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去的路

冬季的夜晚非常安靜,只有雪花落下的沙沙聲,偶爾會傳來幾聲柴火在火焰裏炸開的輕響。

蘇琴躺在被窩裏,聽着外面的動靜,久久沒有睡意。

她一直在思考今天自己的反常行為。

之前,蘇琴已經決定不再涉險皇城了,仇人已經死了,就算浮若醫師告訴了她真相又如何。在得知自己的父親就是福安候的時候,她的仇恨就跟着消散了。

雖有不甘,但卻無可奈何。

蘇琴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她不适合當一個刺客,因為在她心中親人才是最重要的。盡管福安候與她并不相識,但一旦有了血緣,她便沒了鬥志。

離開皇城,跳脫出皇室紛争,過上自己的生活,這也是楚旻所希望的。

浮若醫師倒是對她的想法沒有什麽看法,好像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樣一個結果。他曾經說過以前他也想過複仇,但是後來他見到了楚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時候浮若覺得自己的性子都比不上情敵楚旻。

死的是他所愛的女人,最終沒有化成染血的刀刃,而是變成了牡丹的保護傘。

盡管蘇琴不是蘇琳兒的孩子,他只因為琳兒一句拜托就守護了這個孩子十多年。

——

駐紮地裏彌漫着酒香味,周越将一小壺酒倒在新建的墓碑前。

雖然蘇琴說了“不要在別人的家邊上挖墳”這種話,不過也沒有阻止就是了。而浮若醫師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情,好像什麽事情都不會驚擾他。

周越轉頭看了看火堆邊上呆坐的傅彥。

傅彥發呆了很久,一直盯着竹屋的方向。

身邊不知不覺擺了不少酒桶,喝了那麽多,傅彥也沒有臉紅。他默默的取下貼在眼睛裏薄膜,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微微閃動。

周越見此低聲問道:“傅大人,你要向嫂子坦白了嗎?我覺得還是不要說,不然她恐怕會跟生氣的。”說完,他擔憂地看着傅彥,拉住他,勸他不要沖動。

“沒時間了。”傅彥說,“告訴她之後我們就不會回來了,乘着這個時間把劉瑞安帶回去,”

“……是。”

雪夜的風呼呼作響,到了半夜這場小雪才慢慢停了下來。

蘇琴坐起身來,完全沒有睡意,任由寒冷侵蝕在皮膚。

“蘇琴。”

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

蘇琴轉過頭去,只見窗戶已經被打開,冷風灌了進來,那個人也跟着跳了進來。

頓時,怒火就上來了:“這裏是我的房間,你進來幹什麽?”

黑色的瞳孔借着月光看清了蘇琴的面容,他說:“這次我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快點走!”

傅彥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看着蘇琴不悅的神色,最終還是将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保重。”

兩個字散在月色下,灑在雪花上映地竹屋亮了一片。

蘇琴走下床,鎖上了窗戶,怒氣沖沖的又鑽回被窩裏。本來就睡不着,這下冷的更不想睡了。

傅彥沒有直接離開,他站在窗戶外面,聽着蘇琴的呼吸,他慢慢說道:“我是君耀的兒子。”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竹林中。

蘇琴微微一愣,她掀開被子,難以置信地看着窗戶。

他說什麽?

他是誰的兒子?

君耀?皇帝?傅彥是皇子,那……

那現在在皇城和宣王争權的人豈不是就是他?

蘇琴猛地推開窗戶,可是那人早就離開了,只有冷風再一次灌入,冷得她縮了縮肩膀。

忽然,她看到雪地裏放着一個小臺子,上面放着剛熱乎的桂花糕和一壺小酒。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眼簾微微垂下,寒氣從口中冒出,迷了雙眼,“笨蛋……”

我也一直沒怪你啊,為什麽不坦然的把所有事情說清楚呢?

當初剛知道傅彥可能放棄了她的時候,蘇琴只能感覺到心酸、傷心,到後面變成了絕望,所以沒有期待有人來找她。

之後,從錢玉兒那裏聽到了真相後,蘇琴便釋然了。她想,也許他們并沒有那份緣分吧,既然是命運決定的,她很快就妥協了。

傅彥說大皇子死了的時候,蘇琴就知道他們最後一點牽起緣分的線也短了,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現在的局面。

自始至終,她從來沒有怪過他沒來找她。

緣已至此,而已。

可他現在說了什麽?

他是皇帝的兒子,然後就離開了。

這讓她怎麽放心啊。

那個如同怪獸吞噬人命的城市,她怎麽可能放心他回到那個地方。

淚水劃過臉頰,剛建設好的心理防線就這麽一句話擊碎了。

“太過分了……”深夜中,少女如此低喃着。

第二日

蘇琴收拾着行李,其實她的東西并不多,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浮若醫師站在門口:“你已經決定了。”

問的疑問句,但卻是肯定句的語氣。浮若醫師好像對蘇琴這個決定并不驚訝,他甚至連劉瑞安的失蹤都不為所動。

“有個笨蛋,連話都沒有說清楚,我打算去好好質問他一番。”蘇琴假裝憤慨地說道。

浮若醫師神色了然,他拿出自己珍藏很久的丹藥,說:“這個你拿着,這是牡丹給我的東西,現在歸還給你。”

蘇琴疑惑地接過。

“這是什麽?”

浮若醫師擺了擺手:“我也不知道,牡丹說是保命的。”

蘇琴微微一愣,問道:“既如此,當初為什麽不給母親用?”

蘇琴說的正是蘇琳兒。

雖然從浮若醫師這裏得知自己的母親其實是牡丹,但是蘇琴認了十幾年的母親還是沒有那麽容易改口。

“我若是救她,她醒來也會再次死去的,倒不如成全她。”浮若醫師淡然地說,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蘇琴呆呆地看着他,仔細觀察着浮若醫師,然後看到他撇去其他方向的眼神,頓時明白了此刻的浮若醫師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平靜。

蘇琴笑道:“我想,母親并不會怪你的。”

無論救還是不救,真正愛你的人,永遠不會怪你的。

浮若醫師轉頭看向少女,那相似的面容讓他再次憶起那對姐妹。

也許,當年蘇月要是沒有被福安候抓走,那麽她們也會變得和牡丹以及蘇琳兒一樣要好吧。

……

蘇琴背着包裹,告別了竹屋,她一腳一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咔嚓聲。

離開竹林後,她從衣袖裏拿出一張畫像。這是蘇琴當初從風臨城下的秘密房間裏拿到的,有關于纖花舟的刺客檔案,其中這一張畫着牡丹的容貌。

蘇琴在看到這張圖時,也不由得感慨自己是多麽像牡丹啊,也難怪浮若醫師一眼就認出了她。

畫中人和她一樣,有着一雙垂淚眼,看起來楚楚可憐。但牡丹的眼神更為犀利,比起蘇琴更加英氣十足。

蘇琴看了一會兒畫,便将它收了起來。

她之所以想看畫,只是想到這次回皇城,可能會遇到福安候,見到她真正的父親。

其實一直有個問題困擾着蘇琴。

當初……父親她知道母親也在纖花舟嗎?

雖說當年是太子下的命令,但是如果沒有父親在太子背後撐腰,恐怕也不會那麽容易将纖花舟和雪羽山莊滅掉吧。

蘇琴意識到了,這次回去,不僅僅是為了傅彥,也為了她自己。

有些真相,必須要親口問過了,親眼見過了,才能知道它最初的模樣。

此時,遠在皇城附近,一個少女牽着一個少年蹲在樹下。在他們兩人的面前,一個穿着白玉色長裙的女子暈倒在地上。

“兄長,你從哪裏帶回來的人啊?”李小萱摁住不斷跳動的青筋,無奈道。

李小齊張了張嘴:“妹說……救人……”

李小萱頓時變了臉色:“之前蘇琴姐就算了,畢竟是好人,這個女的之前上了通緝榜啊!你沒看到嗎?通敵叛國的錢家大小姐。”

“錢……買吃的……”

“不是這個意思……”李小萱捂住兄長的嘴巴,讓他不要再說了,話題已經跑偏了,“說起來,你到底是從哪裏帶回來的?”

李小齊指了指不遠處的山道上,笑道:“搶的……”

啊?

李小萱懵了,她轉身爬上了山坡,走到山道上。只見道上躺着一群人,他們手中握着長劍大刀,不遠處還有一匹馬拖着一輛馬車。

李小齊跟在妹妹身後,一直傻笑着等表揚:“打!他們打……”他指了指錢玉兒,然後又說,“然後……我打他們……”

李小萱呆住了。

良久……

“我們攤上事了啊!兄長!”李小萱仰頭大叫。

李小齊不解地歪歪頭,他伸手摸了摸李小萱的頭:“不怕,兄保護……”

此時,李小萱反而更着急了,眼睛都急出了眼淚:“不是這個意思啊,兄長!”說着她拉住李小齊的手,轉身就往回跑。

她想,只要能遠離這裏,也許他們就不會跟這件事情挂上鈎。

李小萱剛剛仔細觀察了一下現場,如果她沒有看錯,有個倒地的人懷裏露出了一個金牌子。

能戴金牌子的手下,還是前往皇城的路上……千萬不要像她所想的那樣啊。

錢玉兒聽到了動靜,慢慢清醒了過來。她歪過頭想看看這裏是哪裏,卻看到一個少女牽着另一個人從她面前跑過去。

少女腰上別着一塊白色的玉,玉上刻着熟悉的北疆山河圖。

“阿琹?”錢玉兒輕聲喊道。

她費力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因為被喂了太多的迷魂藥,四肢無力,也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可求生本能讓她發出了聲音。

錢玉兒記得自己被綁架了,所以一遇到熟悉的人便像抱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李小萱停下來轉過頭,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稱呼:“你說什麽?”

錢玉兒艱難地開口:“阿琹……我見到了你姐姐蘇琴……”

李小齊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跑到了她面前:“阿琴……”

錢玉兒:“阿琹,救救我。”

李小萱站在邊上,聽着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十分無奈,但剛才她的确聽到了蘇琴的名字。

難道真的是蘇琴認識的人嗎?

思考片刻,李小萱指揮起兄長:“兄長,背上她,我們回家!”

“哦!”李小齊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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