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第60章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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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透過窗前的紗簾,落在了床腳處,王月香的這個午覺睡了數個小時,醒來之後,她不聲不響地在床沿上端坐着,坐了快十分鐘。

“小娟,小娟,”王月香低聲喊着保姆的名字,然後,她轉身趴在了床上,從薄薄的被子底下摸東西,她永遠告別了年輕時代,成了一個真正的、羸弱的老人,她說,“小娟,我的元寶不見了,是不是出去玩兒了?你快去找找,天要黑了。”

小保姆摘了圍裙,着急地從廚房裏跑了過來,她一邊揩手一邊說:“老太太,元寶沒出去,這就來,這就來了,我去把他抱過來。”

餐桌上的菜擺好了一半,天還沒黑,但光線溫暖的頂燈開了,祝富華站在桌子旁邊剝蒜,陳淮水和祝寶女在廚房裏忙碌着,祝三女湊到祝富華身邊,小聲說:“我聽說上海有家醫院專門看這種病,我想帶媽再去一次,說不定能治好呢。”

“三姐,要是美國能治好,我和淮水都能送她去美國,”祝富華把蒜放進碗裏,嘆了一口氣,說,“人家醫生都說了,這個病是治不好的,再說了,她現在這樣,誰都不認識,就知道小娟,我們輕松,她自己也解脫了。”

王月香滿頭花白的發絲,走起路來算不上慢,她抱着那個髒兮兮的洋娃娃,從卧室裏出來了,她将在場的人環顧一圈,忽然問:“小娟,這些都是誰啊?你怎麽讓他們進來了?”

“老太太,他們是我的親戚,來家裏幫忙的。”

“你別讓親戚做飯啊,你快去忙着,”王月香自如地坐在了祝富華旁邊的椅子上,她擡起頭喊了小娟一聲,說,“別忘了給元寶沖奶,他餓了,又尿了,你們先坐,我給孫子換尿布,再給你們倒茶。”

“你別忙了,”祝三女扶着王月香去了沙發上,說,“孩子沒尿,你摸摸,幹的。”

說話的間隙,祝三女轉頭看向祝富華,然後茫然地皺眉,而祝富華只是端站在原地,他看向這裏的時候,什麽表情都沒有。

王月香的姿勢像是在抱一個真正的嬰兒,她給洋娃娃準備了一個藍色碎花布的襁褓,還将奶嘴挂在它的脖子上,她忽然拽住了祝三女的手,問:“你家在哪兒?”

“我是本地人,住得不遠。”

“這是我小孫子,叫元寶,八八年……不是不是八六年七月生的,剛一歲,是個男孩兒,”王月香像是在說什麽令人欣喜的秘密,她湊在祝三女耳邊,刻意将聲音壓得很低,她把祝三女的手往襁褓裏放,說,“你摸摸他的小雀雀,是不是男孩兒?”

祝三女忽然不那麽順從她了,而像是觸電一樣将手縮了回去,她沒回答什麽,想了想,說:“你歇着吧,我們吃飯了,你又不吃肉,想吃什麽就跟小娟和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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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寶女出了廚房,給王月香端半碗放了白薯的稀粥,祝富華進了廚房,他不言不語,将泛紅的眼睛合住,然後,把臉埋在了陳淮水的肩膀上。

“別放在心上就好了,她是個病人,說的話聽聽就行。”陳淮水一手翻動着鍋裏的排骨,一手攬着祝富華的腦袋,說道。

祝富華還是低聲地嘆息,他沉默了許久,說:“她是我親媽,但我有時候挺恨她的。”

陳淮水是時刻都存在的溫暖,至少,祝富華是這樣認為的。在陳淮水面前,他能夠把太極端的話說出來,也不會引來膚淺的說教,他有了一個全新的家,和那個從小到大生活的家有所不同。

端午節的晚餐快要開始了,但下一次相聚還沒有确切的時間,祝富華和陳淮水并不會經常過來探望,祝引男幾乎沒來過,祝二女和祝四女一年來一兩次,祝三女和祝寶女是最常來的,可也只是吃頓飯就離開。

王月香忘記了姐弟六個人,也不再需要他們,他們以各自的立場牽挂着王月香,只是,這種牽挂和愛是完全不同的。

王月香現在最常做的事是曬太陽,她總抱着那個叫“元寶”的洋娃娃,她最離不開的人是小娟,她唯一沒忘掉的人是祝有才。

又一年之後,陳淮水将姥姥從前住的新院子全部買了回來,那條巷子裏不剩幾個舊相識了,磚瓦和門牆還是從前樣子,奔跑的孩子還是從前樣子,巷口鋪子還賣汽水零食和醬油醋,還有臺紅色電話。

新創的子品牌主營高端中餐,招牌挂在了新院子的門上,卓家老兩口早已西去,可他們養過鳥的籠子又被挂回了屋檐下,夏天傍晚,鳥叫夾雜院子外零星的蟲鳴,陳淮水曾經的幾位同學駕着轎車特地過來,這一頓是陳淮水請客,就像他曾經承諾的那樣:“要是哪天我能娶到他,我就帶他來見你們。”

現在見了面是稱呼陳總的,甚至連卓晴也這麽調侃地叫,她第一次過來參觀,踩高跟鞋、戴眼鏡,踏上了兒時走過無數次的巷道,她轉身對陳淮水說:“我是個無神論者,但有時候卻很相信命運,就像這個地方,我年輕的時候拼盡全力想飛出去,最終飛了出去,可現在我又回來了,你也回來了。”

“你不管我和富華的事兒啊?”

陳淮水忽然這樣子問,倒像是在追着卓晴,求她管了,卓晴皺了皺眉頭,輕嘆一口氣,她說:“你自己做決定吧,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你們已經過了好多年了,再說,你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我還有什麽奢求啊,你健健康康活着就好。”

“媽,說實話,剛出事那兩年,我覺得我這輩子已經完了,基本上什麽都沒有了,我甚至想過怎麽能死得更體面,”陳淮水一手拎着外衣,攬住了卓晴的肩膀,他說,“我沒想過一切還能重新開始,要不是富華回來找我了,我可能早就過得半死不活,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夕陽剩下最後一縷最濃烈的光,曾經,十來歲的陳淮水就是在這樣的光裏奔跑了一個暑假,曬得渾身黢黑,絲毫沒了平時白淨的樣子,而現在,他在這樣的光裏篤定行走,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他對卓晴說:“其實還好對吧,比起咱們空司別的孩子,我幾乎就是個不叛逆的人。”

“那的确,你爸爸以前還嫌你太文氣,不夠調皮。”

“都曬成包拯了還不夠調皮?”

“他那時候希望你去開戰鬥機,但他沒跟你說過,因為他是個有主見的人,所以希望你也有主見。”

轉過最後一個拐角,已經能看見新院子門前的燈籠光暈了,陳淮水說:“富華特地給你準備了法國紅酒,他二姐夫的好友有酒莊,他特地買的,我們自己都舍不得喝。”

“他今天也在?你怎麽不跟我說啊。”

“在總店忙了大半天,下午才過來,急得連午飯都沒吃,我在外面街上給他買的煎餅——”

說起祝富華,陳淮水總會流露出特別柔和的神色,話到一半擡起頭,陳淮水看到了站在幾米之外的祝富華,他穿着白色的開襟短袖衫,下擺自在地張着,裏面是掖進牛仔褲裏的橫紋T恤;祝富華臉上寫着幾分緊張,又有些不易察覺的苦惱,他不會對卓晴假客氣,一見面就上前來抓陳淮水的手腕,說:“你手機一直在響,可能有什麽要緊事兒,你快去給人家回一個。”

陳淮水一時間不知道先幹什麽,他任由祝富華抓着他,他回頭對卓晴說:“媽,你自己先逛一下。”

這時候,祝富華大約才真正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站在卓晴面前,說:“卓教授,歡迎你過來。”

“嗯,謝謝。”

“我先帶你去房間坐,讓他……去接電話。”

“好。”

上一個冬天,往往有着具象的回憶,可上一個夏天,總讓人覺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終于有了一個星期的、難得的休息時間,祝富華和陳淮水卻哪兒都沒去,過去的好幾年,他們為了在全國開分店,總是沒日沒夜地坐飛機、坐火車,因此,休假的時候也不那麽想出門了。

事業有成的三十五歲,一切全還處在新鮮的起點,心和身體都是年輕的,理想和情誼也是年輕的。一個計劃中的午覺都那麽惬意,臺燈的淺光先是灑在臉上,後來,陳淮水伸出手關上了燈座中央的旋鈕。

“睡覺。”他閉上了眼睛,從背後緊緊抱着祝富華。

祝富華也同樣閉上了眼睛,他握着陳淮水的手腕,說:“要是能天天這麽睡覺就好了。”

“我也想啊,但我們太辛苦了,沒辦法。”

“辛苦了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祝富華說。

身體緊貼的時候,呼吸和心跳仿佛也連接在一起了,睡意恍惚來襲,然後一發不可收拾,還不到一分鐘,祝富華就沉沉睡了過去。

再過一分鐘,陳淮水也睡着了。

這個午覺可能只是半小時,也可能到天黑的時候才能醒了,嶄新現代的卧室裏放着兩雙顏色一樣的拖鞋,客廳裏有柔軟的沙發了落地燈,向窗外看,便知道這是一處豪華、便利、昂貴的住所。

後來,在休假的中途,正好給陳淮水過生日,祝富華提前一天就在做準備,還和店裏最專業的裱花師商量了大半天,最後,祝富華在細致的指導下做了一個蛋糕。

奶油塑造着蓬松柔軟的花團錦簇,白色花,點綴着紅色的櫻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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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最感慨時代變遷,最感慨歲月有聲,是個很小的小故事,卻在廣闊的背景中自然而然豐滿了,我覺得這是個值得回頭再看一遍的故事,因為從結局再去看開頭,會覺得恍如隔世,我大概還會再講他們的故事,所以完結不是永別,希望看到你們的想法,很希望,謝謝陪伴的你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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