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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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司大院附近的路上,栽種着望不到盡頭的國槐樹,冬天的時候一片葉子也沒,粗細不一的枝丫延伸交錯,将視野裏的天空分成細碎的許多塊。

晴天,可還是冷,祝富華戴着手套,穿着陳淮水從前送給他的厚衣服,他站在路邊,看到大院裏出來好多輛自行車,車上的人全是學生,他們穿得厚實嶄新,個個笑容洋溢,祝富華試圖從那一群人裏找到陳淮水,但沒能如願。

過了一會兒,門邊高大的哨兵走了過來,他背着槍,站得挺直,對祝富華敬個禮,說:“同志,你要等人嗎?”

“對。”

祝富華手足無措,他抿着嘴,許久才敢直看向哨兵威嚴的眼睛,沒答出什麽話,僅僅說了一個“對”字。

“那勞煩您再走幾十米,去那邊等。”

“我是等陳淮水的,”祝富華着急了,他搓了搓手指,說,“他媽媽是卓教授。”

“你是卓教授的朋友?”

“不是,我們以前是鄰居,住得很近的。”緊張的氛圍裏,祝富華還是擡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刻意的笑。

他沒那麽固執,哨兵給他指了路,他就乖乖往前走二三十米,站在上午的太陽底下繼續等待。

這一路總有許多汽車和許多漂亮時髦的人,還有時常出現的軍褲,以及那些在大院裏長起來的孩子,他們自信有智慧,有自己的圈子,不總搭理外人。

祝富華不知道他們該算好人還是壞人。

于是,幾分鐘後見面,祝富華就對陳淮水抛出這個問題,他說:“以前,有些鄉下的孩子來這裏撿破爛,老是被大院裏的孩子罵,你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誰告訴你的?”陳淮水問。

祝富華看到陳淮水在微笑,于是也禁不住笑起來,他說:“我大姐說的,她婆家在村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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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相信我,我從來沒做過那種事。”

陳淮水的靴子踩在一片薄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他一把抓起了祝富華的手,祝富華十分熱心地應答他的話。

說:“淮水,我肯定相信你啊,你對誰都那麽好,你肯定不會欺負可憐人。”

“笑什麽?”陳淮水掐了掐祝富華冰透的臉頰。

“看見你了所以笑。”

“想我嗎?”

陳淮水問得自然,可只是裝作自然的,他心裏緊張得要命,心髒幾乎要縮在一起了。

祝富華被抓着手晃啊晃,他沒心沒肺笑了半天,才意識到這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于是,換了個話題,說:“我打算找一個新工作了。”

“可以,我覺得你什麽都能幹好,”陳淮水還是将手松開了,他隐藏着自己的私心,所以覺得怎麽做都欠妥,他執着地提問,“你想我了嗎?”

“也就……”祝富華開始掰着指頭數數,好一會兒了,說,“五天沒見,才五天沒見,就要想嗎?”

盛夏都沒有這麽刺目的陽光。

祝富華擡起頭看天,忽然說:“有飛機,我看見飛機了。”

“我從小就看飛機。”

陳淮水不敢相信自己脫口而出這麽幼稚的話,他又覺得有些樂意,他回頭看見祝富華羨慕的眼光,說:“等有機會了咱們一起去坐飛機。”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要先想好去哪兒,我的話……最想去海邊。”

“你去過海邊嗎?”

“去過。”

“你還去過哪兒?”祝富華的這個問題,一開始是充滿底氣的,可到最後一個字時已經只剩氣音,他一瞬間覺得自己真笨。

陳淮水連英國都去過,怎麽會沒去過海邊呢。

祝富華和陳淮水一起去舞廳了。

那兒有那麽多漂亮姑娘,她們一個個穿着鮮豔飄逸的裙子,燙了蓬松的卷發,總是風兒一樣掠過,卷起久久回蕩的清香。

陳淮水穿着淺麻色的手織毛衣,裏頭是襯衫,他和朋友一出現,就有人圍上來說話。

“我們別來這兒了。”祝富華被陳淮水塞了一把瓜子,他把瓜子往衣袋裏放,又怕和陳淮水走散,因此慌了神,小聲地說。

陳淮水轉過頭看向他,握住了他的手腕,說道:“沒事兒,不幹別的,我教你跳舞。”

方子月帶了兩個女孩子來,朱紅梅也帶了同事來,可同行的男的少,其他男的她們瞧不上,所以,陳淮水就成了搶手的那一個,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要和他跳舞。

陳淮水低聲問方子月:“你帶的朋友自己不陪,讓我陪?”

“你不願意和我談對象,那因為我長得醜,我也理解,但人家兩個夠漂亮了吧,還有紅梅的朋友,可是跳舞的,那身段那臉蛋。”

方子月永遠都那麽着急,也永遠都那麽大度,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然後又心血來潮,開始了一廂情願的保媒拉纖。

陳淮水說:“你也沒必要這麽說自己。”

“這麽漂亮的你都不跳,那你要和誰跳。”

說着話,四周的人已經随着音樂晃起身體了,而祝富華還在陳淮水身邊站着,安靜乖巧,一動不動。

“我教富華跳舞。”

“他跳舞?”話也被朱紅梅聽去了,可想而知換得了嘲諷,朱紅梅大概覺得有些反應過激,于是,将笑容掩埋在一個捂嘴的動作裏了。

“不能跳嗎?”陳淮水整理着自己的衣領,再次轉身确定祝富華沒有跑丢,祝富華的手腕在他手心裏,脈搏充滿張力地跳動。

朱紅梅勉強地點頭,說:“可以跳,可以跳。”

放的全是最新的音樂,跳的都是最新的舞步,陳淮水什麽都會,他把祝富華拽進舞池裏,借着教舞光明正大牽手。

面對面的第一句話,說:“我教會你了,以後就能常來了。”

祝富華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地說:“這麽貴的……我從來沒來過。”

“你說什麽?剛沒聽見。”陳淮水笑着把自己的耳朵靠過來了,震耳的音樂裏,兩個人手搭在一起,腿靠在一起,呼吸的起伏也因此傳遞出去。

“我說,太貴了。”祝富華貼着他的耳朵,說道。

“你玩得開心就好了,別的都不用管。”

陳淮水低下頭,看着自己穿皮鞋的腳尖碰上祝富華的腳尖,祝富華穿的純白色球鞋,擦得很幹淨很幹淨。

忽然,他像溫馴的小貓那樣湊近了,他小心翼翼地張口,對陳淮水說:“你在看我的鞋嗎?我昨天特地擦幹淨的,平時舍不得穿,見你的時候才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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