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的腳步登時頓住,身體也僵在原地,整個人看起來不知所措。眼看那道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的大腦立即發出了逃離的信號,無奈四肢不聽任何使喚,腳掌也像生出了釘子般牢牢锲在地面。
“怎麽辦...”
他下意識回過頭去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但鄭庭深還在接電話,無暇顧及到他這邊的情況。
“怎麽辦怎麽辦...”他的心裏越來越焦急。
“該打招呼嗎?”、“稱呼該怎麽叫?”、“還是直接裝不認識?”、“對了,他還記得我嗎?!”、“他要找我聊天怎麽辦?!”、、“我該怎麽和他說現在的狀況?!”、“他應該認不出來吧?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短短幾秒鐘嚴律己的腦海已經閃過萬千思緒,呼吸也随之越來越困難。在用餘光瞥到來人與自己的距離不過幾米遠時他的四肢軀幹又像剛通上了電,在一瞬間變得靈活起來。他挺直了腰肢,帶着寡淡的表情,目光落在遠處,像個陌生人那樣,與人擦肩而過。
“原來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剛過一個身的距離時他的腦海中突然蹦出這個念頭。-“幸好。”他喃喃自語,同時也狠狠松了一口氣,但很快一股莫名的酸楚湧上他的心頭。
整個相遇的過程不到三秒,嚴律己卻花了三分鐘才走下這座橋。他擡起腦袋,決定偷偷轉過身去觀察一下他的背影,不料剛好撞上對方折返回來。
嚴律己立馬驚慌失措地拔腿就走。
“律己!”
身後那人在喊他!嚴律己又猛地放緩了腳步。
“律己!”
那人已經追了上來,嚴律己知道他在身後,卻沒有勇氣回頭看他。
“律己,你不認得我了?”男子氣喘籲籲道。
嚴律己一聽到這話眼裏就立馬湧出淚花,尤記得小時候他曾自己一個人打車去醫院看他,對方卻冷漠地将自己推開了,還對一旁的實習生及護士說:“我不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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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場面、那句話就像噩夢一樣纏繞了他十幾年,嚴律己每每想起都記憶猶新。
“你轉過來讓我看一眼好不好?”
身後男人近似哀求,但嚴律己不為所動,實際上從父母的婚姻破裂那天起,他就不知盼對方出現盼了多少年,現如今倆人真的見面了,他害怕自己又會被無情抛下。
顏行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嚴律己點點頭,不做聲。奇怪,他明明有很多話要說的,現下卻全部梗在喉嚨,不知如何開口。
“當初那樣對你,實在不應該。你是無辜的,我怎麽也不能把火撒在你身上。”
嚴律己驀然睜大了眼睛,擡頭望天,聲音顫抖:“沒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你會恨爸爸嗎?”
爸爸?他已經十幾年沒開口說過這個詞語了,現又從同一人的嘴裏喊出來,倒覺得有些陌生。
“我......”他剛想開口,就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
—“爸爸,你好了沒呀?”橋中心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用手圍成喇叭狀朝這邊喊道,“媽媽和哥哥都等急啦!”
嚴律己面色黯然。
“那我先走了,你不願看到我也沒關系。”
願意的!非常願意!嚴律己的念頭在心中瘋狂叫嚣,本人卻遲遲不肯轉過身去看對方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察覺到對方離開後他迅速回頭瞥了一眼,同時也看清了小女孩的模樣。面色紅潤,五官清秀,梳着兩條黑不溜秋的辮子,身材小巧玲珑,像一只被父母護在手心裏長大的珍珠鳥。
是他羨慕不來的。
“怎麽發起呆來了?”
鄭庭深不知在何時挂斷了電話并向他走來,嚴律己這才回神,淡淡說道:“走吧。”
“我就接了一會電話而已,你就這麽不開心?”鄭庭深逗他,“你竟然這麽離不開我了。”
“嗯。”嚴律己心情被擾,對方說什麽他都懶得反駁了。
鄭庭深覺得此人狀态不對勁,就從內襯的兜裏掏出了剛才的賬單,“今晚一共消費三萬八。”
嚴律己側過頭看了一眼,“我給你轉過去。”—“算了,”轉賬中途他又改變了主意,“我請你吧。”說完又退出去編輯了轉賬數額。
“等會,”鄭庭深拉住了他将要按密碼的手,“沒說讓你付。”
“那你要如何?”嚴律己搞不懂他要幹什麽。
鄭庭深微微回頭往某個方位看了一眼,腦袋轉過來時右手也搭上了嚴律己的肩膀,“錢就好好存着吧,将來畢業了你的月薪能不能有三萬八還不好說。”
“兩碼事。”嚴律己執意要給他轉錢,鄭庭深像個唠叨的長者一樣對人循循善誘,“你們學藥的出來工資都普遍不高,最穩定的工作便是考個公務員,但公務員的工資也禁不起這麽花,何況還是拖家帶口來這吃東西。”
“你到底想說什麽?”嚴律己本就心情有些郁悶,這麽一會聽他胡說八道一通後更不耐煩了,“随便你,反正你想要了可以随時找我支付這頓飯錢。”
鄭庭深只得默默嘆氣,臉上表情有些恨鐵不成鋼。
到了歌舞伎表演的大廳後,兩人随意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嚴律己始終欣賞不來這種不在他審美範圍內的東西,加上心裏還惦記着先前的事,此刻便頻頻走神。
鄭庭深也沒有要看表演的心思,拉着人随便往臺上一指,“那個演員的丹鳳眼是化妝化出來的吧。”
嚴律己看見了,心想只要有眼的都能看出來好吧,“嗯。”
“你的也是丹鳳眼,但比他化出來的還要好看。”
嚴律己無話可說,只憋出來“謝謝”倆字。
“丹鳳眼的人可不多,剛才我就碰到了一個,不過他身邊的倆小孩都沒遺傳到他的基因。”
嚴律己終于認真地側過頭看他。
“他下巴線條是少見的柔和,也和你的一樣。”鄭庭深像開玩笑那樣自顧自地說道,“你倆不會才是親生的吧?”說完他便注意到對方的臉色冷了下來。
“你找人調查我?”嚴律己問道。
“也不是調查,”鄭庭深決定和他好好說一下這件事,“就想了解一下你的過去。”
“呵,”嚴律己揮開他的手,冷笑不已,“你泡人就是用這種方法嗎?”
“不是,你別誤會,我沒對別人做過這事。”鄭庭深想讓他冷靜下來,但對方眼裏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
“怎麽樣?我的過去還讓你滿意嗎?”嚴律己忍住了想要流淚的沖動,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接下來是不是準備當個‘好人’拯救一下我這個可憐的小孩呢?”——“一次次貼完冷屁股後又一次次堅持不懈地追人,又是美酒美食又是流星的,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沒有這回事,”鄭庭深聽完自己也眉頭緊鎖了,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喜歡我,所以找人調查我,讓更多人知道我的過去,這就是喜歡嗎?”他越想越覺得荒謬,心裏的酸楚比先前還要更甚,“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和我做愛?”
鄭庭深擰眉,有點後悔剛剛說了太多。
“總之,你不要瞎想。”他按住對方想要離開的身子,眼神誠懇,“我從來沒有對第二個人做過這些事,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況且,我喜歡你和我想要和你做愛,這并不沖突。”
“我們的關系就到這為止。” 嚴律己十分抗拒地推開了他,在即将要離去時又回過頭來,忍着傷心說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個人,我和他并沒有血緣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