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瓷盞碎裂的脆響響在房中,韓忠感覺,自己的心髒就是韓以骁手中的茶盞。
後頸一陣發涼。
韓以骁指尖被碎成的瓷盞割出細碎的口子,他給韓以骁上完藥,立刻很有眼色的遞上一堆禮單,“侯爺,馬上就要過年送年禮了,這些都是上京世家送來的年禮,以往,這回禮薄厚,都是夫人拿捏的,這夫人不在,奴才實在是拿不了主啊。”
韓以骁看了看厚厚的禮單,“是嗎?”
“是呀,”韓忠道,“侯爺,這府上,還是有女主人才像個樣子,這無人掌管中饋,田産鋪面,現下府裏都快亂了套了,就說今日這趙三夫人來府上,若是夫人在,又何須您出面?”
“奴才求您了,您就快把夫人帶回來吧,奴才是真的忙不過來了。”
韓以骁問道,“府上有諸多事等着夫人回來處理?”
韓忠點頭如搗蒜,“是啊。”
韓以骁,“那就備馬,把夫人接回來吧。”
蘇婉不顧病體,趕到正院的時候,趙啓緒的嬸娘,春風滿面跨出正院的門檻。
蘇婉不想撞上,回身避到折角路上,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又走了兩步,撞上出來的韓以骁,“骁哥哥,三夫人她?”
“你來的正好,”韓以骁笑道,“趙家找人合了你們的庚帖,日子定下來了,五月份。”
蘇婉覺得,要她嫁給趙啓緒,還不如讓她去死!
“骁哥哥,我不想嫁人。”
韓以骁只當她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當回事,“別耍小孩子脾氣,你剛剛病愈,快回去休息。”
蘇婉見韓以骁往外走,似是要出門,小跑着追上去問,“今日不是休沐嗎?骁哥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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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積壓着許多事需要處理,本候去把你嫂子接過來。”
“那我和骁哥哥一起去吧。”她道,“這些日子沒見到嫂子,我還怪想她的。”
韓以骁有些不贊同,“天寒地凍,你這身子,還是別奔波了吧。”
“沒事,”蘇婉眼裏都是興致,“讓人把窗戶縫都用牛皮紙封了,再鋪上厚厚的褥子也不冷。”
“且大夫都說了,我常出去活動,對身體有好處,而且那邊的溫泉水對我身體也好啊。”
習慣會讓人本能失去一種思考,韓以骁從小到大的習慣就是,身後有這只小跟屁蟲。
點點頭,“行吧。”
車子備好,蘇婉被丫鬟牽着上了馬車,她看到韓以骁騎着馬,于是喊,“骁哥哥,車子裏無趣,你上馬車裏來呗,還能一道說說話。”
韓以骁應了她這點小要求,于是下了馬,上了馬車。
這馬車很寬敞,四面都有座位,中間擺了一張小幾,也絲毫不會顯的擁擠。
上面置了茶壺暖爐烹茶,又擺了幾道精致的點心。
馬車和跑馬不能比,等到莊子附近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了。
有噠噠的馬蹄聲,韓以骁掀開簾子一角,看到前方一片平坦寬闊的雪地上,一匹白馬馳騁,馬上的是一位女子,白色羊絨披風,臉上帶了同色面衣,露出來的一雙眼,靈動皎潔,像盛了星河。
這雙眼睛,撞進韓以骁瞳孔,他原本暗淡的瞳色,忽的就落進了明媚的光。
滿上京,除了鐘語芙,又有誰家女子能這樣的肆意張揚?
韓以骁視線往下掃,她左邊手肘處,還帶了黑色孝章。
前面是一道高高的橫欄障礙,韓以骁見鐘語芙不僅沒有停馬,反而抽了馬腹加速。
瞳孔一縮,沒有任何猶豫,掀了簾子,足尖輕點,飛撲過去。
咫尺之間,鐘語芙騎着馬,從他面前橫跨而過,一瞬間,面紗脫落,陽光在她雪頰勾了輕紗銀邊,墨發飛揚,披風如雲,旖旎拂過他的手,輕輕而過。
畫面在韓以骁腦子裏定格,直到落地,韓以骁才回神,側頭看過去,鐘語芙似是沒有看見他,輕松騎着馬,沒有一絲停留,向前狂奔。
珉了珉唇瓣,他翻身騎上自己的馬,抽了馬腹追上去。
馬車內,蘇婉憤恨的抓住車相璧,死死盯住鐘語芙的背影,眼裏皆是嫉妒。
“粗鄙!”素蓮不屑出聲,眉梢,眼角都是刻薄,“鐘家也是歷經三朝的百年世家,怎麽就能把女兒養的這樣一無是處,粗鄙野蠻?”
“女人騎馬,像什麽樣子!活該侯爺不喜她。”
“話說回來,就她這樣,一點女子的樣子都沒有,又有哪個男子能喜歡?”
她端起茶盞,讨好的遞給蘇婉,“還是姑娘這般柔弱纖細美好,難怪侯爺會喜歡。”
聽了這話,蘇婉羞的整張臉都紅了,然後,嬌弱的她,捏着帕子又咳起來。
韓以骁加快了馬速,趕超鐘語芙,橫到前面,攔在道路中央,鐘語芙只好簕竹缰繩。
韓以骁勒着馬缰繩,側頭看過去,鐘語芙面色紅潤,和下人彙報過來的一樣,顯然在莊子上過的樂不思蜀。
大概從沒想到過他。
韓以骁心裏就像賭了一塊石頭。
他冷着聲道,“時辰不早了,回莊子上用膳吧。”
鐘語芙昂着脖子,“哎呦,侯爺來莊子上,還真是稀客啊!侯爺此番來所謂何事呢?”
“我想想,難不成是我父親年底的考績得了丙,惹了皇上生氣,降了職,侯爺來通知我的?”
鐘語芙總有辦法,一句話就讓韓以骁氣的七竅生煙!
他恨不得掐死她!
他咬牙,跳到鐘語芙馬上,捏着她的下巴,讓她被迫看自己,“你再挑戰我的底線試試,不如看看,本候有沒有這個能耐。”
“那侯爺可得等明年了,”鐘語芙輕笑,“好像我父親的年底考核已經下來了,不僅得了優,還越過尚書令,升了正一品右仆射,聽說,是侯爺親自和右相大人親自拟的升遷名額。”
韓以骁覺得她的笑容極具諷刺,好像拿準了,他不會對她怎麽樣,對鐘家怎麽樣。
她一定在心裏笑話他。
他牙冠咬的咯吱作響,聲音愈發冷,“可別自作多情,不過是這樣對本候來說更有利罷了!”
“哼,”鐘語芙冷笑,“韓以骁,你放心,你就是把我父親捧到內閣首輔,本姑娘也不會認為,你是為了我,不過,”她拍了韓以骁捏着自己的手背,“恩怨歸恩怨,人情歸人情,這點,本姑娘還是分的清的。”
“你幫了我父親,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她皮笑肉不笑,韓以骁總覺得,她這笑容,詭異的很。
鐘語芙這幾日得了一只京巴犬,這種狗腿短身子肥圓,渾身皮毛雪白,很是可愛,鐘語芙幾乎愛不釋手。
進了垂花門,綠翹将狗抱給鐘語芙,鐘語芙接過來,坐到塌幾上,垂下纖長的眼睫,漫不經心撫着狗毛,“綠蘿,把東西呈上來。”
綠蘿捧了一件七分舊的衣服到韓以骁面前,韓以骁疑惑的看向鐘語芙。
鐘語芙哂笑,“這是本姑娘親自為你備的謝禮,侯爺,禮輕情意重,就勞煩你收下吧。”
這衣服的材質是最普通的棉麻,府中只有下人才穿這種材質的衣服。
韓以骁,“夫人打理中饋的能力這麽差嗎?已經将府上敗落到,本候需要拾下人的舊物嗎?”
“憤怒嗎?”
“羞恥嗎?”
“怨恨嗎?”
鐘語芙懶洋洋歪靠到引枕上,纖纖十指在雪白的毛發撥弄,勾唇譏笑回,“你送蘇婉的舊物過來給我,我便是這般感覺。”
“我鐘府好歹也是歷經三朝的百年世家,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見了別人的好東西就要觊觎的人,這玉,我已經賞了綠蘿了。”
蘇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委憋着淚,委委屈屈的朝韓以骁看去。
韓以骁這才看見,綠蘿脖子上帶的玉,是蘇婉那塊。
他審視的朝蘇婉看去。
撞上韓以骁審視的目光,蘇婉淚珠子串成線,捏着帕子嗚咽着解釋,“我想着,都是我害了哥哥和嫂嫂有了龃龉,我便想着,送點東西給表嫂贖罪。”
蘇婉委屈的眼睛通紅,“嫂嫂,你可知這玉是我最好,最貴重的東西。我不過是一介孤女,卑微之姿,借住在府上而已。”
“原身我不配,表嫂即瞧不上我,我以後不送便罷了!又何必這讓侮辱人?”
“我沒臉見人了。”
蘇婉捂着帕子,活像死了親娘一樣,哭的那叫一個哀傷。
配合着那副柔弱的病态身子,像是喘不上氣,胸口劇烈起伏,一副随時都要挂了的樣子!
“表嫂既不喜歡我,我便不留在府上,回我的清揚去吧。”
韓以骁冷了聲,“退下去。”
這屋子裏的丫鬟,本就被鐘語芙遣了出去,素蓮又跑出去追蘇婉去了,綠蘿綠翹行了禮,後退幾步,才轉身退出垂花廳。
鐘語芙垂着眼睫柔柔看着懷裏的京巴,閑閑道,“你那柔弱的表妹哭成這樣,侯爺不去哄哄嗎?否則,夜裏又該燒起來,素蓮半夜去砸你的門了。”
韓以骁想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你既不喜,和本候說了就是,本候重新再替你尋新的東西,婉兒她也是一片好意,只是年歲小,許多事情考慮不周,你又何苦這樣當面給她難堪?”
“韓以骁,多大才叫大?如今她已經14,還有一個月及笄,也是能嫁人的年紀了,她自己辦錯了事,你不去質問她,倒要來嫌我不夠包容了。”
鐘語芙驀的站起身,甩了袖子,“韓以骁,我今兒把話撂這,我鐘語芙天生性情乖戾,不知道包容二字怎麽寫!”
“我父母含辛茹苦,如珠如寶是的捧着我長大,尚不給我委屈受,來了一個不知狗頭嘴臉的表妹,打到我臉上來了,還叫我包容!”
“臉可真夠大的。”
她抱着京巴往外走。
韓以骁伸手拉住鐘語芙手腕,拽回來,摁在自己腿上,咬着牙冠,目光冷沉,“鐘語芙,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三從四德?以夫為天?”
“你有一點女人樣子嗎?”
“不知道,”鐘語芙回瞪他,下巴揚的高高的,“我鐘語芙從不看那玩意,想讓我守那種東西,你做夢!”
她鮮嫩的桃腮氣的鼓起來,氣鼓鼓的樣子,鮮活的如同一只露出利爪的小狼,狠狠的瞪着韓以骁。
裏面有一絲厭惡。
她怎麽可以厭惡自己?!
韓以骁手收緊,手背青筋凸起,什麽不知道三從四德,無非是她心裏沒有自己罷了!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小萌犬京巴犬對着韓以骁乃兇乃兇的吼了一聲。
韓以骁掐着京巴的脖子,從鐘語芙手臂見滴溜出來,虎口用力,只一下,京巴犬脖子折斷,頭無力的垂下。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鐘語芙,說:
“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你的眼中不能有任何人,只能看我!”
“有一人我屠一人,有一物我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