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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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的凍傷累積,祝富華手背上的疤像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陳淮水的手擁有白皙的皮膚、舒展的骨節、圓滑的指甲,他慢慢地分開五指,祝富華下意識用手心貼上他的手心。

兩只手緊扣的一剎那,祝富華先是緊張和驚慌,而後,便感覺到從手上傳來的、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皺着眉,把下嘴唇咬出了白色的印子。

說:“別這麽捏,我手破了。”

“這麽輕都疼嗎?”

“對。”

祝富華的面容,被淹沒在酒吧的彩色燈光裏,他不喜不怒,茫然地望向陳淮水,只見陳淮水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用食指蹭着鬓角,說道:“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看不了,每年都這樣,你別費心了,我四姐就是醫生,要是真的能治好,我早就找她了。”

外面又在刮風,欺壓着樹木的枝梢,濃黑色的天頂上沒一點星光,或許,真的快要下雪了。

祝富華在自行車上感受偶爾的颠簸,傷了的手輕輕放在陳淮水腰上。

“你手拿起來,抱着我,我怕你掉下去。”

這天氣真不敢說話,一張嘴就有沙子吹進嘴巴裏,在牙根上“嘎吱嘎吱”地響。

祝富華說:“不會掉的。”

他不知道該這麽做才是對的,他也想抱着陳淮水的腰呀,但卻不敢輕易這麽做,說完了話,再試探好一會兒,陳淮水忽然說:“你下車。”

祝富華下了車,陳淮水也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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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把車子放好,一邊吐着白霧說話,有些着急,說:“把我的手套送你了,以後出門就戴着,我岳叔叔是軍醫大學的教授,我改天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你的手該怎麽治。”

“我剛才就說了不要,你為什麽又說一遍?”

祝富華把自己的手往背後藏,他才不想要陳淮水的手套。

準确來說,是不願意叫陳淮水挨凍。

可是,祝富華的執拗在陳淮水面前從不奏效,後來,還是被握着腕子,戴上了兩只漂亮的皮手套,陳淮水把着他的肩膀,再将他的臉頰搓一搓,說:“送你了,以後冷的時候一定戴着。”

“多少錢?”

“忘了。”

這兩個字如同兩滴水,落在海裏了,倒沒很大的動靜,只是,這種安靜讓人沉溺、茫然,以至于忘卻冷冽的寒風,只感受着路燈下面陳淮水的眼神。

很久了,祝富華的腦子裏還在回播一個短暫的畫面,陳淮水失神地盯着他的眼睛,輕聲告訴:“忘了。”

祝富華把臉轉過去,低下頭,說:“我随便問一下,應該挺貴的。”

“不貴,”陳淮水頓了一下,繼續說,“再說了,就算很貴,你也配得上,而且我都戴過了,不是新的。”

這天晚上的後來,風還是沒停,幾分鐘之後,就有雪花砸下來,那種棉絮一樣輕軟的雪,和着風,洋洋灑灑。

祝富華抱着陳淮水的腰,忽然說:“淮水,手套裏面還是熱的。”

“暖不暖和?”陳淮水騎車的間隙騰出一只手,将貼在他肚子上的手輕輕按了一下,問道。

“嗯,暖和。”

“暖和就好,”陳淮水吸了吸冰涼的鼻子,說,“以後不許跟我見外,再不許了。”

祝富華默默地點頭,正看見地上落下的影子,他輕輕晃着自己的腳,感受到了特別的愉快。人和人之間可以要好,也可以更要好的,可他和陳淮水之間卻不是要好那麽簡單。

祝富華問:“你手冷不冷?”

“冷啊。”

“那怎麽辦?”

一件在陳淮水來說可以湊合的小事,卻讓祝富華陷入了為難的境地,等到了他家巷子口,下了車,祝富華急忙去看陳淮水的手。

說:“我反正成這樣了,要是把你凍壞了,就拿不了筆,也寫不了字了。”

“你試試我手,冰不冰?”陳淮水用冷冷的手心貼着祝富華的臉蛋,問道。

“冰。”

“冰嗎?”陳淮水偷偷一彎嘴角,按捺不住忽然澎湃的心緒,他覺得自己真幼稚,又瞬間承認了這種幼稚,他說,“你幫我暖一暖就好了。”

祝富華着急地摘了手套,兩只手捧着陳淮水的一只手,一邊捂一邊化解淡淡的難過,他真不想這麽漂亮的手被凍傷。

“熱了嗎?”

“嗯。”

“我不要手套,”說着說着,忽然淚花泛濫,祝富華又不想人家看見自己失态,只能轉過臉去,把表情藏起來,他說,“你再這樣的話,買什麽我都不要了。”

陳淮水笑出了聲,說:“怎麽都開始威脅我了?”

“我生氣了,心裏不舒服。”

祝富華還是把眼淚憋住了,他為陳淮水捂了半天手,等平靜下來,又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越界。

“我手很熱,心裏更熱。”陳淮水說。

祝富華把手套遞上去了,他覺得心裏亂,怎麽都靜不下來,像是有一團火藏在身體裏,烘烤着他的心髒和喉嚨。

他只得複制陳淮水的表述,捂着自己的心口,說:“我這兒也燙,都賴你,我剛才就不應該喝那杯酒,弄得不舒服了。”

“是,都賴我。”

“行了,你回去吧,待會兒雪太大就騎不了車了。”

祝富華站在洋洋灑灑的雪裏,他難受了半天,擠出淺淺的笑,又告訴陳淮水:“你頭發上都是雪,回去洗一洗,別感冒了。”

“你也——”

“我沒事兒,反正已經到家了,不會着涼的。”

祝富華說完話,便是好一陣的安靜,可是,陳淮水還是一動不動地扶着車子,他嘆了一口氣,說:“行了,我回去了,明天還要去學校呢。”

“走吧。”

祝富華以為,今晚的一切都辦妥了,可沒猜到陳淮水還是将手套塞進了他懷裏,地上還沒有積雪,陳淮水騎着自行車,很快消失在了道路的拐彎處。

祝富華很想喊他,卻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想。

手套裏還存留着溫度,祝富華在巷子口站了好一會兒,他帶着淺淺的失落,也帶着許多的快樂,他再次将手放進手套裏,擡起胳膊,接了好幾朵雪花。

然後,将自己凍得冰涼的臉頰捂住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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