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還不如做姐姐懷裏的狗

“唔……”

洛芍平靜地望着他激動的神情,表情玩味,卻又轉瞬間撇開頭,故意問:“你要吃嗎?”

紀東曦的肺部似乎塞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悶的他喘不上氣。

洛芍柔軟的手指捏着巧克力包裝,将它從兜裏拖了出來。

紀東曦盯着那袋巧克力,就像是盯着侵入自己地盤的敵人。

洛芍故作不解說:“有個男生硬是塞給我這個,怎麽了?”

紀東曦盯着她的眼睛,洛芍的眼眸像是極地海面上黑色浮冰,凍的他心髒縮緊,火辣辣的疼痛,呼吸一口,都像是有冰刺在往心髒裏刺。

可是,能怎麽辦?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

紀東曦垂着手,頹然地坐在臺階上,可愛的小虎牙也藏進了嘴裏。

洛芍擡眼便瞅到他手裏的巧克力,溫聲問:“你手裏怎麽也拿着巧克力?難道這巧克力有特殊的意味嗎?”

紀東曦舉起手,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喃喃了一句:“DOVE……Do you love me?”

“啪”的一聲,洛芍的筷子掉到臺階上,發出一聲脆響。

紀東曦仿佛這才明白自己說了什麽,他睜大了眼睛,慌張地看向洛芍:“不不不,我我我……”

他看着她宛如懸在刃間兒的美貌,将心一橫,直接了當道:“是,我是,我是對你……”

她別開了視線,烏黑的發尾貼在她冷白的脖頸上,像是一筆拖出鋒。

他的聲音就這麽卡在了喉嚨裏。

心髒一點一點往下沉,像是被一坨冰坨壓着,朝深海裏墜去。

“對、對不起……”洛芍手指微微蜷縮地抵在唇下,神情慌亂卻不跟他對視。

“我沒想到,沒想到你……對不起。”

她似乎只會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

紀東曦的胃裏一陣抽疼,似乎剛剛吃下去的米都成了鐵渣,不斷地刺激着他。

他臉色蒼白,額頭冒汗,嘴角卻上揚,浮出一個艱難的笑容:“沒什麽,我能理解,你別緊張,我只是……只是……”

他頹然地低下頭,目光卻又掃到了手裏那袋巧克力。

紀東曦右手不動聲色地捂着自己的胃,左手将那袋巧克力遞出:“我只是想要請你吃塊巧克力而已,哈哈……”

他幹巴巴地笑了幾聲。

洛芍低下頭。

他徹底看不到她的神情了。

紀東曦無意識後退一步,腰部卡在欄杆上。

冰涼的觸感通過單薄的衣物傳遞到他的腰間,像是有一把利刃抵在他的腰後。

他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他的視線從她的發旋落到她的手臂,再到她的指尖。

死一樣的沉默包裹着兩人。

“咔嚓——”

洛芍的手指捏緊塑料餐盒發出一陣噪音。

她猛地轉過身,朝紀東曦彎腰:“對不起。”

說罷,她就一扭頭,抱着餐盒跑掉了。

紀東曦細長的手指握住樓梯扶手,猛地攥緊,手指因用力而發紅。

他的腦袋抵在手背上,濕漉漉的眼睛透過樓梯轉角縫隙朝下望去,卻只能看到白色的校服上衣和她雪白的手臂。

紀東曦一屁股坐在臺階上,額角抵上鐵欄杆,他濕乎乎的劉海兒貼着額頭,臉色慘白,眼眸卻更黑,那黑沉中還帶着一絲陰暗的綠。

他猛地捏緊手中巧克力,空蕩蕩的樓梯間內回蕩着物品碎裂的聲響。

他用力一甩,那個被揉的不成樣子的巧克力“咚”的一聲撞上了牆壁。

紀東曦站起身,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樓梯扶手,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下了樓梯。

洛芍回到教室裏的時候,發現班裏的一群女生正圍着鄭天寶,不斷催促着他——

“還有呢?還有呢?你快說啊,不要吊人胃口!”

鄭天寶腳踩在椅子面,屁股坐在椅背上,一雙眼睛時不時瞥向甘寧宇,故意拿腔拿調說:“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紀東曦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麽了?”

“嘻嘻,難道咱班校草的眼睛會發光?”

鄭天寶伸出兩根指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顏色!顏色啊!”

班長李舒語也混在這幫女生中間,她想了想,說:“別說,我就覺得紀東曦的眼眸顏色跟別人不一樣,似乎是……是……”

鄭天寶猛地一拍巴掌,提高了聲音:“紀東曦的眼珠子其實帶了絲綠。”

女生們“哇”“哇”了兩聲,似乎很是興奮。

甘寧宇依舊沒有回頭看鄭天寶耍活寶,而是低頭寫自己的習題冊。

鄭天寶盯着甘寧宇的後背,那眼神似乎能将她的後背燒出兩個窟窿。

“為什麽難道紀東曦他是混血兒?”

見甘寧宇一直不回頭,鄭天寶興致也不高,他悻悻然地跳下了椅子,随口道:“啊,他奶奶是俄羅斯人,有一雙祖母綠的眼睛。”

女生們發出更加興奮的聲音。

洛芍站在甘寧宇的桌子旁,卻發現她沒有反應,她手中的筆也只是在草稿紙上亂畫。

少年少女們的小心思啊。

洛芍笑着敲了敲甘寧宇的桌面。

甘寧宇猛地一驚,擡起頭,她迅速收拾好臉上的神情,讓開了位置。

她站起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向鄭天寶。

鄭天寶整個人都往前探,脖子抻的長長的,就像是一只在探頭探腦的呆頭鵝。

兩人不知道因為什麽鬧別扭,可這層別扭中又有着一種兩人才知道的默契。

洛芍坐回椅子上,手裏無意識轉着筆。

紀東曦的奶奶是俄羅斯人,可惜,從紀言的身上并不怎麽看得出來,除了皮膚稍白一些。

陳晴曾經問她:“洛芍,你知道該怎麽才能讓自己更白一些嗎?我、我怕他會嫌棄我……”

若是她那時就想到陳晴口中的男人是那個狗東西,後來也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情了。

洛芍一把攥住手中的筆,筆身“咯吱咯吱”作響。

上課鈴響了起來,洛芍這才注意到紀東曦根本沒有回教室。

怎麽回事?該不會他受了這點打擊就受不了了吧?

許多同學也注意到紀東曦不在,忍不住竊竊私語,小聲猜測。

直到班主任站在講臺上,這些猜測聲才停了下來。

闫肅逡巡室內一周,緩緩開口:“鄭天寶。”

鄭天寶沒想到自己會被老師點名,立刻擡起頭。

“你去給紀東曦送幾本書,紀東曦在一樓的醫務室裏。”

醫務室!

教室炸開了鍋。

鄭天寶立刻跳了起來:“好的,老師,我現在就送下去。”

鄭天寶從紀東曦的書桌上挑了幾本書,匆匆出門。

——

喜歡一個人需要多久呢?

一個眼神,一句話,亦或者是一杯熱水?

紀東曦躺在鋪着白色床單的病床上,看着頭頂上冰涼的藥水一點點滴下,輸進他手背青色的血管中。

他的記憶忍不住倒退到很久以前——

紛亂火辣的霓虹燈照着整條街色彩斑斓,他卻靠着一根路燈,慢慢滑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發冷的身體,眩暈的頭腦……就在他以為自己就會這麽痛死過去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

“小弟弟你很可愛嘛!”

紀東曦對自己的外貌有足夠的自信,但不是現在,現在的他——離家出走,多日生病,臉色蒼白且精神萎靡,簡直像個鬼。

他知道這條街上會有做生意的女人,卻沒有想到她們居然連他這個病得要死的人都不放過。

紀東曦雙手撐着地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輕柔地将他蓋住眼睛的潮濕碎發抹了上去。

她的肌膚如此冰冷,她的動作卻如此溫柔。

紀東曦愕然擡頭,卻對上一雙冷淡的眼眸。

他曾看到過他父親喝的威士忌——晶瑩的冰塊撞擊着透明的玻璃杯壁,發出“當啷”的聲響,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窗外的彩燈,那正是屬于她眼睛的感覺。

此時,她正趴在垃圾桶桶蓋上,探着身子撫摸他的頭發,整個人搖搖欲墜,快要栽倒下來,一看就是個醉酒的女人。

紀東曦淡淡道:“小心。”

女人低頭笑了起來,一頭粉毛在斑斓的燈光下亂顫:“沒想到小弟弟你還挺關心姐姐的嘛。”

你臉那麽嫩,算哪門子姐姐啊!

紀東曦皺着眉,沒有說話。

女人突然整個人湊過來,認真說:“你不說話,姐姐可就要親你了。”

她的小腹貼在冰冷的垃圾桶蓋上,突然,沒掌握好平衡,大頭朝下滑落。

紀東曦心裏暗暗罵了聲,手卻自動自發扶住了她。

然而,這麽一動他卻抻到了自己疼痛的部位,忍不住“嘶”了一聲。

女人立刻湊過來:“你胃疼?”

紀東曦沒說話。

說什麽?連父母都不關心你,還指望着路上偶遇的一個陌生人在意你嗎?

女人立刻說:“你等我一下。”

她匆忙轉身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一離開,他的胃就更加痛了,痛的翻江倒海。

紀東曦雙膝跪在地上,整個人忍不住縮成了一團。

很快,那個女聲又在他耳邊響起——

“快,喝點熱水。”

紀東曦咬着牙:“沒用的,什麽生病喝熱水……只是安慰劑而已。”

“你喝一口嘛。”

紀東曦一個哆嗦,奪過她手中的被子一飲而盡。

水的味道……有點甜?

女人蹲在他身邊,笑問:“是不是好了一點?我往裏加了些蜂蜜。”

紀東曦抿緊嘴。

肯定又是些民科。

女人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下來:“我喝酒喝到胃痛的時候,喝一點蜂蜜熱水,胃就立刻好受許多。”

紀東曦的胃确實不那麽痛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熟練地點火,抽煙,一星光照亮了她冷豔的臉龐。

她的美就像是寒水中的刀刃,令人背脊發涼。

兩人就這麽肩并着肩,在城市夜晚最繁華的一條馬路旁坐着。

她嘴裏哼着歌,自顧自地笑着。

紀東曦忍不住問:“你為什麽在這裏工作?”

她說:“因為我不想做別人籠子裏的金絲雀,也不想做被人欺騙和擺弄的洛麗塔。”

“你知道《洛麗塔》嗎?”她轉過頭,眼眸穿過紫色的煙霧朝他望來,“那是一本謊言之書。”

紀東曦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突然,她湊近了他。

他的心髒跳的飛快。

“這麽一看,弟弟你真帥氣,就像是個小太陽。”

紀東曦無奈:“夜間的太陽嗎?”

她挑了一下眉毛,笑嘻嘻地勾起他的下巴,對着他的臉呼出一口薄荷味的煙:“那做姐姐的太陽如何?”

紀東曦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松開了手。

他的心也仿佛被松開了。

“真可惜,如果弟弟你成年的話,姐姐今晚就教給你一些大人才知道的事情。”

紀東曦猛地漲紅了臉,咳嗽的也更加厲害了。

她哈哈大笑着,眉宇間的淩厲也軟了許多。

“好了,你也該回家了,好孩子不該在外面瞎逛。”

她站起身,兩指并攏蹭過雙唇,而後輕輕點在他的額頭。

她歪着頭笑說:“這是給你的晚安吻,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

說罷,她轉身走回那家酒吧。

紀東曦的目光追随而去,卻看到她在店門口抱起一只流浪狗,輕輕撫摸了一番,消失在店內的黑暗中。

紀東曦垂下眼,被那位粉毛姐姐捋上去的頭發又重新落了下來。

他輕聲說:“回到那樣的家……還不如做姐姐懷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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