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辨真假願心盲
☆、不辨真假願心盲
慕秋傑感到一陣眩暈,接着便在濃郁的藥香中醒來,有些許刺鼻,又有些許清新,卻仍舊不能使他清醒過來。滿心只想着顧半卿的狀況,跌跌撞撞地就想從榻上下來,絲毫不顧自己那對鮮血淋漓的膝蓋。
雖然已經用紗布包好了,但鮮血依舊向外湧出,似是噴泉安到了膝蓋上。聽照料他的姑娘說這是侍女包的,自然沒有掌門人來得好,說罷便推門出去找掌門人了。
閑來無事,便扶着牆打算下榻去外頭喘口氣。迎面撞上被那位姑娘叫來的掌門人,只聽她冷聲道:“如果不要這雙腿了,你盡管走。”
聲音冷漠,讓人如墜冰窟。
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榻上,開口第一句就問顧半卿現在的狀況。那位姑娘還想隐瞞,似是知道顧半卿是慕秋傑重要的人,免得讓他擔心。而掌門人卻不遮遮掩掩,直說顧半卿的金丹碎裂,不能在這江湖之中繼續風生水起下去了。畢竟這一金丹碎裂,就不可能再另結一顆。
想想就覺得自己的靈力對自己而言好像沒什麽明顯的作用,畢竟自己想過的日子并不是在江湖中擔驚受怕,而是在民間賣賣古董,或者做個旅者四處闖蕩就行。但他總是放不下總是處于危險中的顧半卿,這一惬意悠閑的生活自然是不會實現了。
“如果我将我的金丹移給他,有幾成的幾率能夠融合。”
“一成。”掌門人冷聲道,打算勸他死了這條心,過自己的游俠快樂生活去。
慕秋傑摸着下巴細想了一會兒,掌門人自然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示意那姑娘背着他跟自己來。
到了掌門人的寝室,也就是平時給人們醫治的地方,姑娘讓慕秋傑平躺在冰涼的石板上,點燃一種煙草,讓他暫時性失明,痛覺卻沒有消散。
視感被暫時封印,其餘的感官自然是敏感了許多,胸腔的刺痛被無限放大,好像有人用一把長刀将他刺穿一般,再猛地抽出,隐約感受到有幾點稍微粘稠的液體滴到了自己的胸腔上。胸間好像有什麽東西離自己而去,空落落的。傷口處是如火燒般的劇痛,好像挖走的不是金丹而是血肉一般。躺在石板上的慕秋傑額上泌出了汗珠,雙手緊緊攥拳,甚至被指甲掐出了血液,順着指縫溢出。緊咬着下嘴唇努力不發出疼痛的喘息,鮮紅的液體從他的下嘴唇溢出。
真的......很痛,痛得想死,想忘掉一切.......
最後姑娘親自扶他起身,眼睛還是瞎的,就連鬥笠掉落在一邊也摸不到。掌門人托着慕秋傑的金丹去到了顧半卿的病榻那兒,命姑娘将他帶下山去,讓他過上他喜歡的民間生活。
姑娘将他的鬥笠拾起,塞到他手裏。慕秋傑将鬥笠蓋到自己的頭上,微微彎腰道了聲多謝,就從山上的竹林裏頭摸了根細竹子充當盲杖,試探着走下階梯去。
若是這一手術成功,顧半卿也不知道他身體裏的金丹是他的,那就皆大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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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掌門人的聲音卻打破了他的幻想。
“沒成功,他在九成裏面。”
他知道那九成是什麽概念,但自己也付出過了,只能無能地落下淚水,轉身下山去。
“他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姑娘望着慕秋傑離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絲壞笑,就跟着掌門人去到了安置顧半卿的地方。
顧半卿根本沒死,只是掌門人她知道如果跟慕秋傑說顧半卿存活下來了,自然是死纏爛打都要見他一面,若撒謊說他死了,正好讓慕秋傑死了這條帶着顧半卿離開的心。
算算時間,藥效應該過去了,将白布摘下想看一眼面前的景象。可他的雙眼卻像是害怕如毒針般的白光,一陣刺痛引得他連忙将白布重新纏上,無奈地嘆口氣。
好啊,他這是被人耍了。用的草藥根本不是讓人暫時性失明的藥材,而是讓人的眼睛徹底“報廢”的藥草。
這樣也好......也許看不見了,半卿就會存在于他的身邊了吧......
竹竿敲打着地面,他的世界就此只剩下了漆黑的顏色。似是覺得有些無聊了,竟哼起歌來,那曲調還與燭女引路時所哼的小調如出一轍。
在自己的幻想中,他能夠感覺到燭女像是掙脫了蠟燭的束縛,化為一縷火苗飄到他的身邊,與他一同哼着這首歌謠。而顧半卿也從那石板上起來,與他并肩走着,還是往常那般嘴角含笑,缱绻地看着他。
但事實總是像如病榻一樣的石板,是捂不熱的,就算你将自己的心髒掏出來放在上面。
陸語玥抱着鏽劍找到了天香,卻見掌門人正和剛剛照料慕秋傑的姑娘談着什麽,透過紙窗裏隐約透出的燭光,可以看到那類似顧半卿的輪廓正端坐于此,身影卻顯得格外落寞。
“就這麽敗壞他名聲,人才就可為我所用了。”掌門人似是贊許地點點頭,拍了拍姑娘的劍。轉眼才注意到那位抱着鏽劍的真武弟子,連忙迎上前去招呼她,不敢有絲毫怠慢。一見她懷中抱着的鏽劍,登時眼冒金光,像是餓了幾天的饕餮盯上了自己的獵物一般。
“敢問前輩是要如何敗壞扶月君的名聲?”陸語玥看穿了掌門人的心思,捋了捋自己早已化為白發的青絲,勾起神秘的微笑。
“簡單,說他和慕公子成親了便成,我看他們平常人是接受不了被自己奉為神仙的人有龍陽之好的。”說完,還得意洋洋地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這一計劃。
但陸語玥卻嘆口氣,将斷裂的鏽劍摔在地上,帶着裂楓的殘片一起,已經修不好了,轉身也下山去了。
她看到了所有的結局,也試圖去挽救,可總會有人冒出來壞她的事兒。
轉眼間一年去了,顧半卿一直悄悄地跟在慕秋傑身後,似是害怕把失明的人兒給吓着。楓葉的鬥笠被扶月君抱在手裏,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鬥笠在什麽時候落下,在哪兒掉下。衣服也是一年前他購買的款式,不過被風塵染了顏色,只能隐約看出原本鮮紅的色彩。
臉色要比以前要憔悴些許,還依舊清瘦,卻不是病怏怏的那種,至少胳膊上還有些肌肉在。青杆子也不知是被他用了啥子手段成了黑漆漆的,不過看起來倒也和諧,并不與黯淡的紅色沖突。白紗蒙眼,明明很柔和,卻帶着一股高嶺之花的味兒。頭發也有些亂,卻是如月光般的白,他染了色了,這月光白和顧半卿生病之後的發色如出一轍。
白狼替代着顧半卿陪在他身邊,腹部上還有曾經被慕秋傑捅傷的疤痕,猙獰可怖。但它卻學着自家主人的柔和,小心翼翼地靠近慕秋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腳踝。
似是感受到從腳部傳來的癢意,慕秋傑輕輕敲打着竹竿摸索着将手往下伸去,安撫性地揉了揉白狼毛茸茸的毛發,又直起身來往前走去。
他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兒,但于他而言,也只能茍且偷生了。
不僅失去了自身所有的靈力,還失去了雙眼,就算躺在垃圾堆裏也沒有人會來撿,只好漫無目的地雲游,尋找着那人悄悄存在的地方。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人,正跟在他身後哩。
竹竿落在地面上,聲音清脆,旁人經過見他那狼狽可憐樣兒,就朝他丢了個剛買的饅頭,滾落到他的腳下。
待顧半卿剛想撸起袖子走上前訓誡那人一頓時,卻看到慕秋傑做了個曾經令他難以想象的行為。
只見慕秋傑微微彎腰,順帶摸了摸蹭在他身邊的白狼,又慢慢地蹲下,将那染了灰塵的饅頭撿起,在自己的紅衣上擦了擦,自己随意咬了幾口便喂了狼,一邊喂還一邊溫柔地說道:“你要乖乖的,好好地活着,你可是半卿最後一件遺物了呀......”對着狼嘀嘀咕咕,在旁人看來全然一個瘋子樣,但他說着說着,鮮血就從眼角溢出,滲出白紗,順着臉頰滑下。
陽光灑在他身上,映照着鮮血,嘴角卻仍勾着微笑,看得顧半卿一陣心絞,想伸出手去好好地抱抱他,告訴他自己沒死,一直陪着他,可又害怕自己唐突的動作将人兒給吓走。
要知道,在顧半卿“死亡”之前,慕秋傑是寧願下館子也不要去買街邊的小菜,現在呢,別人丢到地上的饅頭都吃,還喂了些給曾經傷過他的白狼。
慕秋傑又咬了幾口白狼咬過不要的饅頭,将其咽下,又點着竹竿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城鎮,踏上了郊外柔軟的野草地。似是感到身邊的喧嚣漸漸安靜下來,只剩歡悅的鳥啼與鬧騰的蟬鳴奏着屬于他們的樂章。
楓葉松了口氣,将竹竿扔在一邊,自然地往後倒去。顧半卿正欲去扶,對方就已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但他的嘴角卻是彎起風姿飒飒的笑,好像被活生生剖去金丹的是秦拾染,是依林,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顧半卿呆呆的盯着倒在地上的慕秋傑,小心翼翼地貓過去,躺在他的身邊,将他的鬥笠蓋到他的臉上。
他的笑靥暖洋洋的,狹長的雙眼閉着,扶月君亦窺見不到其中深藏的情思。
感到有人将自己的鬥笠送回到他的臉上,這一舉動也就只有一人會這麽做。
“半卿.......你回來了?”
“嗯。”顧半卿下意識地答應,期待着對方的回答。
但慕秋傑卻是摸索着将蓋在自己臉上的鬥笠拿開,深吸一口氣,苦笑着說:“我這個夢,可是越來越荒唐了......”
還未擦淨的血淚又劃過一道碎在土裏,沒有聲音。
若回頭,故人不再,倒不如讓這個夢一直荒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