學，教室裏又瞬間被“嗡嗡”的交談聲充斥。
闫肅站上講臺，冷着臉不說話。
教室裏因新同學而濺起的波瀾重新恢複平靜。
洛芍盯着腳尖兒，等了一會兒，才擡起手撩了一下碎發，借着這個動作，她擡起頭，用眼角餘光快速掃過整個教室。
入眼的是一張張擺滿書的桌子，用書立夾起來的書像是修建成的一個個堡壘，學生安穩地趴在裏面，只在上面顯露出一小撮頭發，借此躲避班主任的視線。
這也讓初入班級的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洛芍放下手，眼睫也随之垂了下來。
闫肅指着靠窗的位置道：“右邊第三排，你就坐在甘寧宇旁邊。”
洛芍擡頭朝老師指着方向看去，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擡起頭，扶了一下紅色眼鏡框，起身站到一旁。
洛芍趕緊走過去，正要進去時，甘寧宇後桌正躲在“堡壘”中的男生突然擡起頭，一臉驚喜地用口型說：“又是你！”
那張比陽光還過分的笑臉正是來自紀東曦。
洛芍“嗯”了一聲。
明明兩個女生幾乎遮擋住紀東曦的動作，可老師的眼睛就好像會拐彎兒一樣，猛然出聲：“紀東曦，你說什麽？”
紀東曦摸着後腦勺，露出大男孩般羞澀又乖巧的笑容。
洛芍忙往自己靠窗的位置走，放下書包，掏出一支筆和一個本。
甘寧宇看她什麽都沒有，又借了她一本書。
洛芍低聲道謝。
洛芍立刻将書翻開，做出認真閱讀的模樣，手卻探進兜裏，掏出一面小小的鏡子。
“哎，新同學。”洛芍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新同學，你叫什麽名字啊？”
洛芍拿出鏡子小心翼翼地翻轉，看到後桌是個又高又瘦的男生，他正一臉好奇地看着她。
這個男生就是剛剛跟在紀東曦身後，被他稱作“大寶”的男生。
既熱情又好奇心強的高中男生。
她轉了轉鏡子，轉到他同桌的方向，鏡子中映出一雙幾乎與陳晴手機屏保一模一樣桃花眼，只是那雙眼睛遠比她從屏保中看到的要更有熱情和陽光。
那是屬于少年人的雙眸。
洛芍捏緊鏡子，全身發寒。
“新……”
“嘩啦”一聲，已經走出教室的班主任突然将走廊牆的那道窗戶拉開。
他黑着一張臉對着洛芍身後的人冷聲說：“鄭天寶，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