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重生了(修)

塗靜每天坐公交上班,她家離這趟車始發站近,比早高峰早幾分鐘出門定然是有座位的。

她送兒子到家附近的小學學校門口,再趕來車站,時間剛剛好,一般都是坐上車就閉眼補覺。不堵車半小時能到,堵車晚三五分鐘,反正出來的早不怕。然後她從公交站下車,穿一個小區走路不到十分鐘就能進入公司所在的寫字樓,每個工作日基本如此。

沒有疫情的時候,小區随便穿越。有疫情,進入小區時會掃碼測溫,耽誤十幾秒也沒什麽。她天天走那個門,門衛都認識她了。

那棟寫字樓附近雖然也有一個地鐵站就在樓下的大廣場有出口,不過從她家坐地鐵需要換乘一次,而且地鐵車廂裏往往沒座位,換乘走的距離也超級遠,不如坐公交車安穩。公交除了慢沒別的毛病。

每次坐公交,她都能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不知道名姓。

有比她早一站下車夾着公文包的年輕小夥子,也有送孫子去上學的老爺爺,還有拉着買菜的便攜小推車只坐兩三站的老奶奶。面孔鮮活,或是與孫子聊天,或是自己看着手機,各忙各的。手機支付消滅了小偷,發達的移動網絡讓人随時查閱各種信息,問路的都少,車上的安全員除了喊人給老幼讓座,基本無所事事……

塗靜望着那輛廢棄的公交車心神恍惚,不知怎麽就想起了三年前末世尚未到來時,那一幕幕日常場景,曾經那麽和諧而安全,她卻只覺得平淡未曾珍惜。

現在那輛公交車就歪倒在路邊,燃燒過的焦黑還有鏽跡已經看不出本色,在一片同樣灰暗的廢墟裏本來一點都不顯眼。

她的思緒卻透過了重重阻礙,飄進了車廂。她想,最後的歸宿就選在那裏吧。

末世來臨那天的記憶時隐時現。

那天,一開始她還以為只是簡單的交通事故,若不是有人拉了她一把,她還在車裏發懵呢。那個拉她的人是誰,她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其他沒有跑出公交車的人,被随後的火光吞沒了。那時候就死掉的人,不用面對接下來的末世,其實也是幸福的?

現在,城市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模樣,變異的植物占領了鋼鐵森林,到處都是坍塌的廢墟,上面覆蓋着各種植物,不只是綠色,也有肉食性、腐蝕性、甚至吃垃圾的五顏六色的變異植物。

她走近的時候,又覺得那輛公交車或許不是之前她乘坐過的,只是看着像而已。座位上沒有屍骸,意外的“幹幹淨淨”。所有有機物都被喪屍、變異動物以及植物吞沒。

短短三年,城市竟然變得如此陌生,她根本分不出自己在哪裏。

其實在哪裏都不重要了,她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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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喪屍咬傷,偷偷離開團隊,回到荒廢的城市等死。喪屍病毒無解,被咬傷後短則幾分鐘,長則幾小時,最多一天她就會變成嗜血的怪物。她沒想到自己這麽幸運,能走這麽遠還維持着清醒與完整。

是啊,她體內有喪屍病毒,喪屍對她毫無興趣,變異植物會耐心等她走不動倒地再“吃”。若是平時,她不可能這樣光明正大随心所欲的回到城市。她忽然明白為什麽不想活的人,都會走回城市等死。

也許只有這時,活人才能有“空閑”光明正大的回來逛逛,追憶往昔。

她的兒子在末世之初就死了,這是她最大的遺憾。她一直沒有聯系上丈夫歐陽雲卷,現在想想倒也是正常了。末世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太常見了,沒聯系上還能幻想對方活着,總比親眼看見屍體舒服一些。

她說不出自己對丈夫是怎樣的感情,沒有真愛是不會給他生娃的。

可丈夫的心中工作永遠比家庭重要,沒有末世,那人也指望不上,就當他也早就死了吧。

現在她回來這裏,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為是與他們團聚。

她走進殘破的公交車內,将身上那個裝了半瓶過濾雨水、半包碎餅幹渣滓的雙肩背包扔在遠處角落,靜待有緣人拾取。她身上的厚衣服還有武器早就贈送給朋友。她此時全身已經沒剩下什麽有用的物資。

她将一段尼龍繩拴在自己脖子上,另一端牢牢固定在車廂內的金屬扶手上。這樣就算她死後變成喪屍,有這段繩子拴着脖子對旁人的傷害性就會變低。

她用了一種越掙紮越會收緊的繩扣,這還是特意問別人請教過的結繩手法。她把肮髒單薄的衣袖扯裂,露出肩膀被喪屍咬過的傷口,免得遇見好心人或搜救隊不明情況會救她。

随着脖子上的窒息感越來越重,她的心也歸于平靜。

一切就要結束了。

然而,公交車急剎車,她的頭重重磕到了前面座椅的椅背,頓時驚醒了。

耳畔是各種嘈雜聲,還有外套口袋裏,自己的手機一邊震動一邊響鈴。

她一時恍惚,以為自己死前做夢,可是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切。那久違的手機鈴聲是她特意設定,只給丈夫一個人的特殊鈴聲。這鈴聲一年到頭也不會響幾次。

就算是做夢,夢裏能再聽聽丈夫的聲音也好。她果斷按了接聽,将手機舉到耳側,同時觀察周遭情況。

“靜靜,我剛到單位,被通知今天臨時加班要通宵,晚上不回去了。你和兒子下班放學後不要亂逛,沒事就在家待着,注意防護。”一個溫和的男子聲音傳了過來。

與塗靜朝思暮想的那個聲音重疊,她難得任性地說:“我想和你視頻,我想你。”

“別鬧了,你在去單位路上麽?專心點別坐過站。”歐陽雲卷語氣很平常地說,“對了,若是明天我還沒回家,你記得看一下我的私房錢盒子,你知道在哪裏。”

塗靜冷靜下來,她可能不是做夢。這句話她以前也聽過,她當時沒有細想,因為幾分鐘後她這趟公交車就會出事故。随後世界完全變了樣子,她都沒有機會再回到家中。

她心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莫不是重生了?夢裏不會有這麽清晰的感覺。

此時她邊上坐着的人要下車,和她說了什麽,她完全是下意識站起來,讓那個人能挪出來。

她認出對方是那個每天都會比她早一站下車夾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小夥子,耳畔報的站名卻不是這個小夥子應該下車那站。小夥子一只手握着手機,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老公,我剛才接到班主任通知,說咱兒子不舒服,我可能要馬上返回去接他。”塗靜急中生智扯了一句瞎話,又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我怎麽聯系你?”

這句話現在說出來,就很容易讓人覺得是比如是兒子生病,需要父母都到場諸如此類。

電話那端的歐陽雲卷卻似乎察覺到別的意思,隐約吸了一口氣。

塗靜知道丈夫上班時間從來不接電話,加班或出差的時候,偶爾會接一下,不過總感覺像是轉接,就是要電話響很久才會有人聽。他說過很多次,沒啥事就發微.信,他會抽空看。但只是看,他極少會回複消息。

他單位門口不挂牌子是事業編,對外宣稱搞傳統文化研究,結婚前說什麽朝九晚五周六日休息,不過生了娃之後他就經常加班,出差頻率也比以前多了。等她發現他事業心太重已經晚了,娃都生了不能不管,她只好進入“喪偶”式育兒狀态。

她的老公平時戴個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身材偏瘦,整個氣質不像什麽特工武夫。他也說自己只是文職小科長而已,回家從來不提工作的事,她若多問,就說是牽扯到國家機密,“過于先進,不方便展示”,非系統內不能講。

她百思不得其解,啥傳統文化還能“過于先進”?難不成真是什麽秘密科研部門?

“嗯,若真需要緊急聯系,那就打我們單位總機,輸入咱兒子生日,有人會接聽。”歐陽雲卷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這些,又補充道,“若是沒大事你們在家休息,別出門亂跑,最近又出了新的變異病毒……我先挂了。”

上一世塗靜沒這麽問,自然沒聽到這樣的回答。打總機轉分機就好,怎麽還要輸入兒子的生日當代碼?搞得很神秘的樣子。

塗靜還沒問出口,就聽見丈夫那邊的電話中出現了滋啦啦的幹擾聲,然後就挂斷了。再撥手機,就無人接聽。若是從前,她不會在意,現在則不同。經歷過末世的她,再次回到這個時間點,所有細節征兆,在她眼中都變得明顯起來。

公交車到站了,剛才那個夾着包的年輕人第一個沖下車,車上也有不少人往下走。她完全清醒過來,急忙站起跟着人流往下擠。

這不是她經常下車那個地方,但周遭的情況她也算熟悉。這裏有地鐵站,是個換乘樞紐。上下車的人都很多,她若是不抓緊往下擠,新上車那波人就會把她堵在車廂中。

好不容易擠下去,她打開手機給單位上司發了一條消息請假一天,理由是兒子生病。然後迅速找了一輛共享單車,掃碼上車,往家的方向騎。

現在已經是早高峰,從樞紐站坐公交回家的速度以及打車的速度,都不如騎自行車快。地鐵可能更快,但感染或許已經擴散了。人多密集不能随便開門的交通工具上,一兩個喪屍病毒發作的人,會造成一連串慘劇。

當然,或許一切災禍都不會發生。

她幸運的重生在了別的位面,一片祥和。

所以她沒有馬上給親朋好友打電話,說什麽世界末日就在今天。她沒那麽多閑工夫,她的兒子還在學校。無論今天是不是末日,她也要将兒子先接出來,帶在身邊才踏實。

那個學校是附近最大的一所小學,一個年級十個班,分了高年級和低年級兩個校區,中間隔着幾棟居民樓。就算是兒子所在的低年級校區也有将近千人。

喪屍病毒若是在學校內發作,一群一二年級的小學生恐怕連校門都跑不出去。

塗靜還記得上一世剛剛從公交車事故裏死裏逃生的她,沒顧上聯系別人就先接到兒子班主任的電話,說學校出現烈性傳染病,讓盡快将小孩接回家。如果實在趕不過去接娃的,學校會統一安排隔離,一小時之後就不許再接孩子走了。

那時候她很慌亂根本沒意識到這個通知的古怪之處。

現在騎在自行車上,她忽然琢磨出有不對勁的地方。既然是烈性傳染病,全校師生不是都應該先就地隔離,接受檢查後再放出來麽?怎麽還限時一小時內能接走,就不怕傳染擴散麽?

上輩子她在公交車出事故後,被及時趕來的醫護人員拉上了一輛救護車。翻車加上近距離接觸爆炸,她頭臉上有擦傷,腦子也一陣陣眩暈,輕微腦震蕩。有人給她包紮,她忙着給領導寫請假消息。老公聯系不上,她必須趕去接兒子。

她心慌意亂頭又痛,卻堅持拒絕跟随救護車去醫院進一步檢查,而是打車往兒子學校趕。結果大馬路上接二連三事故,又是早高峰,出租車被堵了一個多小時。

等她千辛萬苦趕到學校,卻發現學校外停了幾輛大巴,以及綠色的軍用車輛,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穿生化服的人在四處警戒,他們封鎖了學校所有進出口。有維持秩序的便裝工作人員耐心解釋,說校園內發現烈性傳染病患者,需要隔離封控,校內師生經檢查沒有發病跡象的也會先被帶去定點醫院繼續隔離觀察。

她打不通班主任的電話,只能焦急的站在警戒線外等待。

許多孩子家長陸續趕來,有家長手裏拉着一個孩子,看起來是從高年級部接了娃,又來低年級部接另一個,可是沒趕上時間就封鎖了。那人和附近的一個民警打聽情況,得到了同樣答複。

留在這裏的家長,無非是想親眼看一下,确認自己的孩子還好,被送上哪輛車會被送去哪裏,家長能否跟着一起去照顧。畢竟低年級部的孩子們都才六七歲,自理能力不強。

她記得自己當時看見班級群裏有人發消息,說低年級部一棟教學樓裏出現病患會咬人,已經死傷了幾個。

再後來,不用什麽人解釋,因為喪屍病毒蔓延的很快。之前那些交通事故,有很多是開車的人或者車上的人突然發病造成的。這些等待接孩子的人群裏,也出現了發病者。

這一世,她必須更快一些到達學校。現在班主任的電話通知還沒打過來,也可能一切災禍都不會發生。

如果末世如期而至,她必須在低年級部封鎖前将兒子接出來才行。她不能接受再來一遍,眼睜睜看兒子被喪屍追逐,沒跑出學校就死于非命。

突然,外套口袋裏的電話鈴再一次響起,她的心一顫,全身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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