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餘氏窮途施毒手,甄嬛狠折末路花
眉莊落水之事,雖然她二人懷疑是華妃主使,可惜苦無證據,于是二人商議對外說是眉莊自己失足落水,也就沒人再疑心。玄淩去看眉莊的次數頗多。很快眉莊的身體康複,對華妃,表面仍是恭謹,只暗地裏尋找機會伺機而動。
乾元十三年四月十八,甄嬛因修習眉來眼去劍法第一式有大成而被晉封為從四品婉儀。将她的風頭推得更勁。玄淩亦因她的武學天份極高而對她更加寵愛。
時近五月,天氣漸漸炎熱。甄嬛修習眉來眼去劍第二式正在緊要關頭,玄淩放心不下,每日叫溫實初調配了陽雄湯為她增進內力。
一日,甄嬛突發奇想,站在廊下養金魚的景德藍大缸邊上紮馬練功。佩兒見她練功練得悠閑,便撿了些餘更衣的閑話說與她聽。甄嬛并不在意,通通一笑曬之,只說:“本宮今日的地位武學,何須與她計較。這些話傳到我耳裏,不過笑話罷了。”說罷一個空翻從大缸上翻了下來,豈料她人在半空忽然眼前一花,竟落地不穩,雙腳一軟,朝着大缸倒去。幸好佩兒機靈,一把扶住了,才沒栽到水缸裏。
不知是這幾日練功過勤還是修習的方法出了問題,甄嬛只覺得一時間天旋地轉,渾身虛弱無力,佩兒忙扶着她在廊下坐了。甄嬛試着提了提內力,還未聚氣丹田,身上猛的一陣酸麻,別說內力了,連指尖都擡不起來。
甄嬛眉頭一蹙,心裏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對。正巧浣碧端了陽雄湯過來,見佩兒扶着甄嬛坐在廊下調息,忙放下托盤過來問:“小姐可是又渾身酸麻了?”
甄嬛深吸了口氣,緩緩點頭,問:“浣碧,我時不時的渾身酸麻,有多久了?”
“小姐這樣有好一段日子,開始是兩三日一次,後來逐漸變成每日一次。今早不是才有過一次嗎,現在還不到午時,怎麽又……”她說着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漸漸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織的表情。
甄嬛的手漸漸有點發冷,勉強鎮定道:“你也覺出不對了麽?快!叫溫實初來。”浣碧應聲而去,甄嬛又追了一句:“仔細!千萬別驚動了旁人!”
溫實初來的極快,甄嬛才緩緩走到暖閣,外面通傳溫實初已到門口。浣碧引着他快步進了暖閣,見了甄嬛,他一言不發,一把就搭住她手腕上,半晌不做聲。又拿出一包金針,閃電般的刺入甄嬛周身七處要穴。問道:“金針刺穴,可有異常?”甄嬛茫然搖頭。溫實初又沉思了一時,再并指如電,将七處要穴上的金針又往下按進了半分,問:“現在感覺如何?”
甄嬛眉心一跳,答道:“渾身酸麻,與之前的情況相同。”
溫實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再問:”嬛兒身上,可有什麽傷勢久久未愈?“
甄嬛靜索片刻,篤定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溫實初心中已有定斷,他一面運功将甄嬛身上的金針盡數吸出,一面肯定的開口:“嬛兒是中了蝕香斷筋之毒。”
“蝕香斷筋...你是說十香軟筋散?”甄嬛疑惑,不知是否自己聽錯。
“不,不是十香軟筋散。”溫實初手上不停,收了方才的纖細金針,又從藥箱裏取出七枚比尋常鋼針粗一倍的長針出來,那長針不但又粗又長,且是空心的。溫實初往針中添了些淡碧色的藥粉,又以極快的手法将長針刺入先前的七處要穴。那長針加了藥粉,刺入穴道痛極。但甄嬛習武之人,豈能在人前說一個痛字,只能默默咬唇忍了。
“常人習武,或多或少都有方法不當之處。武學修為越高,隐患越多。嬛兒修習的楚宮腰之法,缺了玉字決,本就容易渾身酸麻。相信甄伯母也有提及。”溫實初說着,又運力于兩手拇指,食指之間,分別在七處要穴周圍各點了一下,催動針中藥粉的藥力:“但尋常修習楚宮腰,即使缺了玉字決,要有一天一次的酸麻症狀出現,至少也要有三十年功力。嬛兒縱使天資過人,眼下也萬萬不可能有此修為。因此,我剛才以金針刺你七處要穴,若是修習不當所致,金針刺穴,便應該全身酸麻。于是我又将金針深入半分,你才說有酸麻的感覺。我便懷疑是中了蝕香斷筋。而這中了蝕香斷筋初期,最大的特點就是傷不能愈。”
甄嬛心中又驚又恨,臉上卻是強笑着道:“蝕香斷筋?很厲害的毒藥嗎?”
“是,蝕香斷筋是苗疆奇書《毒典》中所記載的極厲害極隐秘的毒藥。據我所知。若身上無傷,蝕香斷筋的毒在人身十年,百年都不會發作。可一旦受傷,哪怕只是被針紮了手,劇毒就會發作,渾身酸麻,傷患處數月不愈,三個月後,便武功盡廢,筋脈斷損,成為廢人。”
他的一番說話,甄嬛聽在耳中,臉上害怕的變了形狀,都可以感覺到貼身的小衣被冷汗濡濕,她聲音打着顫兒:“那...有解嗎?”
溫實初微微一笑,溫柔道:“你放心,我剛才已經給你刺入了解藥。”他認真的替她拔去長針,又添了些碧色的藥粉:“此藥名為一片冰心在玉壺,是我家傳之藥。先祖就是因為制出此藥,解了《毒典》上這門奇毒,才有幸成為藥王的藥童,侍奉藥王左右。”他嘆了口氣,語氣中有着無盡的惋惜:“可惜先祖終究資質有限,未能成為藥王弟子。《毒典》更是包羅天下奇毒,枉藥王谷門人個個天資勝過我先祖百倍,也未能盡解《毒典》所載之毒。”
然而甄嬛卻無心理會他在惋惜什麽,知道自己性命無礙,先松了口氣,咬牙恨道:“只是不知是誰?這樣看得起我,又是用了什麽巧妙法子,給我下了這奇毒!”
溫實初舒緩了面上愁色,停了添藥粉的手道:“此毒雖奇,但要知道是何人用何種方法下毒,卻并不困難。”
見甄嬛不解的神色,溫實初微微一笑,解釋道:“蝕香斷筋無色無味,卻不是殺人于無形的毒藥。只因要其發揮藥效,是一件極麻煩的事,必須将其中藥材研磨成藥粉,入水,以內力将其化入水中,以文火蒸煮至水沸方能成為毒藥。且此毒須得連服,若中間停止,再服用時,則毒性減半。”
“所以...”溫實初話未說完,甄嬛心中已然通透。
“所以能下毒之人,除了做湯的廚子,便是煎藥的宮女。”溫實初頓了頓,又道:“只是,尚有一事不明。”
甄嬛奇道:“何事?”
他愁眉緊鎖,看起來極為焦慮:“《毒典》中的奇毒成千上萬,有的是沒得解的毒藥,為何那人單單選了這極麻煩又在百年前就制出解藥的蝕香斷筋?”
“會不會不是從《毒典》中得來?”
溫實初急急搖頭:“筋脈斷損只有《毒典》中有最全的配方,且此書世上只有一本,據我所知最後是落在蠱皇之手,蠱皇多年前就已失蹤,至今仍下落不明,那人與蠱皇是什麽關系?宮中有這一號人物,卻為什麽只針對了嬛兒你?”他越想越多,又不停的向甄嬛說起宮中如何險惡,甄嬛恐他對自己餘情未了又再舊事重提,忙岔開話題将他哄走。
溫實初前腳走,甄嬛就下令徹查,命浣碧流朱二人分別監視禦膳房和棠梨宮煎藥的宮人。果然在夜間,抓住正在将筋脈斷損藥粉與陽雄湯藥材混在一起的煎藥宮女花穗。那花穗并無甚能耐,武功低微,見東窗事發還欲反抗,流朱三兩下給制住了。送到甄嬛面前,她還要狡辯推脫,被流朱一個分筋錯骨手折斷了她兩只胳膊,劇痛之下就什麽都招了。原來,花穗是被廢黜的餘娘子身邊的宮女,因餘娘子被廢,身邊的宮女也被遣了好些,花穗就是當時被遣出來的,後又被指到了棠梨宮。因甄嬛揭發她冒認自己之事,餘娘子恨極了甄嬛,便指派她每日在甄嬛藥裏下毒。至于那毒藥從何而來,卻是無論怎麽拷問,都不得而知。
甄嬛聽着她的招供,身上浸浸的起了一層冷汗。倚梅園之事本是餘氏錯在先,自己只不過将事情說出,竟招來如此禍事,甄嬛想着,心裏又怒又怨,一夜未睡。次日天色微亮,甄嬛便着康祿海将昨日之事禀給了玄淩,玄淩知道後亦震怒,當即下旨将餘氏賜死。甄嬛含淚叩首,跪謝皇恩。
晌午,甄嬛獨自倚在暖閣裏間的貴妃榻上,只手支着下巴歪着,甚是懶懶。正半夢半醒的遲鈍間,卻聽見浣碧來到簾外的聲響,甄嬛聽她腳步匆匆,心知不是小事,撫一撫臉振振精神道:“何事匆匆?”
浣碧挑起簾子閃身竄入,伏在甄嬛耳畔低聲道:“冷宮餘氏不肯就死,瀕死反抗,幾名力士都制不住,非嚷着要見皇上一面才肯了斷。”
甄嬛啐道:“一群廢物,連個武功全廢之人都制不住。那皇上怎麽說?”
“皇上極是厭惡她,只說了‘不見’。”
“回了皇後華妃沒有?”
“劍秋姑姑說皇後這幾日頭風發作,連床也起不了,華妃那邊也推說身子不爽快不能去。”
甄嬛站起身,伸手讓浣碧扶住,冷哼一聲:“好罷,那便我親自去一趟吧,剛好還有些事要問她,叫她都說清楚了再死!”
她語氣駭人,浣碧一驚,連忙應了,和槿汐一同陪着甄嬛向冷宮奔去。
還未進冷宮,已聽見有女子嘶啞尖利的叫罵聲,甄嬛一掌将冷宮破廢的窗戶拍飛,只見餘氏兩眼滿是兇狠的光芒,一把撲上來扯着甄嬛衣襟道:“怎麽是你?皇上呢?皇上呢?”
槿汐和監督餘氏自裁的太監李長齊聲驚慌喊道:“快放開小主!”
甄嬛伸手扣住她脈門,一擰一扭,将她手臂反剪在身後,冷道:“皇上萬金之體,怎會随意踏足冷宮?”
餘氏衣衫破亂,披頭散發,眼中的光芒像怒燃的烈火,又哭又叫:“都是你,都是你這賤人!哄得皇上非要殺了我不可!你這個賤人!”她喊聲太響,震得梁上厚積的灰塵噗嚕嚕掉了些許下來。甄嬛躲不及,灰塵直落在她的肩上,嗆得咳嗽了兩聲。
餘氏趁機從她手上掙脫,狂笑道:“你這個蛇蠍心腸的!連老天也不饒你!”
李長見她罵的惡毒,反手一個響亮的耳光打過去,未見他手掌接觸到她臉頰,五個通紅的指印已浮在臉上。餘氏錯愕的看了李長一眼,旋即又盯着甄嬛幽冷地笑。
甄嬛發力一震,将肩上的灰塵震落,從容道:“你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不過是灰塵而已,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本好心饒你不死,為何要向我施下這蝕香斷筋的劇毒?”
餘氏聽她居然說出了蝕香斷筋的名字,漸漸止了笑道:“你倒是有點見識,居然還知道蝕香斷筋,只是你這名門正派的出身,怎麽也會曉得《毒典》這邪魔外道的玩意兒。”
甄嬛得意一笑:“我自有我的法子知道,你不必管,不過我好奇的是,你與蠱皇,與《毒典》是什麽關系?”
聽到“蠱皇”二字,餘氏忽的仰面狂笑,面色猙獰,咬牙切齒道:“蠱皇!呵呵,你問蠱皇是我的什麽人?好!我告訴你,蠱皇是我的殺父仇人!當年為奪蠱皇《毒典》,我父親慘死在他手中。母親又早死,留我一個孤苦伶仃。我便發下毒誓要為父親報仇,因此千辛萬苦才入得宮中,機關算盡要成為妃嫔學習上乘武學,尋蠱皇報仇。本來眼看就要大仇得報,要不是你我怎會失寵,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我恨不得啃你的骨,喝你的血!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李長見勢又要揮掌打去,甄嬛擡手一格制止了他,他垂下手退到甄嬛身後。她道:“蠱皇既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怎會看過《毒典》?難道《毒典》在你手中?”
餘氏苦笑:“若是《毒典》在我手中,我早化了去給父親告慰亡靈。父親的畢生心願,就是可以借得《毒典》一窺,只可惜拼了性命,也只從蠱皇手上撕下了《毒典》中的一頁,臨終前傳給了我。”
她說到關鍵,忽然閉了口,甄嬛不由向前一步,急問:“那那張殘頁呢?現下在何處?”甄嬛心中急切,又因餘氏已是武功全廢,便卸了防備。誰知餘氏見她靠近,猛的伸開雙臂縱身撲上來,這一撲并無任何招式內力,只憑着她一腔恨意和大仇未報的不甘,竟疾猛的令甄嬛避不過去。
危難關頭,衆人一時間都來不及做反應,眼看着餘氏就要抓到甄嬛臉上,忽然槿汐身形一晃,閃到甄嬛身側,一掌推出,将甄嬛平平向後推出一尺。
餘氏撲了個空,用力過猛撲倒在了地上,震得塵灰四起。槿汐二話不說,上前扯起她反手狠狠兩個耳光,直打得她嘴角破裂,血絲滲了出來。
甄嬛從未見槿汐如此果斷迅猛,微微一愣,忙示意槿汐松開她追問:“你快說出《毒典》殘頁的下落,若是不說,就早點上路吧,別再做無謂的掙紮,你鬥不過我的。”
餘氏失魂落魄的聽着,見不能被饒恕,竟又發力躍起向外沖去。李長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推回裏面,她發瘋般搖頭,叫嚷起來:“我不死!我不死!皇上最愛我的音波功,皇上不會殺我!”邊喊邊極力掙紮想要出去。一幹力士拼力拉着她,鬧得人仰馬翻。
甄嬛不禁皺眉低罵:“廢物。全部退下,哼,你既不肯自行了斷,那麽就讓我來送你一程!”
李長忙攔住他,為難道:“小主不可出手,皇上是賜她自盡,小主若出手殺她,便是有違皇命啊。”
甄嬛含笑道:“好,既是皇命如此,本宮也不會讓李公公為難。”說罷揉身上前,曲掌成爪向餘氏肩頭抓去,餘氏眼見她襲來想躲,無奈始終被廢了功夫,敏捷差了一分,叫甄嬛牢牢扣住了肩膀,又被她在膝後重重一踢,終于吃痛不支跪地,再無力反抗。
李長何等乖覺,立刻垂目道:“多謝小主相助。”又即刻吩咐身旁的力士将毒酒灌入餘氏口中。
甄嬛微微一笑,攜了浣碧槿汐緩緩出去了。身後傳來餘氏尖利的咒罵聲:“甄嬛!你不死在我手裏,必定會有人幫我了結你!你必定不得好死!”她的狂笑凄厲如夜枭,甄嬛只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外走。
三人慢慢走遠,餘氏的叫罵聲也越來越小,漸漸停了,好一陣子,身後靜靜的,甄嬛還以為她毒發了,忽的,餘氏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清晰,她嘆息:“罷了,罵的再多也是無用,怪就怪我信錯了那個人,她曾答應助我青雲直上,習得宮中至高武學。我便将父親唯一的遺物《毒典》殘頁給了她,可惜......”餘氏的聲音戛然而止,就此斷絕。
“那個人?”餘氏淡淡的話語在甄嬛耳中猛地一刺,她回頭大聲吼問:“是誰?”
可空氣中只餘下甄嬛自己的回音一遍又一遍,卻一直沒有回答,連叫罵聲也沒再響起了。
隔了一會兒,李長來報,說餘氏已經氣絕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