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甄嬛苦思研殘頁,婕妤妙語點璇玑

湖中殿飲宴,曹琴默一箭三雕,甄嬛險中得勝,一套驚鴻劍法驚豔全場。不但玄淩大加贊賞,封了不少賞賜,皇後和衆妃嫔亦贊不絕口,清河王更是當場作詩一首,以頌甄嬛劍舞仙姿,哄的玄淩很是歡喜。

只有華妃十分掃興,拉長了臉面子上不好看。始作俑者曹琴默卻是神色淡淡,仿佛一切如常,人心的波濤暗湧,似乎從未發生。

但不知為何,這場歡宴過後恩寵更盛的竟是華妃,而非甄嬛。玄淩一連幾天都留宿在華妃的宓秀宮。眉莊含恨咬牙,先前她二人的一番功夫,算是白費了。甄嬛亦不得其解,當晚明明出風頭的是她,為何得益的是華妃?

然而白日的時光越發的長了。晌午悶熱難耐,烈日毒辣辣的罩在頭頂,曬的院中青磚滾燙滾燙的,外頭一絲風也沒有。棠梨宮內也是熱的不通氣兒,不得已,浣碧和流朱合力搬了快一人高的冰磚,用內力催動了,整個寝宮一下子涼爽起來,宮裏的閑人俱進了主殿避暑。唯有甄嬛不在殿內。

她一早避開了衆人,獨自潛入北殿書房。棠梨宮地勢雖偏,卻是宮中除集武閣外藏典籍最多的宮殿。否則高傲如甄嬛,怎能安身于此。

甄嬛悄悄入了書房,以七巧玲珑鎖反鎖了房門,輕車熟路的繞開了重重的書架,行至房屋最裏一張古舊書桌前,左右細辨,确定無聲,才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帕包裹的單薄物件,慢慢展開,露出一角泛黃微皺的書頁,正是那日從麗貴嫔處所竊得的《毒典》殘頁。

甄嬛自得到殘頁之後,來書房研究已經不下數十次,每次均要屏退衆人,流朱咋咋呼呼的性子固然不能透露,而浣碧和槿汐雖然是她心腹又足夠謹慎,甄嬛卻也不能不防。甚至是多年的好姐妹沈眉莊,甄嬛也未跟她提及過一星半句。

她一只手輕輕的托着那種折舊的殘頁,不敢用力,生怕折損了一邊一角,另一只手從書架上上次做了記號的地方抽出一本與殘頁差不多一樣破舊的書,在桌上攤開來,對照着殘頁上的毒方,口中默念道:“山茄子,鈎吻,天南星,下馬仙......”

北殿典藏古籍,終年少日曬,常通風,故比其他地方要涼快些,但畢竟是盛夏的天氣,甄嬛的額角已有汗珠沁出,她唯恐身上出汗損了殘頁,再三确定了四周無人,想開扇窗放一絲風進來。

但人還未到窗邊,有什麽東西猛烈的擊中了她眼前的木窗,木窗“啪”的一下迸裂開來,甄嬛大驚失色,足尖一點,向後急退,碎木屑劈頭蓋臉的濺了她一身,甄嬛立刻意識到窗裂乃是人為,她手一翻,想要将殘頁找個地方藏下,可已經來不及了,一條軟皮鞭子,卷着窗臺的殘屑,挾着一陣呼嘯尖利的勁風,兜臉朝甄嬛抽過來。

甄嬛避無可避,只好擡手用肉身去檔,鞭聲淩厲,她臂上生生接了那道鞭子,傷處火燒一般疼痛起來。還不及查看傷勢,軟鞭的主人已踏窗而至,原來是個身材勻稱的女子,着了一身鮮豔的紅衣,臉上裹了同色面紗,看不清面貌,只露出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她一踏進來,就為昏暗的書房增了一抹亮色。她環顧四周,抖了抖手上的鞭子,鞭尾處“叮鈴鈴”的幾聲脆響,甄嬛這才發現,她的鞭上還墜了幾串金鈴。方才定是她鞭勢太猛,快的連鈴铛都發不出聲了。

甄嬛恐她是為了毒典殘頁而來,但轉念一想,自己自得到殘頁以來從未向任何人透露,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卻又如何得知。不過她既使得是鞭子,莫非是華妃的親信?她心中還在計較,對方卷鞭一指,揚聲問道:“你是甄嬛?”

此問一出,甄嬛便知她與華妃并無瓜葛,又見她行為舉止,倒似個江湖人,于是也利落的答道:“正是。”

果然,那女子歡暢一笑,抱拳道:“在下小煙,聽聞你是今屆秀女中武藝最高者,特從蘇州慕名而來,還請賜教。”語畢,抖開軟鞭一掃,攻向甄嬛下盤。

這次甄嬛早有防備,雙臂一展,施開踏波行功夫原地騰起三尺,避開小煙的這一擊。卻不想,才落地,小煙軟鞭翻卷,順勢纏住她的右腳。她手勢回收,甄嬛頓時站立不穩向後重重摔倒。這一下,遠在她意料之外,失措之下,手中拿捏不穩,《毒典》殘頁脫手飄向了一邊。

甄嬛也顧不得起身,在地上向右一個翻滾,伸手去夠。小煙揮鞭撩來,甄嬛吓的急忙縮手,地板上“砰”的被擊出一處斷裂。

這一招差點将甄嬛最在意的殘頁也擊成碎屑,她一下子惱怒起來,也管不得先揀殘頁,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她今日身邊并未攜帶長兵,只得反手從發間拔出一對劍簪,那對劍雖沒有淬毒,但簪鋒利無比,雖長不過五寸,卻內含機關。只見甄嬛雙手拇指往下一扣,雙簪瞬間暴長了三倍,成為一對尖利長刺,向小煙刺去。

對方驟出奇兵,小煙面無懼色,她輕笑了聲,敏捷的飛起一腳,将書櫃上的一尊花瓶踢出。甄嬛的劍簪雖然鋒利,尖頭卻級脆弱易斷,而小煙踢出的花瓶,正是襲向劍簪的簪尖。“嘩啦”花瓶應聲而碎,甄嬛只覺得臂上一麻,腳上被花瓶撞擊的餘力逼退了幾步,再看劍簪,尖頭已砸禿了,她心下駭然,扔了劍簪擡手一揚,發動袖箭偷襲小煙。小煙神色如常,順手從窗沿拈起一片樹葉擲出。樹葉既軟且薄,但從小煙手裏擲出,就好像被灌注了力量與重量,那樹葉“嗖”的一下,竟從中間将甄嬛的袖箭齊齊的切成了兩半。斷箭無聲的落了地,樹葉卻勁頭不止,擦過甄嬛的鬓邊削下一縷青絲。

甄嬛屢擊不中,還欲再發暗器,小煙試穿她的心思,迅速出手,揚鞭卷住她雙手束縛,又甩起鞭子,将甄嬛重重的摔到門上。甄嬛痛苦的呻吟的一聲,覺得像是被巨石砸了一下,身上疼的就要散架,她無力的靠在門上。可惜,房門被甄嬛剛才那麽一撞,境況也不必甄嬛好多少,随着她的依靠,顫顫巍巍的帶着甄嬛一齊倒了下去。

小煙上前一比狠狠踩住甄嬛的手腕,疼的她又是一聲痛呼,小煙又加重了些力道,蔑視道:“看來我今天是來錯了,什麽今屆秀女中第一?盡是些見不得人的暗招,哼哼,原來不過是浪得虛名的小人而已。”

她腳下不松,甄嬛的手臂像是被釘住一般動彈不得。她正自掙紮,頭頂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關切與憤怒:“哎呀,嬛兒!你是誰?将嬛兒怎樣了?”

甄嬛艱難着擡起頭,熱淚差點流下,只見眉莊和陵容就就站在不遠處,眼見她如此狼狽,二人揉身上前便要來救。小煙先一步松開了腳,不悅道:“來了救兵?呵,這樣子可不好玩了。罷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罷她足尖一點,兩三步便上了房頂。眉莊沖動欲追,可小煙鞭子一欄,幾塊琉璃瓦嘩嘩而落,眉莊無法,也只能退回原位。

“此行甚是失望,不過奇的是宮裏竟還有這樣的高手,若是有幸,小煙定當再來拜會。”丢下這句話,小煙在屋頂将鞭子往腰間一別,飛身兩三個起落,便消失在地上三人的視線之中。

她行的太快,眉莊和陵容見強追不上,只好放棄追蹤轉頭去扶甄嬛,浣碧氣喘玉玉的跑過來:“原來沈容華和安選侍找到了小姐。”她離近看見了甄嬛的傷勢,也慌了:“出了什麽事,和誰比武竟這樣較真?”

甄嬛艱難的擺了擺手,被三人攙扶着去一旁坐了,道:“江湖人罷了,無事,我的傷勢應該沒有大礙。”

她雖如此說,眉莊陵容仍不放心,二人幫她仔細檢查了傷勢,又吩咐浣碧去拿了金創藥來,期間甄嬛敘述了事情經過,中間那些關于殘頁關于暗器的細節便略過未提。

“這些江湖人就是脾氣怪異,嬛兒往後莫要再一個人亂跑,叫我和陵容好找。”眉莊替她揉着手腕的淤青,微微埋怨道。

陵容坐在甄嬛左手邊,為她臂上鞭傷處細細的塗抹上金創藥,她放下藥瓶,去拿邊上的繃帶,剛要拿起,忽然在不遠處好像發現了什麽,她松開繃帶,起身向前拾起那物,奇道:“這是什麽?”

甄嬛的心突的一跳,陵容手裏拿的,不是《毒典》殘頁又是什麽,她背後冷汗急下,想伸手将殘頁搶過,可惜她身上剛經了剝皮拆骨般的一戰,現下根本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的看着眉莊接了那事物查看,眉莊細細的盯着看了一會兒,忽然掩口笑了起來:“我道是什麽寶貝,原是張藥方子,是不是你向溫大人讨來助孕的?”

甄嬛一愣,差點啞然失笑,沈眉莊自小身體健壯,一直很少看大夫,又喜愛武學多過看書,故毫不通藥理,不過就算如此,她這一番猜測,卻也不免太離譜了。甄嬛實在不知怎麽回答,只好支吾搪塞。

誰知眉莊卻不依不饒:“嬛兒不必害臊,我有孕之前也向劉畚劉太醫索要過一張助孕的方子,吃了之後,果然有效。嬛兒定也是心急了,是不是?”

甄嬛被她纏的無法,索性将錯就錯,裝作羞惱的一把将殘頁奪過,紅着臉道:“是便是了,偏你那麽大聲,叫別人聽了去可怎麽是好。”

沈眉莊不以為然,道:“這兒又沒外人,你擔心什麽?”說完更上了手與她打鬧,不慎觸碰到甄嬛傷處,疼得她連忙告饒。

陵容卻沒有再對殘頁發表過任何意見與猜測,将殘頁交給眉莊後一直在小心的幫甄嬛處理傷處。甄嬛難以揣測她知道些什麽,不知道些什麽。

越是沉默的人,越是會成為隐患,安陵容身上的謎,實在太多。

待到黃昏時分,眉莊因初初有孕要多休息,便先回宮去了。陵容說自己家中有些祖傳的傷藥,對跌打損傷效果出奇,她差宮女回去拿藥,自己又多陪伴了甄嬛一陣。

仿佛是猶豫了再三,陵容終于遲疑的問道:“碗姐姐那藥方,怕不是溫大人給的吧?”

她怎有此問?甄嬛心中又緊張起來,果然還是知道些什麽吧。她正了姿勢從床上坐起,警惕道:“妹妹何來此問?”

陵容哪裏知道對方心中會有這番計較,她咬着嘴唇,壓低了聲音道:“事關姐姐性命,妹妹絕不能欺瞞姐姐,實不相瞞,那張方子上寫的,全是害人性命的毒藥!溫大人赤膽忠心,怎會将這樣的藥方給姐姐?”

“什麽?全是毒藥?”甄嬛佯作大驚失色,心中卻道:是呀,從前我嘴角生了爛疔,是她家祖傳的藥膏抹好的,這次我受傷她也有靈藥醫,她家裏自然是通醫學的。

陵容一臉憂慮,焦急道:“這樣的方子,姐姐究竟何處得來?還是趕緊毀去了好,那給方子的人,不知有何居心,姐姐千萬小心。”

她話未說完,浣碧帶着陵容宮裏送藥的宮女來了,二人只好停了交談。陵容從宮女手中接過藥來,仔細告訴了浣碧用法。甄嬛則趁着這空當打量了那送藥的宮女一眼,那宮女看起來年紀不大,如陵容一般,也是生的秀秀氣氣,她膚色在黃昏将晚的日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弱不禁風的樣子。那宮女甄嬛平日裏從未見過,聽陵容喚她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櫻笑。

浣碧一一記下了那些藥物的用處,陵容方帶着櫻笑回宮去了,臨走前對甄嬛囑咐定要記得之前的說話,甄嬛假意答應了,當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她輾轉反側,內心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的起,無數的猜測在她腦中閃現。安陵容啊安陵容,當初只道是一個出奇制勝的平凡人罷了,但如今看來,當初的那個“奇”,或許也并不是什麽巧合。

陵容的話雖然值得考究,但她的藥卻是真靈。甄嬛只照着方法用了一次,次日便有所好轉。日間去皇後處請安時,也未露出破綻。

皇後頭風發作,與衆妃嫔草草寒暄了幾句,就叫衆人散了。

甄嬛由浣碧攙扶着回宮,遠遠看見曹婕妤也一個人由宮女陪着,華妃近日重獲恩寵,向皇後請過安早早的陪玄淩去了,麗貴嫔又已瘋癫。甄嬛仍不住冷笑,這曹婕妤的背影,看着還真有些孤單。想着,甄嬛運力展開輕功,追上了曹婕妤,她重傷未愈,如此動作難免牽動傷處,她強忍住疼痛,飛身攔住:“曹婕妤好興致,一個人行的這般悠閑。”

曹婕妤見甄嬛飛身前來,扶着宮女停了腳步:“華妃娘娘聖獲盛寵,姐姐自然悠閑了,婉儀豈非也是?否則婉儀怎會得空來與我閑談?”

甄嬛聽她提起華妃,不免記起飲宴後華妃重新獲寵的事,便道:“華妃能重獲聖寵,怎麽也少不了當日婕妤一箭數雕的扶持。”想了一想,她又道:“只怕不止是華妃的聖寵,當日妾身的驚鴻舞,也是拜婕妤所賜嗎。”她眯起眼睛,将語調變得意味深長。

曹婕妤卻根本不為她所動,她直視甄嬛,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碗妹妹說的什麽?我一樣也聽不明白。而且有的時候想的太多,可未必是件好事。”

甄嬛也毫不避諱的直視她的目光,凜然道:“妾身從不多想,妾身從來只是喜歡追究事情的真相罷了。”

面對甄嬛的凜然,曹婕妤輕輕一笑,她的雲淡風輕是甄嬛始料未及:“婉儀伶牙俐齒,姐姐自嘆不如。不過既然難得清閑,有時間去追究事情的真相。倒不如去關心一下沈小儀的胎,或是慰問一下現在不是太好的麗貴嫔,顧全姐妹情誼,這樣皇上才會歡喜,不是嗎?”

她的語氣平淡到讓甄嬛感到不安,且似乎意有所指,但來不及細想。一瞬間靜谧的庭院忽然起了風,甄嬛舉起衣袖遮了一下眼,曹婕妤已經帶着宮女漸行漸遠。夏季的熱風一浪一浪的刮過甄嬛的面龐,此時,還不曾有什麽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武俠甄嬛傳之毒典殘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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