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曲泠既然決定留下這傻子,總不好一口一個傻子,偏偏他還想不起自己叫什麽,索性曲泠就給他起了個名字——雲州。

雲州撿來的。

名字取的很随意。

傻子跟着念了兩句,就接受了這個名字。

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到了清州時,已經是五月中旬了,碼頭上貨船往來,岸邊人聲熙攘,好不熱鬧。

傻子——不對,該叫雲州了,雲州一步不離地跟在曲泠身後,手裏還抱着曲泠的包袱。岸邊叫賣不絕于耳,有人賣着正當季的枇杷,黃澄澄的,還帶了葉子,泛着水光,看着很是可口。

曲泠買了一筐,嘗了一顆,甜,就将竹筐給了初六,腳步也輕快起來。

幾人初到清州,住了兩日客棧,曲泠就租賃好了一幢屋子,屋子有些老舊了,勝在幹淨,便宜。他搬進去時還恍了恍神,沒想到自己竟然當真離開了春日宴,來到了這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

他來清州,不過是聽以往的商賈恩客道清州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宜居。

他們搬進去的第一日,曲泠吩咐初六做了一桌菜,還小酌了幾杯,當天夜裏,他就抱着枕頭做了一宿的美夢。

曲泠心曠神怡,看着院子裏的歪脖子桂花樹都覺得分外可愛,就連看雲州那傻大個兒都越發賞心悅目了。

他的目光落在雲州那張臉上,這傻子生得劍眉星目,一雙眼睛極漂亮,可惜傻了,有幾分呆滞,顯得明珠蒙塵。

曲泠有些惋惜。

他想起什麽,從藤椅上起身去屋子裏取出一塊面具,面具是傩面具,前兩日他見了覺得有意思買的。曲泠朝雲州招了招手,雲州遲緩了幾息,才擡腿走到曲泠面前。

曲泠坐在藤椅上,說:“彎腰。”

雲州看着曲泠,慢慢俯身,曲泠就将面具蓋他臉上,還伸手系緊了,端詳了片刻,說:“以後每天都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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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小時候遭了火災,臉上有傷,懂了嗎?”

雲州木讷地點了點頭。

曲泠伸手拍了拍他的面具,青面獠牙,有幾分駭人。

不過,總比他頂着這張打眼的臉好,這傻子如今還傻着,要是被他的仇人發現了,只怕等不來這傻子報答,他自己都得搭進去。

曲泠從來沒有過過這樣清閑的日子,幼時家貧,後來賣起皮肉生意,總歸都是不消停的,如今日日睡到醒,醒時睜眼不用同春日宴裏的人彼此算計,更不用應對恩客,日子舒坦得曲泠還有幾分不适應。

他離開春日宴時已經三十了,若非這副皮囊還有幾分風采,只怕早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可到底不如年輕的少年郎穴緊身子嫩,遭人嫌。

但曲泠不在意,他就想活着。

曲泠離開春日宴時将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給了老鸨,他又有些小聰明,背地裏存了不少私房錢,雖不多,卻也夠他舒舒服服過幾年了。

舒坦!

曲泠喜歡聽戲,戲都是愛恨情仇的老套戲碼,他每每聽着,都能稀裏嘩啦哭一回,哭完了,眼淚一擦,哼着小曲回家。

後來還買了一只鹦鹉,天天提着簪花的鳥籠子,頂着那張狐貍臉,那副花枝似的柔軟身段,招搖過巷好不自在。

他們在清州的第二個月将開始的時候,曲泠給雲州找了個活兒。

曲泠偶然發覺雲州傻雖傻了,也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可手底下功夫還留了幾分,索性便買了些木頭讓他雕擺件。

起初幾個雲州削了手,後來的便像模像樣了,曲泠很滿意,摸大狗似的摸了摸雲州的腦袋,人沒白救!

曲泠義正言辭道:“我這是想幫你尋回記憶,多提提刀,說不得哪日就想起來了。”

說着,曲泠瞟了一眼他手裏的刻刀,嗯,刻刀也是刀。

傻子乖乖點了點頭。

曲泠又薅了薅他的頭發,傻子連梳頭都不會,亂糟糟的,曲泠善心大發,解了他的頭繩,以手做梳理了理雲州的長發,綁了個利落的馬尾。

雲州一動不動,挨得近,他能聞到曲泠身上的香味兒,淡淡的。

曲泠察覺了他的目光,哼笑了聲,道:“我對你好不好?”

雲州望着,點了點頭。

曲泠笑眯眯道:“那你可得記着我今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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