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寧為玉碎
歐陽雲舒急忙原地翻滾, 将将避開了她。手腕腳腕的捆縛讓他的動作有些滞澀狼狽,他卻還是借助周遭的障礙物迅速爬到了一張工作臺上面,看那個女人匍匐在地将自己的脖子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那是個棕發的白種女人, 容貌普通, 不過她出現在這種像修理庫的地方就有些不正常了。在這裏工作的人一般會穿工裝, 以男性為主, 就像附近倒在地上那些穿着藍色工作服的人一樣。
從庫房內清晰可見的标語,以及國産帶黃歷的電子時鐘都能看出來, 他還是在華國境內,昏迷沒多久。
那個棕發女人的眼睛充血赤紅,此時已經神志不清, 又不太像喪屍。原生喪屍的動作更僵硬一些, 雙眼無神。這女人的眼睛裏卻好像閃動着奇特的紅光。
遭了,這不會是白頭鷹的那位精神系異能者妮雅,變異或者喪屍化了吧!
歐陽雲舒急忙避開了對方妖異的目光, 努力甩開突如其來充斥腦海的困倦之意。他咬破了舌尖, 鹹腥的味道在嘴裏彌散開,痛讓自己清醒一些, 他瞥見了另一個工作臺上的锉刀。手腳上的繩子用锉刀可以解決,自己只用從這個臺面躍過去就好。
沒想到妮雅張開了嘴, “嗬嗬”,她嘴裏冒出了一條長長的觸須,同時像是預料到了歐陽雲舒的動作一樣,她先一步沖到了那個工作臺,拿到了锉刀。
歐陽雲舒撇了一眼自己這張工作臺上的電焊木倉, 腦子裏卻想着“從窗子逃跑”。
果然, 變異妮雅是能感知他的思想的, 而且是沒有語言障礙的那種感知,她直接去了窗子那裏試圖堵截他。
他則先一步拿到了電焊木倉,打火點燃了手臂的繩子,又燒掉了腳上的。解放了四肢,接下來電焊木倉就成為了他的武器。
妮雅的注意力在靠近窗子的時候改變了,她發現了牆邊地上倒着的那幾個活人。她嘴裏的觸須變得更細更長,輕輕拂過那幾個昏睡的人的臉,從鼻孔捅入,快速進出一下,那一地的工人都被她的觸須如此捅了一遍。
歐陽雲舒确定妮雅應該是被某種變異生物寄生了。那艾米麗去哪裏了?她是速度系,難道是發現情況不妙先跑了?不,艾米麗不該現在丢下他。所以艾米麗很可能是去開飛機了。
這時頭頂上無人機開了擴音器,大喇叭裏用中文和黴語廣播道:“白頭鷹的異能者艾米麗,你們不要逃了,我們可以交換人質。我們有麥格和傑西卡,只交換歐陽雲卷一人。你也可以提條件,想帶着你們的人離開我國國境,這些都可以商量。”
此時艾米麗已經奔回了修理間,因為她無法聯絡上妮雅了。她跑回來時正看見妮雅吞回了觸手,頓時心中一涼,想起了生化實驗室裏的那些奇怪的變異生物,不再存什麽幻想,拿出靴子裏的匕首插.入妮雅的頭顱。
她的速度極快,從後方瞬間飄到妮雅背後,妮雅完全意識不到她的存在,頭部就已經遭受了重創。
但被寄生的妮雅并不是喪屍,攻擊頭部只是毀掉了她作為人類最後的意識,破壞了她的精神控制能力,可是她嘴裏的觸手依然能夠活動自如,襲向了艾米麗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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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麗冷笑,揮匕首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将那觸手斬成了數段。
妮雅的喉嚨裏發出了非人的尖嘯聲,地面上那幾個本來昏睡的工人紛紛站了起來。他們的眼睛與妮雅一樣充血赤紅,嘴裏暫時還沒有長出觸手,卻“聽話”地将艾米麗團團圍住了。
歐陽雲舒見狀,語重心長地勸道:“拿我去交換你的兩個隊友,你還有機會開飛機離開,妮雅不在了,你的隊友也被抓了兩個,你現在就一個人怎麽敵得過我們的圍剿?”
歐陽雲舒話音未落,艾米麗已經将那幾個工人的脖子都劃破了。那些人再次倒回地上,喉嚨裏湧出混着白色卵狀顆粒的鮮血。
“我國軍方應該已經圍住這裏嚴密布防了,如果你強行開飛機走,肯定會被打下來。”歐陽雲舒嚴肅地說道,“別以為他們真的不舍得殺我。就像你說的,我和你在一起這麽久,他們也未必信任我。我是這世上唯一的催化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們也不會讓我活着被你帶去黴國,被你們所用的。聽勸,把我留下,帶走你的人。”
艾米麗笑不出來了,仔細思量着他話中深意。交出歐陽雲卷,華國人或許真的會把麥格和傑西卡還給她,不過她們三個上了飛機,那不就成了活靶子?再說她沒有帶歐陽雲卷,就這樣倉惶逃回了黴國,那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她要賭一把嗎?賭華國人舍不得歐陽雲卷的命。
……
塗靜與歐陽子悅按照廣播指引,去到了指揮部的防災避難艙。其實整個指揮部深埋地下一百米,達到了核防護級別,不過這個避難艙的設計更堅固,水電采暖和通風都是獨立系統,存了能用一年的糧食和能源。關鍵時刻能與所有空間斷絕通路,更像是一艘深埋地底的宇宙飛船。
在災難過後,這個區域還能借助機械力量整體“浮”出地面,設計的相當科幻超前。
歐陽子悅第一天在指揮部上課就被告知了這個防災避難艙的存在,如今躲進來,他給塗靜科普了一下。
現在進入避難艙的都是指揮部的輪休人員和兒童,大部分人還是在崗位上堅守着。龍卷風在城區肆虐,似乎是認準了這片區域,一個多小時了還沒離開,将周遭片區內的所有建築物基本都刮成了殘骸。
避難艙這裏能看見地面上的災情,不過都是遠景無人機拍攝的。
塗靜知道,除了自己,其餘特戰隊員都沒有在避難艙內,就連郭瑩也去執行任務了。有些人去營救歐陽雲舒,有些人在搜捕風暴男和其他在逃的白頭鷹異能者。
地面上的龍卷風影響了大量設備作業,裝甲車都開不過去。這種時刻肯定是需要異能者出手尋找制造天災的罪魁禍首。
風暴男究竟在哪裏?闵志峰就是風暴男麽?
塗靜凝神擴張感知範圍,有兒子在身旁,她能感知三四公裏半徑範圍的所有人。大多數都是灰蒙蒙的思緒,而且各種嘈雜的腦波攪合在一起,她一下子很難分辨誰是誰,不過再耐心一些,她逐漸就辨認出亂糟糟的思緒中有一些帶顏色的發光線條輪廓。
比如在指揮部政委辦公室那一帶,有一個橙紅色的輪廓,那人很可能就是政委杜嘉岚。還有一個顏色稍微淺一點的,動作更活潑一些,說不定是郭瑩。
但她在附近找不到風暴男。她努力回憶闵志峰的樣貌,那一晚黑燈瞎火看的不真切,只有那發光的思緒讓她記憶猶新。
歐陽子悅忽然問道:“媽媽,你是在找一個叔叔麽?”
“你怎麽知道的?你能看清我找的人長什麽樣子麽?”塗靜小聲問。她從腕式手機中調出了闵志峰的身份證件照片,這是在闵志峰被列為嫌疑人後,特戰隊員獲得的一些參考資料。雖然這照片與那天見到的闵志峰相比年輕許多,不過眉眼總是有幾分相似。
歐陽子悅皺眉看着照片說:“我剛才不是看到了照片,而是覺得媽媽在找一個發光的叔叔。我知道他在哪裏。”
“啊?在哪裏?”塗靜問出口,卻想起來兒子對于距離和空間的認知還是小學生水平,描述位置肯定很籠統。
于是她打開了兒子的平板電腦,調出一張帝都電子地圖,以他們所在的區域為圓心,先描述自己能感覺到的範圍,以及在這個範圍邊界上有什麽特殊的标記。
她耐心地對兒子說:“你看,在你腦海裏有個橙紅色的輪廓對吧?她其實離我們不算遠,就在樓上3點鐘方向。你還能看見其他發光輪廓嗎?要人形的,比這個近還是比這個遠?”
就是這樣一點點啓發,一點點與兒子的描述磨合,塗靜終于确定了兒子的感知範圍比她遠很多,至少在五公裏以上。
他感覺到的所謂發光的叔叔,他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那人想什麽,只能大致形容:“他用我不懂的話想什麽事,他腦海中還有好幾道龍卷風,他好像是在控制那些風。他與媽媽腦海中那個人的顏色很相似。”
歐陽子悅從小對色彩的分辨力極強,普通人看一面白牆就只有白色,他愣是能從上面找出五顏六色和不同的明暗度。色卡和彩筆是他的最愛,教過他美術的老師說,他這種對顏色的敏銳其實是難得的天賦,他的畫色彩搭配豐富而和諧,若是拜了名師學美術還是很有前途的。
沒想到,應用在感知層面,他對色彩的敏銳也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在看不懂對方更多思緒的時候,那些人散發出的顏色差異讓他能夠分辨出他們不同的特征,每個人在他的感知領域內都有獨特的色彩标記。
不同的異能者是否顏色也不同呢?他們在使用異能時是顏色和光亮也應該有差異。
塗靜匆忙間好像領悟了什麽,可現在還顧不上深想,而是抓緊将風暴男可能的藏身範圍縮到最小的圈內,及時告知了杜嘉岚。
一個小時後,肆虐在帝都城區內的龍卷風終于消失了。
避難艙裏響起了廣播,說外邊龍卷風災難已經解決,大家可以返回宿舍或其他區域開展正行的學習和工作了。
塗靜叮囑歐陽子悅不要對旁人說起感知相關的事,他鄭重答應,又開心地和其他幾個孩子一起去上課了。
塗靜則很快就被杜嘉岚請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只有杜嘉岚,她開了屏蔽裝置之後,嚴肅問道:“找到風暴男的是你,還是他?”
塗靜如實答道:“是子悅,他能感知更遠的地方,而且能分辨出哪個是異能者。在我們的感知領域內,異能者顏色不同還會發出不同的光。”
杜嘉岚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很快鎮定下來:“風暴男已經被擊斃。已知的白頭鷹在逃人員還剩下一個叫約翰的男性,他是聲音攻擊異能者,對精神系的傷害很大,目前我們還沒有他的線索。他的資料我随後發給你,你看看能否找到他。”
塗靜知道龍卷風帶來的災害肯定不會随着風暴男的死亡立刻消失,地面上估計已經展開了各種搶修和救援行動。這個時候身為特戰隊員的她不能逃避責任,于是說道:“除了找人,我還可以參與其他任務。”
杜嘉岚說:“傅思明和郭瑩已經去幫忙救援了。你除了找約翰,最好也嘗試一下看能否監控史密森。他所在的公寓離咱們的直線距離不遠,指揮部這裏已經找了個更接近他位置的房間,你白天就去那個房間辦公吧。對了,可以帶娃的。”
“歐陽雲舒有消息了麽?”塗靜又問了一句。
杜嘉岚幽幽說道:“防空部隊打下了一架企圖外逃的私人飛機,理論上那上面無人生還,地面部隊還在搜索飛機殘骸以便确認遇難者身份。”
杜嘉岚沒有提任何人名,塗靜卻明白歐陽雲舒多半就在遇難者之中。
杜嘉岚見塗靜面露悲傷之色,又安慰道:“我們又找到了一位比老焦還厲害的治愈力者,順利的話今晚她就能到帝都。至少趙教授的身體和鄭敏的傷情都有望好轉。”
塗靜離開杜嘉岚的辦公室時心情難免沉重。再見到兒子無憂無慮的笑容,也只能先藏起心事,兒子不問她就暫時不提丈夫和雲舒,然後哄着兒子和自己看材料,一起找找那個叫約翰的異能者。
可惜約翰并不在兒子能感知的範圍內,而且長時間鋪開感知,兒子沒支撐多久就困倦不堪,上下眼皮打架,她只好把兒子送回宿舍陪着午睡。
兒子什麽時候睡着的她不記得,反正她自己也特別困,很快就在兒子身邊睡着了。
再醒來是因為腕式手機不停地震動提醒她,有新任務來了。
塗靜沒有猶豫立刻接受了任務,安頓好兒子,去了作戰準備室。
在準備室內她見到了這次任務的搭檔張芳豔,換衣服的時候,她發現張芳豔的情緒不太好,黑眼圈特別明顯。
“怎麽了?這次去北邊接人的任務很困難麽?”塗靜問了一句。
她看了任務簡介,是去接應那個新找到的治愈系異能者孫白雪,人在NM省的牧區,交通不便,坐飛機又怕遇到氣象方面的攻擊,只能是由那邊部隊的戰士開車子護送到帝都。
塗靜猜測,孫白雪或許是潛在異能者,最近才被歐陽雲卷激發并穩定了異能。她莫名就多了一種小期盼,孫白雪是不是見過雲卷?若能從她那裏得到一些消息,也好糊弄兒子了。
雲卷以前出差也的确沒有這麽久,最多三五天總能回家裏露一面。兒子最近總是提起想爸爸了。
護送孫白雪的戰士們并不是特種兵,往帝都而來的過程也不順利,他們遇到了屍潮與喪屍鼠。即使孫白雪的治愈力很強,也不能讓喪屍化的人逆轉,所以感染病毒即将屍變的戰士們主動脫隊,人越來越少。目前只剩一個戰士守護在孫白雪身旁。他們暫時躲在了HB省一個高速公路服務區內。周圍喪屍越聚越多,疑似有控屍者在阻撓他們的行動。
控屍者讓塗靜想到了安吉拉。怪不得這幾天安吉拉銷聲匿跡了,難道她是跑去帝都之外搞破壞了?
“我不是擔心這次的任務。”張芳豔幽幽說道,“你聽說了那架飛機的事情吧?當時我就在附近,眼睜睜看見飛機被打中,冒着火從空中墜落。”
塗靜嘆息:“政委和我說了,殘骸找到了麽?”
“沒有找全,那一帶有變異生物。我本來應該幫忙去找的……但我申請了回來休息。”張芳豔的聲音低沉沙啞,“我以為自己不會喜歡上哪個男人。直到飛機掉下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以前自己是自欺欺人。我根本沒有勇氣看到他的屍體。只要死不見屍,我還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他或許還活着。”
塗靜沒有接下話茬,她沒想到張芳豔有喜歡的人,那人還是歐陽雲舒。然後她想到了暗戀張芳豔的徐博。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啊,真是難以琢磨。
“幸好他存了精子,我也存了卵子。換一種方式,我們還是能在一起的。”張芳豔像是想通了什麽,強顏歡笑。
這一次任務就只有塗靜和張芳豔兩人,有經驗的司機們都被派去了別的任務,能明顯感覺到人手越發不足了。
或許是帝都遭遇了暴雨和龍卷風,變異生物又活躍起來,需要救援的地方越來越多。
在城裏這段路障礙較多,張芳豔先開。
她們這輛車是軍用吉普,經過改裝之後加了金屬防護網,就算玻璃全碎,依然有一定防禦功能。
車頂上還裝了幹擾源,據說比在智峰國際學校用過的那種效果又有了提升,是郭瑩和裘韌配合調整改進的。現在那種聲音對喪屍的作用更大,能讓喪屍動作呆滞近似于被催眠。而對普通異能者聽起來只是噪音,其他幹擾能力減弱了許多,不用耳塞也能承受。
不過塗靜還是被要求随身攜帶一副特制款耳塞。塗靜猜測那聲音對于精神系的副作用可能比其他類型異能者更嚴重一些。
在車上,張芳豔逐漸恢複到以往出任務的情緒,說道:“昨天我們趕到私人機庫的時候,在維修間裏面又發現了一批被變異生物寄生的人,其中一個外國婦女很可能是妮雅。她最先被寄生了,是她感染了其他幾個工人。”
“寄生物是那種像蛇一樣的觸手麽?”塗靜描述了司機老李體內寄生生物成熟後的形态,“有一根特別粗,其他很細,像是王蟲和普通蟲子,王蟲能控制其他被寄生者。”
張芳豔搖頭:“我看着不像那種觸手。那個外國女人的嘴裏長出了細長的觸須,比蛇細,寄生物的主體就依附在她的心肺附近,是一大團白花花軟綿綿的東西,被寄生的人似乎成為了那種寄生物的載體,還是能動的,現場有打鬥的痕跡。”
塗靜心中一驚,這讓她想起了變異生物的進化。
與喪屍不同,變異生物是能繁殖可以進化的。如果任由這些生物發展下去,人類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小。