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桃夭灼華聽春悸
☆、桃夭灼華聽春悸
躺了許久,身邊的慕秋傑漸漸沒了聲音,就連白狼也趴在他身邊合眸睡着了。但顧半卿仍然清醒着,不知是有什麽心事。
他轉過臉看着躺在身邊的心上人,臉頰上的血淚已然凝固,摸上去還有些粘稠,輕嗅一下還有點腥甜的味道。小心翼翼地,又湊得近了些,幾乎快與對方貼着了,慕秋傑卻在此時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大抵是他幻想中的顧半卿在那個方向吧。
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翻過身,卻又擔心白狼血性突起将慕秋傑傷了,還是選擇翻過身去湊得離他近些。想要伸手把将他擁入懷中,卻又縮回了手,怕吓着那人。
夜幕中,人影緩緩起身,抱起清瘦的慕秋傑讓白狼背着,若是掉地上了,三天不給肉吃,只能吃草。
白狼不滿地嗷了一聲,背着慕秋傑慢悠悠地跟在顧半卿身後,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翌日就是冬季的最後一天了,回千鳥郡看看那兩個小家夥吧......顧半卿這麽盤算着,時不時轉身看看白狼的表現。習慣性做出展開扇子的動作,卻想起來玉骨扇早就碎成渣了,只好尴尬地笑笑,負着手在白狼前走着,那樣子像極了樂呵呵的老年人。
千鳥郡還是一日既往的冷,生生把昏睡着的慕秋傑給冷醒了,一個激靈從狼背上滾了下來。顧半卿聽到動靜轉頭看去,卻見白狼一臉委屈地看着他,慕秋傑正趴在一邊的地上摸索着自己的竹竿。
顧半卿看着心疼,走上前去将慕秋傑扶起,只聽對方道了聲多謝,看來并沒有認出扶自己的人是誰。白發黑衣的男子松了口氣,與慕秋傑一同走入了千鳥郡的廢墟。
風雪仍舊如曾經那般喧嚣着,如刀刃一般肆意刮過來者的臉頰,只是沒有留下一點血痕。剛想打個哈欠的白狼一吹,立馬閉了嘴,眸中射出寒光,似是找回了曾經在森林中的本性,不再聽命于顧半卿。
只是......自己還有恩虧欠于他,還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他旁邊。
嘴中溢出不滿的低吼,可顧半卿回頭瞟了它一眼,它就不吱聲了,又成了以前低眉順眼的樣子。
商冉像是知道兩人會在這種時刻前來,特地在廢墟裏又生起了一堆火,生怕兩人不适應這寒冷的天氣。顧半卿向商冉點點頭,道:“在下姓顧名半卿。”
扶月君落于山峰,亦在民間被推下了神壇,任人踩踏,畢竟民間的老百姓可不接受自己崇拜的男人和不知名的游俠“厮混”在一起。
“那兩個孩子,怎麽樣了?”慕秋傑先是作揖,再是詢問。雖然他看不見商冉的表情,但他知道此時的商冉正在生悶氣,只是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了。
“資質不錯,是扶月君期盼的那樣。”商冉開口,伸手搭上慕秋傑的肩膀引着他去到兩個孩子所歇息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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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冉用兩根極其寬大的木材撐起了個三角形,就讓那兩個孩子在下邊生着火,蜷縮在一起睡着。活像兩只蜷縮成一團球的小奶貓。
商小雀本就是從饑荒中逃難出來的,聽力自然是要比常人要靈敏許多。聽到不遠處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趕忙爬起去迎接。這一動作順帶也把縮在身邊的莫桃夭給整醒了,一臉迷糊地起來被商小雀拽着手去到了商冉的面前。
“在,在下商雀,字灼華!”小家夥說話磕磕絆絆的,像是只會這幾個字。樣子也像是剛剛學會走路一樣,歪歪扭扭,惹得莫桃夭趕緊爬起來拉着他的手走,不讓他再拖着自己。
不然到時候被凍死在雪裏頭可就很無語了。
慕秋傑聞言,輕笑出聲,也回複那小家夥說:“鄙人慕秋傑。”
商冉對這兩個小孩微微點頭,低頭看了看蹭在腳邊的白狼。輕輕用鞋尖搔了搔它的下巴,讓它好回到顧半卿的身邊。
顧半卿一直架着慕秋傑,而慕秋傑也認為身邊扶着自己的人只是一位貪玩穿了顧半卿外袍的同齡人罷了。
畢竟扶月君被傳有龍陽之好後,可是人人都敢去侮辱他了,穿他的衣服在慕秋傑眼中雖然是罪大惡極之孽,但自己想管也管不了。若是對方一句話給自己塞死了,可就沒有臺階下了。
“咳,慕公子,小生先送您到這兒了,我還要回去釀酒呢。”顧半卿輕咳幾聲,試圖将自己的聲音中增添一抹少年面對大人物時的小心翼翼。雖然聽起來很別扭,但他自認為慕秋傑沒有聽出來自己的聲音有以前的那股韻味,想來也就放心了很多。
哪知對方卻在自己背過身之後開口了,吓得他背後起了一陣冷汗。
“嗯,那敢問兄臺能否将你的外袍給我?”這句話雖說是一個疑問句,但語氣卻讓人不容反對。
顧半卿幹笑了幾聲,利索地将外袍脫下,疊得整整齊齊,雙手呈給了慕秋傑。
“這是小生的榮幸。”小聲嘀咕一句,顧半卿便轉身下了山。凜冽的狂風在身後呼呼地吹着,像是在催促他的離開。他也加快了步伐,想要将屬于誰的留戀甩掉,讓它與清風一同碎在這狂風之中。
慕秋傑将外袍展開,貼在臉頰上重新感受到了那人的氣息。不由得落下淚來。
那人離開自己......有多久了?他也不知道.......
商冉見他那樣,也沒辦法安慰,畢竟自己的弟弟是死于自己之手,自己對于這檔子事,可是沒有什麽資格去評述。
“楓葉哥哥,月亮哥哥怎麽不和你在一塊了啊?”莫桃夭開口詢問,下一秒卻又像是知道自己問了什麽荒唐的事情,趕忙将嘴捂上,驚恐地看着商冉。
慕秋傑搖搖頭,微微笑着,不想在小孩們的面前展現自己的脆弱,但血淚卻不争氣地溢出白紗,在孩子們的面前落下,滴入雪中,宛若凋謝的玫瑰。
“我不在意他了......”強作鎮定地回了一句,聲音卻微微顫抖,像是随時都會哭出來一樣。見自己養的兩個崽子惹客人哭了,商冉連忙将話題轉開,希望能将慕秋傑的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上去。而慕秋傑卻不在意地笑笑,擡袖将血淚拭去,把竹竿放在一邊後蹲下身子同小孩嬉鬧。
莫桃夭自然是知道自己惹慕秋傑不高興了,擡起手就在雪地上畫起了月亮和愛心,有時還畫些小蝴蝶盤旋在月亮的旁邊。但孩童的手指自然是受不了這白雪的嚴寒,畫到一半就凍住了,慌裏慌張想拔出來,一臉委屈的樣像是快急哭了。商雀見了也慌張不已,兩只小手抓住莫桃夭的手指,用力往後拔沒拔出來,倒是惹得莫桃夭疼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慕秋傑連忙伸手去把他倆的手捂熱,商冉又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熱水,把兩人手指上結的薄薄的冰融開,再由慕秋傑把他倆的手從雪裏拔出。
這時,一陣熟悉的琴聲在身後铮铮響起,商冉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轉頭向後看去。一位青衣男子端坐在雪中的廢墟之下,嘴角含笑,還是當年那般模樣,像是從未離開。
“你們跟着楓葉哥哥下山吧,山下可好玩了。”商冉憋到嘴邊的話停頓了下,讓慕秋傑将兩個孩子帶下山去,自己去親自與那人敘敘舊。
那琴聲好像只有商冉能夠聽到,慕秋傑并不知那琴聲的存在,點點頭,領着兩個孩子下山去。商雀嫌累腳,吵着鬧着要楓葉哥哥抱,但慕秋傑現在一手拿着竹竿,只能牽着一個孩子的手,便讓莫桃夭幫自己抱着了。
商雀這才心滿意足地安靜下來了,跟着兩位哥哥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慕秋傑先是用眼瞎乞讨來的錢給兩孩子置辦了一身衣裳。他看不見衣物的顏色,便讓兩孩子自己去挑。商雀還小,并不知顏色對衣裳的影響有多大,随便指了件衣服便想讓他的桃花哥哥穿上,自己則讓桃花哥哥幫忙給自己套上淺淡的青衫,俨然像一個從府中逃出來的小公子。
而莫桃夭的一身粉袍,讓他更像商雀嘴裏的“桃花哥哥”了。
莫桃夭跟慕秋傑說兩人挑好了,就帶着他們上了街,去亭子裏稍作歇息。
冬天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雪山,沒有見過和桃花一樣鮮豔的色彩,順手便折下一枝,拿在手裏把玩着,眼睛裏充斥着好奇。
另一邊,商冉一步一步地向那位青衣男子走去,嘴裏哼着只有他們知道的歌謠。青衣男子停下手指懶懶的撩動,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停止了餘音的震顫,擡頭微笑着注視那位一點一點向他靠近的人。
“小冶.......”
“我在。”青衣男子緩緩開口,聲音還是以前那般熟悉,卻有種說不上來的陌生,但卻讓白衣男子越發相信他就是自己那位早已死去的阿弟。
可就在商冉即将觸碰他的時候,青衣男子卻在他的面前一點點破碎,好似易碎的陶瓷被人觸碰了一般。
“小冶!”
“我在。”青衣男子一字一句地重複着,接着整個人都碎成了一地渣滓。
突然,破風聲從身後掠過,感到胸口一涼,又是一股熱流淌下,低頭看,鮮血汩汩湧出,轉頭看着襲擊自己的人,眼裏卻是釋懷與絕望。
身後,是手持銀鏈的宋嬰歌,和負着手的洛子胥。
兩對眼睛格外冷淡,讓人如墜冰窟,再也不要醒來。
小冶......哥哥來陪你了......
商冉微笑着閉上眼睛,側身倒在了雪地之中,白衣與其融為一體,白雪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軀殼上,凍結了歲月,也凍結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