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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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水打開背包,把要帶的書放進去,又把水壺放進去,他特地要去找祝富華的,所以趕在他上班前起床,天還沒亮就出門了。

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一切都是熟睡中的,只有小蟲的鳴叫點綴在寂靜中,已然不嘹亮,而是微弱中帶着嘶啞的。

辰星往西邊走,月亮也往西邊走,天的确快亮了。

院子門前有個人,看起來不太高,瘦弱,岔開腿站着,陳淮水正想繞過他往院子裏進,才發現是王月香。

她睜着赤紅的眼睛,看起來疲憊不堪,陳淮水對她笑了一下,說:“阿姨,我來找富華,他還沒去上班吧?”

“走了,出門有半小時。”

陳淮水想了想,只得點頭,說:“那我先走了,晚上過來找他。”

王月香不是強勢的,任何時候都不是,但她執拗、強硬,她擋住了陳淮水的去路,說:“你先別着急走,我是特地在這兒等你的,我有話跟你說。”

“好。”

看得出她臉色很差了,陳淮水暗自盤算,不動聲色,他甚至對着王月香笑了一下,拽了拽背包的肩帶,站好了。

巷子裏終于路過一個人,是臉熟的,但陳淮水不認識,那人和王月香打招呼,王月香應了一聲,她的嘴巴閉着,直到那個人消失在路盡頭的拐角處。

“陳淮水,”王月香說,“我等你就是想說,你以後別跟富華見面了,他已經訂婚了,有媳婦了,下個星期就入洞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看不出敗露是不可能的,陳淮水呼吸一滞,已然明白了王月香的意思,他仍舊禮貌,仍舊謙遜,說:“王阿姨,我們見不見面……和您沒關系吧。”

“祝富華是我的兒子——”

“他已經成年了,不是小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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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水的那些道理,在文化人眼中是道理,在王月香這兒卻毫無說服的作用,王月香清了清嗓子,說:“富華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你不要害他,我求求你了。”

王月香虛弱地賠笑,還稱呼陳淮水為“陳少爺”,她站着站着,忽然“撲通”地跪下,說:“老祝家就剩下富華了,這根兒不能斷了,你說是不是?”

陳淮水艱難地向後退了一步,他說:“你不要跪我,我沒理由跟你承諾任何事,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立場,可我也有我的立場,阿姨,你懂不懂?”

王月香是理論不過陳淮水的,因此她幹脆不理論,而是用懇求的方式逼迫他,弄得陳淮水難堪、無措。

最終,陳淮水落荒而逃了,他說:“我先走了,你也別跪着了,有鄰居會路過的。”

陳淮水幾乎要無法呼吸,他一路奔跑着出了巷子,才真正覺得自己遠離了王月香,他一路步行,走了一個小時才到酒樓,但員工都說祝富華今天不在。

“他沒請假嗎?”陳淮水氣喘籲籲,自己從桌上倒了一杯水,仰頭就灌進肚子裏。

熟悉的前臺姑娘說:“沒請假,剛才柏師傅還在找他,但都說沒看見,應該就是沒來。”

“好,謝謝,那我再去找找,喝了你們一杯水,感謝了。”

小姑娘見他急着要走,說:“喝水就喝啊,你別着急,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的,你留個電話,要是他回來了,我給你打過去。”

陳淮水思索一下,點了點頭,他伸手接過本子,将家裏的電話寫下來了。

東邊天際露出月光一樣耀眼的銀白色,市場附近的早點都出攤了,陳淮水買了一個熱包子,站在路口等着公交車,他不知道王月香會對祝富華說什麽,做什麽,他想,祝富華或許是一個人去哪裏散心了,也可能是被王月香藏起來了。

已經在家呆了三天,祝富華大部分時候都躺在床上休息,他想喝口水,就披着衣服下床,一邊拍門一邊喊“媽”。

“媽在,”王月香表露出了誇張的溫柔,她問,“要出來遛遛嗎?”

“我喝水,口渴了,”祝富華撓了撓鼻尖,小心翼翼地問她,“能不能不鎖門啊,反正吃飯撒尿什麽的總要出去?”

“媽也不是怕你跑了,知道你聽話,”王月香把水杯遞進去,隔着門縫看着祝富華,她說,“你沒聽街坊們說嗎?街上最近來了個瘋子,媽怕他竄進家裏來。”

“那你怎麽不進來待着?萬一瘋子找你怎麽辦?”

祝富華着實地為王月香擔心了,他一口氣把水喝幹,說:“我還想喝一杯。”

“好,你先等一下,已經七點多了,慧蘭今天要來家裏,八九點鐘就來,到時候你換上新衣服,洗洗臉,洗洗頭。”

“今天就來?”

祝富華明白自己還沒做好準備,他妥協了許多,仍舊對齊慧蘭沒多少盼望,他不關心她長得如何,舉止如何。

更不期待她來家裏。

王月香把第二杯水遞給祝富華,說道:“日子都看好了,再過五天你們就該結婚了,我找了你小舅舅的發小,到時候給你借一輛轎車,他們鄉下人哪兒坐過轎車呀,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娶慧蘭進門。”

“我……”祝富華支支吾吾着,還有什麽沒有說出口。

王月香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放心吧,慧蘭可比段小奔好多了,人聰明又能幹,能好好照顧你,也能孝順媽。”

第二杯水比第一杯更熱,祝富華把杯子放在桌上,再次躺在了床上,他的背還是疼的,布滿了竹條留下的傷痕,眼睛也是疼的,因為那天晚上哭得太久了。

他很想逃的,可他覺得,自己一離開這座院子,王月香就會立馬拿着剪刀尋死了。

祝富華想念陳淮水一次,心髒就劇痛一次,他不敢再想他了,于是勒令自己去想些別的,晨風從窗戶的縫隙透進來了,祝富華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那個素未謀面的齊慧蘭已經來了。

而祝富華的床頭上,已經整齊放着王月香準備的衣服,祝富華換好衣服出了門,發現齊慧蘭正在院子裏蹲着,搓她昨天換下來的髒衣服。

她聽見了王月香叫她,就猛地站起來,一轉身,便看見了穿戴整齊的祝富華。

“月香姨。”齊慧蘭長得低眉順眼,不胖不瘦,她用圍裙揩着自己濕漉漉的手,對祝富華點了點下巴。

王月香說:“慧蘭,先不幹了,先進來,和富華說說話。”

“媽,我還沒洗臉刷牙呢。”祝富華拽着王月香的袖子,低聲說。

“哦,好,月香姨,我先去給……給富華打洗臉水吧,你們等着。”

齊慧蘭端着洗臉盆又去忙碌,祝富華這才有空認真看她幾眼,她的頭發茂盛,紮着兩根又長又黑的辮子,粗布褲子,花布上衣,腳上是一雙桃紅色條絨的布鞋。

“她不是客人嗎?”祝富華對王月香皺了皺眉,說,“這又不是她家。”

“亂說話,”王月香抓住祝富華的胳膊,進了堂屋,她壓低聲音,說,“慧蘭這孩子,腦子好使,幹活勤快,我太喜歡她了,這種姑娘難找了,咱們娘倆偷着樂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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